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龍圖的話讓老司命的臉上神色微有變化。
這位陰陽家的大宗師脫口而出道:“嗯?你想要做什麼?!”
慕容龍圖溫和道:“有禮有回而已。”
司命嘴角扯了扯,道:“怒劍仙不用說了,昆侖劍派就在極北之地的昆侖山;摩天宗在江南北域誰都知道,至於七十二連環寨,大江上下便是,陰陽輪轉宗倒是藏得很小心,你想要做什麼?”
老司命的頭皮有點發麻:
“喂喂喂,你不至於打算去踏上門去把人家殺個遍吧?”
慕容龍圖搖了搖頭,灑脫笑道:“你在想什麼?這樣許多的宗門,也多有隻單純習武的,我已經不是甲子前的秉性了,沒有那樣好殺,也沒有興趣對弱者拔劍,做那無趣殺戮。”
青衫老者平靜地喝茶,然後道:
“拿取玄兵,解散門派就行了。”
“門人弟子無關於此事的散去,各自歸家。”
司命倒抽一口冷氣。
乖乖的。
這不是廢了傳承,砸爛招牌的事情麼?!
這老小子說的話還是那麼張狂霸道,這玩意兒那幫武者不得要和他拚命?不過又想到了,劍狂的張狂,就是這樣踏破了中原和江南的諸多劍門刀派才打出來的。
司命咧了咧嘴,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去?”
慕容龍圖從容不迫,溫和笑道:“不急。”
“此事自是要帶著觀一一起去。”
“我獨自去沒有什麼意思。”
司命點頭。
懂了,這是帶著小的一起上門踹人的臉去。
這老小子想要在自家重外孫麵前展現一下武功了。
青衫老者目光平靜,笑著道:“我會一個一個走過去,至於那些宗門的結果是怎麼樣,這一次就交給我那孩兒吧。”
“是生是死,不由他們說了算。”
司命看著這位老邁的劍狂,歎了口氣,知道劍狂是要給李觀一江湖立威了,慕容龍圖想了想,又道:“至於那一個,觀一似乎很不喜歡的,就不講究什麼江湖規矩了。”
青衫劍狂端起了李觀一給他倒了的那一杯茶。
隻是平靜往外麵一潑。
時間仿佛凝固。
這一杯茶落下,每一滴茶水鬥落在了空中,老者手指平靜伸出,撥動這凝固住的水滴,然後凝練化作了一柄劍,翻動手腕,屈指,輕輕點在這一柄劍上。
劍狂淡淡道:
“去。”
這一杯茶化劍奔湧而去了,隻是瞬息之間,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司命瞠目結舌,大約也知道是哪個倒黴蛋要栽了。
劍狂複又淡淡道:
“聽了這許久,上來罷。”
司命卻也不意外,目光看下去,伴隨著一聲輕輕笑聲,穿著文士長袍,模樣溫和的老謀士走上來,腰間配劍,拱手微微一禮,道:“龐水雲,見過慕容老先生,這十幾年不曾見麵。”
“老先生一如既往,水雲卻已自壯年,到了如今,雙鬢斑白。”
“歲月流逝,實在是無情。”
劍狂淡淡道:“你在找我?”
龐水雲微笑道:“在下在出來之前,就聽聞劍狂老先生離開了江南十八州,隻是一推算,就知道老先生要去何處,找誰人,少主英雄勇武,如今有大名,老先生應該忍不住,會想要見見少主的。”
這也是他為何要主動宣揚李觀一之名的原因之一。
就是為了引出劍狂。
慕容龍圖並沒有傳說之中的銳氣張狂,隻是平和道:“既然來了,那就坐下吧。”龐水雲深深拱手一禮,然後才落坐下來,劍狂自己飲茶,道:“說說看,你見我,要做什麼。”
龐水雲神色從容,道:“想要劍狂前輩兜底。”
慕容龍圖微微抬眸。
龐水雲溫和道:“少主如今名氣熾烈如火,但是我之前得到了消息,宇文天顯已經護著宇文化離開了鎮北城,那三位將軍把城主扣下來,卻不打算和宇文烈撕破臉,於是讓宇文化他們從容退走。”
“還贈了不少的盤纏。”
“從情報上來看,宇文烈給宇文天顯留下了三百的重騎兵。”
龐水雲笑了一聲,淡淡道:
“不過,這樣的障眼法,我是從來不信的。”
“三百重騎兵,在我們這樣的人眼底,至少要翻一倍,再稍微加一點,我算宇文烈留下了八百鐵騎,而天下的騎兵,擅長的是迂回,切割,拉扯,是最重要的戰力單位。”
“卻沒有誰會用重騎兵正麵衝擊戰陣。”
“一旦陷入巨盾,鉤鐮槍這樣的重步兵包圍下,騎兵失去高速移動的基礎,損失會極大。”
“我雖然不懂得什麼兵家的東西。”
“但是,戰陣的基礎,是以步兵為陣正麵接觸,騎兵以左右兩翼穿插,迂回繞後,截斷補給,自後方鑿開側翼,將對方的大軍切割這樣的用法,所以,八百重騎兵。”
“至少有三倍的步兵輔助。”
“也就是說,宇文天顯手底下,至少有三千人,而且應該是步騎統一的,其中騎兵就算不是應國的王牌級彆兵團,也是一線精銳兵團,步兵應該皆是散員。”
龐水雲每說一句話,就把桌子上的杯盞,筷子擺開。
形成了一個基礎的戰陣。
龐水雲眸子微亮,語氣沉靜,道:“三千人,而宇文天顯,是穩紮穩打類型的名將,擅長布陣推進,無論是騎兵,還是步兵戰,都有相當的造詣,這個烈度的戰陣,說大不大,但是卻也絕對不小了。”
“少主需要這一戰,我請劍狂老前輩不要出手打擾。”
龐水雲起身拱手,深深一禮,他道:
“我已知道了少主在江州城,關翼城的經曆,也曾經見到他親自布局,讓嶽家軍成功脫離,自身也能安然退去,他而今虛歲十五歲了,曆史上在這個年紀就出挑的名將,未來至少是神將榜前三十。”
“可如此的話,未來也隻是猛將,鬥將。”
“長於斬將奪旗,卻不能成為大帥。”
“他需要統兵的經曆。”
“將帥對於兵馬的統率,不是武功,不是隻看書打坐就能有所收獲的,甚至於訓練都沒有太大的效果,天下名將,無不是在實戰中真正把握住了統帥兵法的奧義。”
龐水雲道:“怎樣成為一個合格的將軍?”
“率領至少千人,和其餘武將廝殺,然後活下來的。”
“就是合格的將軍。”
“一次實戰,超過在兵家五年的苦修。”
“敵我,皆三千人!”
“六千人的合戰,遠遠不是大戰的層次,隻能算是兩國的一次交鋒,卻也不算是小的摩擦,統率三千人的氣機成陣,於戰場之上來回馳騁,少主才算是成為將軍了。”
慕容龍圖看著眼前的謀士,道:“三千人?”
“何處來?”
龐水雲微笑道:“我已為少主準備好了。”
這位謀士笑著伸出手,不緊不慢道:“我順著少主的計策推動,攪動了鎮北城的局勢,城主失勢,他手下有一千私兵,皆會被判處死刑,我以少主的勢力幫助他們外出。”
“他們知道這一條路不好走,但是不隨著我走,就會被斬首。”
“可惜,隻是拉攏了五百多人,剩下的那些人,就成為了殺雞儆猴的,當然,是鎮北城將軍下的手。”
謀主的眸子溫和冰冷,笑著道:
“我來這裡的一個月,路上踏平了些山匪和賊寨。”
“於此地外一百七十裡,已尋一處山,構築了基礎戰陣防禦,又尋有三十三人,皆是太平軍之中的老兵,不算是什麼武功高強的手,大多隻是入境到二重天。”
“但是,都久經戰陣。”
“共有城主原本的弓弩手私兵五百人,山賊,匪徒,囚徒死刑犯兩千餘人,三十三名老兵每個人可以勉強統帥百人左右,我則為少主輔佐,共三千人,缺少騎兵,但是有山嶽防禦。”
說自己不擅長兵法的龐水雲直接用桌子上的這些東西推演出來一個戰陣沙盤。
司命眼角抽了抽,忍不住咂舌:“你推動了那三個將軍搞了這幫私兵的老大城主,然後又把這一批私兵吃了,合著好人壞人伱都做了,最後好處還落在了你的肚皮裡麵。”
“你個老小子,沒有看上去這樣好人啊。”
龐水雲搖了搖頭,坦然道:“兵家無善惡。”
“這些人,本就是少主的敵人,既然如此,拿來用一用也無妨了,一切我都已經準備好了,隻看少主……”
他抬眸,看著劍狂慕容龍圖,一字一頓道:
“隻要少主能率領這三千雜牌軍,不必擊敗宇文天顯,隻要能維持平手,借助地利堅持得勝不敗,就足以了,鎮北城內風雲變化,他們彼此忙著爭權奪利,沒有時間去管外麵的事情。”
“至於最好,那就是,真正地擊敗宇文天顯!”
“擊敗宇文世家,然後,讓少主掌握統率的能力,擁有一批對峙應國精銳的麾下,然後,就以宇文世家的名氣,讓少主,真正地踏上天下!”
“不是叛軍,不是賊匪,不是通緝犯人,江湖俠客。”
“是在戰場上,擊敗宇文天顯的,少年名將!”
龐水雲的眸子揚起了,他臉上當了十年教書先生的溫潤儒雅,徹底消失了,他的眉宇鋒利,如同出鞘的利劍,這老者的心中還有熾烈的火光,如同升騰而起的鳳凰:
“就以宇文世家的名號,幫助少主踏上天下吧。”
“宇文烈在這裡的話,這樣的計策不會成功的,但是在這裡的,隻是宇文天顯,那是個忠誠勇武的將軍,但是並不擅長韜略和計策。”
“而您,就是我這計策,唯一也是最後的保險。”
“畢竟縱然少主英雄,卻也未必適合戰陣。”
龐水雲道:“最後一環,若是少主,當真不適合戰陣的話,就請您救出少主,然後帶著他去江南吧……”這位老人笑了笑:“至於我,會帶著這不切實際的美夢,在戰場上去找我的那些老朋友。”
他已經把一切都推斷和準備好了。
老謀士端著茶,仰起脖子飲茶,他看向外麵,風中的鎮北城,恍惚間看到了那些故人好友,卻有大半已死於當年,這老人悵然,溫和,似乎又看到那些人最前麵的年輕將軍,龐水雲低聲道:
“謀士的作用,不就是這樣嗎?”
慕容龍圖淡淡道:“不必你說,我也會保護觀一,你說的理由,隻是希望,我不要插手這一戰,希望,是他自己堂堂正正擊敗宇文家的將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