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媚珠抿了一口茶,驚覺茶水已經泛涼,又苦又澀。
胡金棠命途孤苦,從小被賣到青樓,柳媚珠對她稱不上厭惡,更稱不上喜歡。
她客客氣氣對胡金棠說“我沒什麼好管教你的。你懷了孩子,就不必再來請安了。”
胡金棠這時候又表現得很溫順,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聽從她的話,沒怎麼糾纏就起身走了。
柳媚珠意興闌珊,支著下巴望著牆壁發呆。
無所謂,反正她馬上要和許縱和離了,惡婆婆綠茶小妾這種破事就和她徹底沒關係了,她也不用受這種窩囊氣了。
她小聲嘀咕著這些話,很笨拙地安慰自己。
低落的情緒一直持續到木荷去而複返,從袖口掏出一封厚厚的信劄。
“娘子,侯府回信了”
終於來了
原本的難過一掃而光,她立馬欣喜地站起來,同兩個婢女走進內室。特意叮囑鬆蘿把門掩好,不許任何人闖進來。
信劄內足足塞了三張紙。
第一張的筆跡是父親柳執徐的。大意是站在男人角度勸和,畢竟納妾一事不算罕見,許縱又富有才乾,未來不可估量。可如果柳媚珠實在度日艱難,打定主意要和離,他也不攔著。
第二張出自繼母之手。得知前幾日許縱帶回有孕的外室子,繼母很是乾脆地同意了和離的事宜。
侯府尚有三位妹妹待字閨中,和離後柳媚珠若回到侯府,家裡不免要繼續為她張羅第二門婚事。
好在當朝黃老之學盛行,貴為天家公主尚有自請為女冠的,柳媚珠也打算找個道觀躲著,這輩子不想再嫁人了。
繼母按照她的意願,已經派人同長安北麵的高陽觀打點好了關係,柳媚珠隨時都能前往。
最後一張是二妹柳綺鳳寫的。隻有四個字,字形潦草,缺胳膊少腿。這四個字卻占據了整個紙張,凶悍之氣幾乎要溢出來“吾必殺之”
綺鳳還是這麼嗯,還是這麼率真。
柳媚珠見家人都不反對,長舒了一口氣,知道與許縱和離這事兒板上釘釘了。
至於許家答不答應估計是求之不得了。
及笄那年,柳媚珠因為橋上一眼,對許縱魂牽夢繞,和自小膽大的二妹一同翻牆出去,女扮男裝去找他。
她千方百計地試探許縱,什麼“天王蓋地虎”“奇變偶不變”之類雜七雜八的穿越暗號都試過。許縱不僅沒丁點反應,還越來越反感她。
一場詩會上,柳媚珠趁機約他到僻靜水邊。誰料交談時,左腳踝突然劇烈地痛了一下,好像被什麼石塊之類的東西猛然擊中。柳媚珠沒有站穩,歪身落入湖水中。
儘管許縱對她已經生出一腔煩擾,可他人品貴重,做不出見死不救的事。
落水這麼大的動靜瞞不過彆人,兩個人濕漉漉地抱在一起上岸,一度淪為長安城世族間茶餘飯後的談資。
雖然上門提了親,許縱自覺遭了算計,對柳媚珠更為不滿,一直往後拖延婚期。
柳媚珠十六歲時定下的婚約,許縱卻一直拖到二十歲才娶她。
大多數女子都是十七八歲出嫁,十九歲已是最晚最晚。如果二十歲出嫁,娘家便要找各種理由來合理化晚嫁了。
可柳媚珠是現代人,她被那些人明裡暗裡嘲諷也不覺得丟臉。二十歲很晚嗎晚點就晚點,總歸嫁對了人,又有什麼遲早
因此,許縱從一開始就不滿意這樁婚事。柳媚珠解釋過水邊那場的意外,可許縱向來不信,隻要她一提及,必然會立刻冷了臉。
時至今日,信不信也沒必要了。許縱被她糾纏這麼多年,知道她終於放棄,肯定會很高興吧。
她收起信,心裡有了定數。
隔日一早,柳媚珠解了禁足。她清晨照常去吳淑蘭房裡問安,請示這幾日可否去長安最靈驗的清風觀拜送子娘娘。
吳淑蘭端詳她神色恭敬,以為她是迫切地求神拜佛想要孩子,便允了她的請求。
柳媚珠帶著鬆蘿與木荷,她們行頭從簡,許多東西都不打算拿走。
臨走前,她將和離書用鎮紙壓在書案上,隻等許縱回來看見。
走出院門,她回頭望了一眼住了三年的地方,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是遺憾多一些,還是解脫多一些。
馬車在大門外候著,剛走至門口,便聽見一記渾厚的馬嘶聲。
許家馴的馬平日都極為乖順,很少會如此長聲嘶鳴。柳媚珠以為是讓馬夫等得時候太長了,加快了腳步,卻險些和一個人迎麵撞上。
她急急停下,眼前的少年身著鴉青勁裝,寬肩窄腰,脊梁骨挺得筆直,行走間大步流星,身上有股颯爽的草莽氣。
他皮膚比長安時下那些鐘愛敷粉的小郎都要深一些,是在日頭底下被實打實燙出來的顏色。瞧著十七八歲,尚未加冠,烏黑的長發吊成利索的馬尾,發辮上墜著一些亮閃閃的銀飾。
少年形貌瑰奇,長眉入鬢,雙眸炯炯,此時眉頭有些戾氣地皺著。容貌與許縱至少有七分相似。
柳媚珠看著這張臉,一時間愣在原地,周遭嗡嗡的人聲也全都聽不到了。
少年同樣神色愣怔,然而青澀、疏朗的臉上卻已經不自覺勾起一抹笑。
他眼睛凝著她,脫口而出“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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