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方大寶身體微微一震。
一股蒼涼,昏黃,熾熱的真靈之氣再也沒有任何束縛,轟然從他身體散發開,就像一個燒得通紅的鐵罐猛然裂開了一道口子。
玄黃真氣所過之處,滿地的寒霜飛快地退縮著,露出原來斑駁潮濕的地麵。
熱氣蒸騰中,叮的一聲,屋簷上一根冰淩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然後,一根接一根,滿屋子的冰淩紛紛落下。叮叮咚咚中,屋簷下滿是灰黑的冰屑。冰屑又融化成一攤攤冰水,最後滲入地麵的草皮中。
庭院又熱了起來,仿佛就在一盞茶的時間,又回到了夏日。
兩隻夜叉犬從來沒見過一日之間,冷熱交替的諸般氣候,一起狂吠起來。
阿爽飛翔在空中,感受到天氣的變化,嘎的一聲,飛得更高了一些。
靜室中,方大寶一雙眼睛不停顫動著,他極力想從夢中醒來。
剛才,他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中他坐在師傅神識海中,聽師傅講了一個長長的故事。
一個淒涼的故事,故事裡的蘇筱雨不再是那個冰冷得似乎有些不近人情的師傅,而是一個讓人可憐,心疼的小姑娘。
蘇筱雨還是第一次和他吐露心聲,當她告訴他,要散去全身的功力,把無極真氣注入他體內時,方大寶拚命抗拒著,他隻想告訴師傅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但是他睜不開眼睛。
此時,已有一股無法抗拒的磅礴之力將他緊緊包裹,在這股源自創世之初的絕對力量麵前,萬色褪儘,諸般掙紮皆顯蒼白無力,哪怕是其浩瀚無垠中海洋中的一顆水滴,也足以令世間任何生靈心生絕望,顫抖不已。
下一刻,方大寶仿佛身披堅冰,躍入火山熔岩中,自頭頂至足底,每一寸肌膚,每一根骨骼,乃至奇經八脈、五臟六腑,都在極寒與極熱之間煎熬,直至徹底失去痛覺,隻剩下混沌中的麻木不仁。正當此時,一股溫柔似水、寒涼如冰、堅韌似鐵的真靈之氣,緩緩滲透入他的體內。
這股真靈之氣是創生萬物之源,是混沌未分之際孕育生機的一抹靈光,是生命之泉潺潺流淌,是信仰之始,亦是歸宿……它輕柔地拂過他的每一寸經脈,帶來前所未有的安寧與重生之感,仿佛萬物複蘇之春,又似冰封解凍之晨,讓他在絕望深淵中尋得一線光明,重燃希望之火。
如此,他在極致的痛苦與救贖中徘徊,體驗著生命與信仰的終極奧義。
最後,當一切喧囂歸於平靜,當所有繁華落儘歸於樸素,當每段旅程終點遇見,極寒和極熱終於找到共存,他們不再相互撕扯,而是如同陰陽兩極,旋轉、交融,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玄黃和鴻蒙,兩種完全不同的天地靈氣終於開始了融合。
老陰生少陽,老陽生少陰,陰到極處便是陽,陽到極處便是陰。
玄黃為陰,鴻蒙為陰,一為天地之父,運化諸元,分化萬物;一為天地之母,孕育萬物,包容萬物。
無極而太極。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個悠長的聲音在吟唱著
天地初開分二氣,鴻蒙玄黃喻天機;
欲求仙緣覓何處,唯向太極尋無極。
道法自然有妙理,歸真返璞長相依。
……
最後,這一聲聲詠歎聲越來越小,越來越輕,最後終於無形。
在極度的痛苦和愉悅的交替中,方大寶又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刻,外麵就算天翻地覆,就算滄海桑田,他也沒有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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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方大寶醒來時,卻發現自己竟蜷縮在一個小小山洞中。
這一月中,一股極其玄妙的真氣包裹著他,緩緩改造著他軀體的每一根血管、每一塊骨骼,每一條經脈……他的感覺變得無比的敏銳,即使在睡夢中,他也感受著日月星辰運行,感受著萬物的生化,感受著雲浮海每一個生靈跳動的脈搏,呼吸的氣息。
他就像一個閉關的朽朽老者,等待一個破繭重生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