一路上,蕭鬥雪格外沉默。他安安靜靜地望著車軒外的大街小巷,不知想到了什麼,眉宇之間一片凝色。
他的反常引起了沐瑤的注意。
自從蕭鬥雪見著沈初堂後,周身的氣壓就發生了變化。
沈初堂一手托著茶盞淺酌,一手漫翻書,嫋嫋茶香與淡淡的墨香交織在一起,竟讓沐瑤產生了絲絲倦意。
忽而,烏雲翻墨,飛沙走石。樹梢被狂風刮得呼呼作響,官道兩旁的的風雨蘭瞬間凋零。
一道驚雷落下,無數顆白珠驟然打在車軒之上爭先恐後地躍入輿內。
狂雨翻盆,眼前的景象頓生模糊,連同著整個虛空變得搖曳扭曲。
車軲轆疾馳而過,揚起一地的泥濘。
天色愈來愈黑,大街上空無一人,空氣中彌漫著潮濕和悶熱,令人有一種強烈的窒息感。
“鬥雪,你說的彆院還有多遠?”沐瑤鬆了鬆衣襟,搖起了赫連甫送給她的那柄寶扇。
“快了,大約還有半個時辰,穿過前麵的一片小林子就到了。”蕭鬥雪望了眼軒外,放下了攏簾,接過沐瑤手中的寶扇,加大了力道。輿內的空氣一下子流通起來,襲襲涼風讓沐瑤的身心稍稍舒緩下來。
沈初堂抬眼看了看蕭鬥雪,似乎想說什麼,微微抿起了唇角,卻在遲疑了一瞬後收回視線。
沐瑤渾身黏糊糊的,忍著不適說道:“鬥雪,這裡周邊有好多客棧,我們不如就近找一家歇下吧。”
蕭鬥雪沉思了片刻,堅定地搖了搖頭:“娘子,住外麵哪有住在家裡舒服、乾淨。彆莊有專人打理,裡麵有溫泉,還有我專門調製的薔薇露。一滴入池,洗浴之後膚如凝脂,細膩光滑,半月留香,還有抑汗解暑的功效。很快,很快就到了。”說著又讓馬夫加快了速度。
沐瑤聞言,丹唇翕張了兩下,不再作聲。對於她來說,眼下沒有什麼能比痛痛快快地洗個熱水澡更讓人舒服的事兒了。
“籲。”馬夫突然收緊了韁繩,車軲轆緩緩停了下來。
“閣主,前麵有人。”他抹下臉上的雨水,側過身子朝後喊去。
沈初堂合上了書冊,掀起攏簾,朝著前方探去。
蕭鬥雪將沐瑤護在身後打開輿門,揚起廣袖擋住飄進的雨水,觀察著前方的動靜。
是一名女子,擋住了馬車的去路。
一襲紅衣似火,衣衫浸濕。
薄透的輕紗在大雨的衝刷下緊緊貼著她那凹凸有致的玲瓏曲線。
女子青絲淩亂,懷中緊緊抱著一個繈褓,揚著一張清麗的麵容嗚咽低泣,抽抽搭搭地聽不真切,好似是在求救。
蕭鬥雪皺了一下眉頭,撐著傘走出了馬車。
道路兩旁的密林鬱鬱莽莽。暴雨如注的聲音籠罩著原本的寂靜,耳邊風聲疾厲,猶如無數惡鬼在林中穿梭嘶吼。
“這位姑娘,你是劫財還是劫人?”蕭鬥雪透過雨簾凝視著眼前的紅衣女子,大拇指摩挲了幾下傘柄處的翠珠。
“公子,請救救我和孩子。”
女子再次攥緊了繈褓,揚著梨花帶雨的嬌麵一步一步朝著馬車走近。
一道青芒劃破夜空,在那名女子跟前半丈處濺起一道泥牆。
紅衣女子神色一怔,收回了向前的腳步,啜泣聲之戛然而止。
“公子。”
女子破碎的呼喚聲再次飄蕩在空中,加重了雨夜的詭色。
她看向蕭鬥雪身後的銀發男子,目光赫然一頓,兩股炙熱的火苗陡然升起,連著已到唇邊的話語都忘了道出。
倏地,一把青色的油紙傘出現在銀發男子的身後,鵝黃色的倩影宛若黎明的曙光照亮了整個黑夜。
紅衣女子似乎沒料到輿中竟然會有那麼漂亮的貴女,目光變得更加炙熱,泫然欲泣破碎感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匍匐在暗黑中的獵殺者才有的銳利之色。
“這位公子,有何指教?”
沈初堂麵無表情地問道。羽睫上沾著的幾滴雨珠遮住了他眼中的暗芒。
“公子?”
沐瑤和蕭鬥雪錯愕地再次打量起那名紅衣女子。
高聳的玉峰,曼妙的曲線,女子該有的特征和骨相一樣不落。
蕭鬥雪與沐瑤作為醫者,在這一點上絕對不會看走眼。
“初堂,你從哪裡看出她是男子?”沐瑤忍不住開口問道。蕭鬥雪也隨之側目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