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模糊混沌之餘,前世的記憶和今生的記憶混雜在一起,像是腦海裡上演了一場盛大的戲劇,華麗的舞台上綁滿紅色的綢帶,台下隻坐著一位觀眾。
逼真的聲音和嗅覺出現在眼前,那種感覺仿佛瞬間把人拉進了場景之中。
褚師潼迷茫的望著眼前的場景。
那是個深夜。
這裡的布局好似是在東五所,但又不是褚師潼之前所生活的東五所。
院中一棵剛剛栽種好的棠梨樹,樹皮都未曾生出一道道歲月的枯紋。
棠梨樹下石桌前坐著兩個人,褚師潼看不清他們的模樣,但依稀聽著傳來模糊不清的聲音,能判斷出是兩位男子。
一位的聲音有些上了年紀,一位的聲音有些稚嫩,不過能聽出其超乎常人的穩重感。
夏日的夜晚,風都是帶著涼爽清新的味道。
褚師潼總覺得這場景格外的熟悉,那少年給自己的感覺,好像是褚師絢。
當初褚師潼剛搬來東五所的時候,褚師絢也不過十歲。
兩人在樹下秉燭交談許久。
後院的門口忽然冒出一個小腦袋,散落著頭發,一身雪白乾淨的裡衣,偷偷摸摸的朝著院子裡看了又看。
致命的熟悉感讓褚師潼下意識覺得那個小偷似的小團子好似是自己。
石桌前的兩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小團子的出現,兩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鬼鬼祟祟的她身上。
直到那位少年起身朝著門後的小團子走去,嚇得對方立刻躲到了門後。
褚師潼努力想看清這兩人的模樣,可記憶的錯亂從不允許她有選擇的機會,場麵突然翻轉。
雷霆暴雨,空氣中的水濕氣撲麵而來。
褚師潼看到那個小團子站在三叉路口中舉著一把比自己都高的傘,傘下的石頭上坐著一位年紀和她差不了幾歲的少年,少年身影呆滯,衣角和鞋都被雨浸濕了都不曾動作半分,好似一個沒有生機的積木娃娃。
小團子站在石頭上,雨傘遮住了兩人頭上的雨。
夜色太深了,兩人甚至連個燈籠都沒有。
可小團子似乎很是高興,嘴一張一合的仿佛有說不完的話似的。
身旁的少年呆若木雞,連句敷衍的回應都沒有,不過這並不影響小團子的興致。
褚師潼想走進雨裡,看看他們的模樣,可下一刻又是同樣的天旋地轉。
熟悉至極的場景,是露華宮。
高座上雍容華貴的女人漫不經心的冷眼望著地板上跪著的小女孩。
這一次,褚師潼看清了。
那個跪著的人,是自己。
褚師潼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年幼時候犯錯被責罰的場景,她甚至都想不起來這到底是無數次被責罰中的哪一次。
隻怔怔看著空曠華麗的宮殿,高高在上的雲想容,和永遠卑微無助的那個曾經弱小的自己。
身上好像隱隱痛了起來。
是後背,是一道道火辣辣疼痛的鞭痕。
是脖子,是被手攥緊勒出紫痕的淤青。
是臉頰,是高高腫起流著血的巴掌印。
是雙腿,厚重的木板毫不留情的抽打。
猶如真實的疼痛瞬間齊發,一時間,褚師潼也不知道自己哪裡痛。
可能哪裡都不痛,也可能哪裡都在痛。
海水上湧,慢慢彌漫過眼前的場景,她深深的閉上眼,感覺肺腑都要被擠壓的無法喘息。
耳邊傳來嘩啦啦的聲音伴隨著蟬鳴,直到嗅覺也聞到如釋重負般的花香,褚師潼才敢睜開眼看看眼前的一切。
炎熱的下午,兩個年歲相近的小少年躺在槐樹下的白玉涼席上,其中一個穿著華貴散著頭發的小少年手裡拿著一個機巧的木葉風車,木葉隨著悶熱的風嘩嘩的轉動。
兩人盯著如此單調的一個小風車有說有笑。
白玉涼席最邊上還擺了一排竹子編織成的籠子,籠子裡放著各式各樣的蟈蟈,一直叫個不停。
場景驟變。
冰冷的寒意把她包圍,周圍無儘的水拉扯著她不許離開。
水灌進嘴裡,鼻腔裡,肺腑裡,呼吸都伴隨著撕裂一樣的痛。
她無助的想求救,可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隻能在海底慢慢沉落,無儘的黑暗把她拉入深淵中。
劇烈的疼痛讓褚師潼的頭疼的要裂開,在終於忍受不住的這一刻,場景終於變了。
窗外大雨如注,屋內兩人翻滾在一起。
少年俊美似妖,臉上羞紅的顏色伴隨著眼中已經迷失的欲望,散落長發的少女輕輕挑起他的下巴,以上位者的姿態也不知說了些什麼,少年眼中的渴求更加濃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熟悉的回憶一幕幕上演,褚師潼漸漸明白了戲台上這一幕幕的戲。
這好像是自己的一生。
越到後麵,記憶越清晰,但最開始關於幼時的記憶,褚師潼有好多已經想不起來了。
似乎這個時候,也沒有想起的必要了。
——
九月初八。
荊州,客棧。
褚師絢來的時候,顧秋水帶著一位白胡子的老者剛從屋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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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見褚師絢,顧秋水略微疏遠的行了個禮。
“鳶王殿下。”
褚師絢點點頭,“小七如何?還沒醒嗎?”
“未曾。”顧秋水道“我師父預估柒王殿下醒來還需過幾日。”
褚師絢的目光落在顧秋水身旁的白胡子老者身上,老者年歲已高,胡子和頭發都是花白,身上穿著樸素,但周身透出的氣場卻絕非凡人。
此次褚師潼遇刺,正是顧秋水加急將這位老者接過來給褚師潼醫治的。
褚師絢拱手道“多謝這位醫師出手相助,若我七弟性命無礙,自有謝禮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