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無夢察覺到破軍的情緒波動,微微疑惑。
破軍平靜捧茶,咬著牙。
可惡,疏忽了!
紫瞳的謀士咬牙切齒,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提前抵達了西域,符合戰略大勢的排布,但是那白毛卻是陪著主公一起過來的。
瑤光,這一代的瑤光,真的太卑鄙了。
難不成,曆代觀星一派的爭鬥,吾還要輸嗎?
破軍之前已給他這一脈的老家夥們寫信吹噓過自己的勝利,早早就開始了開酒慶祝,若是輸了的話,這幫老家夥們還指不定怎麼樣大肆嘲笑。
等一下……
若是可以,以吾輸了為誘餌,引他們出山的話。
豈不也是一件好事?
如此我雖然輸給了卑鄙的白毛,卻也沒有讓那幫老家夥看了笑話,倒也不算是輸的太過。
嗯……?
我是輸了,還是贏了?
破軍若有所思,他喝了口茶,皺起來的眉毛舒展下來,道:“……既如此,她在的話,主公位置便可以確定了,也有利於我等前往那裡。”
“南宮姑娘稍坐,契苾力他們整合部隊也需要些時間。”
南宮無夢點了點頭。
她還是有些擔心李觀一那邊的。
畢竟此刻和江南不同,沒有大軍在旁,名將隻能發揮出個人的勇武,和江湖上的豪傑強手,區彆不大,不能展現出氣吞萬裡如虎的氣魄和手段。
黃金彎刀騎兵麼……
不知道能夠達到中原什麼級彆戰團的水準。
南宮無夢心中多少還帶著一些中原和天策府的驕傲。
而她很快就見識到了【黃金彎刀騎兵】的彙聚速度,外麵傳來了戰鼓的聲音,伴隨著肅殺的鼓聲,緊隨著而來的就是馬蹄的聲音,刀劍摩擦的聲音,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雜音,沒有人和人交談的聲音。
三十聲戰鼓落下之後,這招待客人的營帳被掀開來。
大漠的風中,穿著一身西域甲胄的契苾力走進來。
他身上穿戴的不像是草原鐵浮屠那種,沉重肅殺,仿佛鋼鐵塑像般的鐵鎧,也不像是中原的具裝重騎兵,其鎧甲同時具備精美和強悍的防禦力。
是輕甲,隻有重甲具裝三分之一厚度的甲片,鞣製過的皮革,一同組合成了這樣樸素的甲,可以覆蓋周身的要害,卻也將對戰馬衝鋒速度的影響降低到了極致。
有披風和兜帽,適應於西域的特殊氣候地勢。
並不帶盾,騎槍,也沒有弓箭,隻有一把造型特殊,弧度誇張鋒利的大型彎刀,散發出一種淩冽森然的氣勢,南宮無夢出身江湖,但是經曆了完整的江南平定戰役,以及之後的數次大戰,對於兵家戰團很是熟悉。
這樣的武備,這樣的風格,都透露出一股說不出的危險。
掀開了擋著風沙的簾子,看到兩千甲士已聚集完成。
每一個成員都有入境級彆的氣息。
都帶著慣常於殺戮的森然,以及一股肅穆的氣魄,中原亂世之中,對於軍團的判定有詳細的標準,而如果以個人的勇武來看,從百姓之後征討來的民夫,民役,是不入流的戰團。
這些都算不上是戰爭的戰士,隻能是損耗的耗材。
被頂在最前麵,抵抗如同雨水般灑落的箭矢,是用來消耗對方箭矢,兵器的耗材,在這洶湧的亂世之中,每一個國度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拉出十萬乃至於更多這樣的‘軍隊’。
這樣的軍隊,死傷十萬都不會讓那些所謂的梟雄皺一下眉。
比這些好些的,就是不同城池的常備軍。
也曾習武,懂得些射獵之術,不至於一觸即潰,大部分都是青壯之年,算得是三線軍團,這樣的兵團是基礎,裡麵很多的青壯在訓練之後,積攢功勞吐納內氣,就能被調離城池,進入更強的軍隊之中。
這樣的兵團,損耗十萬,即便是陳鼎業都會肉疼。
但是帝國卻不至於因此而元氣大傷。
之後就是邊軍,如李觀一曾在關翼城外殺死的那些逃兵,悍勇,幾乎全部都修行內功,產生內氣,統帥五人的伍長都已經是入境的武夫,刀上有內氣吞吐。
這是二線兵團,二線兵團損耗十萬的話,就會讓陳國應國這樣的大國改變戰略方針,在對應方向選擇蟄伏,如江南平定之戰便是如此。
這還是李觀一按照文靈均計策,將大部分俘虜全部放回,得到了天下仁德民心,卻也沒有真個讓兩國放血。
而此刻展現在南宮無夢麵前的,是淩駕於這之上的——
一線戰團。
每一個人皆是悍勇之輩,每一個人都具備有入境級彆的武功,又有名將率領,她看著這肅穆的黃金彎刀騎兵——
每一人皆神色淩冽,穿著皮革和金屬組成的輕甲,腰間佩戴著沒有刀鞘的彎刀,旁邊是清一色的高大戰馬。
整個麒麟軍之中,隻有淩平洋直屬五百嶽家軍重騎能有這樣的悍勇之氣,這樣的人,是天下絕對的核心力量,一位名將麾下也隻有數百人,一旦損耗,即便是當世豪傑,心氣徹底一蹶不振。
而一旦這樣的頂尖戰團損耗超過十萬,哪怕是陳國,應國這樣的大國,都可以選擇考慮遷都的問題了,至於國主,則可以考慮在哀,煬等諡號裡給自己選一個。
當年霸主最初的三千子弟就是這樣。
而此刻,這裡已經有兩千人。
契苾力注視著南宮無夢,道:“還需要留下一千人,用來保護部族,能抽調出的最多人數,隻有這兩千人,是我鐵勒九姓最後的榮光了,也是我和主公的約定。”
他拍著旁邊的異獸,這馬兒生長著龍鱗,口中牙齒銳利,噴吐之中,呼吸熾烈,契苾力道:“已塵封於歲月的黃金彎刀騎兵,最後一次出現,已經是吐穀渾王的時代,卻也隻是一瞬間的光華。”
“而今,是我等洗刷恥辱的時候了。”
他轉身看著那兩千黃金彎刀騎兵,目光炯炯,大聲道:
“諸位,這兩年裡,我將你們從不同的地方尋找回來。”
“我們按照先祖留下的功法,不斷磨礪自己的體魄,我們在風沙之中揮刀,我們在大漠之中跋涉,我們的目的不是為了在這裡安睡,我們要讓這西域重新傳唱我們先祖的名。”
“我們要讓黃金彎刀的刀光再度響徹天地。”
“將麒麟的榮光,傳遞到大漠的每一處角落!”
他舉起手中的森然彎刀,肅然高呼:“鐵勒萬勝!”
黃金彎刀騎兵大聲回應:“將軍萬勝!”
契苾力翻身上馬,再度高呼:
“麒麟軍萬勝!!!”
這一次有伴隨著彎刀提起的聲音,肅殺淩冽,天上的大日,大地上的沙漠都仿佛倒映在這刀鋒的刃口之上,如同一片燦爛的黃金,而勇士們呼喊的聲音似乎要衝破天際:
“君侯萬勝!!!”
肅殺淩冽,兩千柄森然的彎刀樹立起來,如同一片在大漠上衝天而起的樹林,那種肅殺之氣撲麵而來,讓南宮無夢的心臟都稍微加快,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情報是錯誤的!
南宮無夢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這個致命的問題——
在天下各國的情報體係之中,鐵勒部的契苾力,是一位豪勇的戰將,但是缺乏足夠的統帥能力,沒有鼓舞人心的個人魅力,隻是一位衝陣的勇將罷了,無法成為大帥。
但是此刻黃金彎刀騎兵的士氣如虹,卻已證明了這位西域出身的契苾力,絕不隻是情報之中呈現出的那樣。
是在……藏拙?
南宮無夢終於明白。
“黃金彎刀騎兵是在這兩年間重新彙聚,訓練起來的,本來難以有這樣的煞氣,但是西域的局麵在這兩年裡不斷惡化,舊貴族,黨項國,陳國魯有先,應國國公府,還有那狼王。”
“甚至於魔宗,佛門,這一股股勢力絞殺在一起,到處都是爭鬥,到處都是廝殺,按照西域大漠的風格,雇傭部族的武士保護自己的城邦是合理的事情。”
“這些年,鐵勒的黃金彎刀騎兵也是從實戰裡磨礪出來的。”
清冷寧靜的聲音裡,穿了甲的謀士破軍也翻身上馬。
南宮無夢看到那位雄武的契苾力忽然有些慌張,道:“這,破軍先生,這種事情,我們去就可以了,您還是在這裡等著我們就好!”
破軍不耐煩道:“等什麼等?!”
“主公深陷那白毛的奸計之中,我怎麼還能等?!”
黃金彎刀騎兵們看著這位謀士先生暴躁模樣,一時無言,這位先生武功不算是差了的,有二重天的內功,但是戰鬥起來真的很菜。
都不必有二重天武功的黃金彎刀伍長。
一位成熟的普通黃金彎刀騎兵,就可以仗著刀法,戰馬和訓練,擊敗高自己一重天的謀士先生。
可雖然如此,這位謀士先生對於白刃戰卻有一種詭異的熱情,永遠不會疲憊似的。
勇武且毫無畏懼的契苾力,最頭疼的就是這樣。
最後拗不過,仍給破軍穿了一身甲,契苾力囑咐先生一定要跟在自己隊伍之中,然後才揮兵出動,黃金彎刀騎兵奔掠的速度極快,兩千人,帶了四千匹馬,基本上是打算不斷換馬,保持馬力的方式高速前行。
破軍寫了一封信,讓南宮無夢這個江湖人提前趕過去交給主公,而他則是和契苾力一起,率領著黃金彎刀騎兵,黃沙漫漫,大漠茫茫,破軍遙遙看著天空,呼出一口氣。
“又是一年,主公,終於要彙合了。”
年輕的謀主臉上露出微笑。
他想了想,施出觀星一脈的手段來,隱隱約約果然看到了那星星點點的痕跡,是瑤光留下的,指向了大部隊和李觀一的方向。
破軍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果然。”
“你也猜測到我會去了麼,瑤光。”
“主公麾下,也隻有你配做我的對手了,這一番觀星一脈的爭鬥,哼哼,你,必輸!”
破軍自信握拳。
………………
通過了十幾天的跋涉。
李觀一的隊伍已是抵達了大小姐薛霜濤地契的所在,站在一處高地上望過去,可以見到那一座小鎮,說是小鎮,但是西域地廣人稀,這鎮麵積不大。
大部隊在這裡休養,而長孫無儔已帶著地契去了那鎮子,這等事情,已經不需要李觀一親自去做了,況且,長孫無儔在加入麒麟軍麾下之前,也是做的遊商買賣,攪動西域風雲。
那一隻蒼鷹就在天空盤旋著,發出一陣陣嘹亮的鷹鳴。
潘萬修在確定這一座鎮子的結構。
“城牆一丈高,夯土磚石結構,與其說是防禦攻擊,倒不如說是為了防止大漠的風沙和狼群,內部的屋子都不高,基本上隻有一層,周圍並不是沙土結構,而是荒原地形。”
“卻也有流過的河流,有一片不大不小的綠洲。”
“借助這綠洲開墾糧食,種植有西域之麥,瓜果頗豐盛,牛羊畜牧業一般,人口也不算是。”
公孫懷直撓了撓白花花的頭發,道:“城防很差,幾乎沒有,這麼點高的城牆上,竟然連轉弩機和連弩機都沒有,這個寬度的夯土城牆,以攻城弩可以直接射穿。”
“但是可惜,那東西太大了。”
“太古赤龍不肯配合,沒法子帶過來。”
他還在因為太古赤龍不願意多帶著些機關過來而惆悵不已,李觀一笑了笑,想著之後在這城池裡如何安頓眾人,這其實是一個頗為苦惱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