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婉拒了信王的邀約。
麵對日後很有可能會被立為皇儲的親王,將軍的態度依舊還像從前那般的不卑不亢。
然而他的心中卻是有了一種說不出的荒誕感。
待回到神都之時,他竟覺得王城裡的那些人才是更為真實的。
而身在神都的這些人身上,則都有著一種說不出的,不合時宜之感。
他們什麼都不明白。
對於神都以及大商的未來,也不甚了了。
那就仿佛不明白和親公主的身邊為何要有商將的中書令。
也好像現在還想著要把女兒嫁給他的信王。
甚至是在朝會之後單獨召見了他的慈聖皇帝。
“妙哉妙哉妙哉”
太液池邊的這座宮殿中,沉香被點燃後的青煙嫋嫋升起。
穿著禦賜袈裟的年輕僧人則坐在殿中,敲著木魚,念誦經文。
慈聖皇帝連歎了三聲“妙哉”,並道“太和不愧是朕的孫女”
先前在朝會上的時候,她就已經高興得紅光滿麵了。
而現在,她則更是高興到放聲大笑了。
她看起來已與豹騎將軍領兵出征時的那一日很不相同。
這位天下女主的容顏似是更年輕了一些。
然她也更為固執己見,且糊塗了,更失去了那份敏銳的洞察力。
她在政事上,老邁了。
慈聖皇帝“太和不僅替朕帶回了豹騎將軍與你的精銳之師,還將本就氣數將儘的魏國分裂成了西東兩塊。如此,便替朕徹底除去了北方的憂患。這麼看來,太和一人,竟可抵得上雄獅百萬”
在她看來,原本在軍事上十分強勢的魏國經此動蕩,便會徹底不行了。
她的孫女為她除去了心頭大患,且還留在那裡,替她繼續盯著北方。
而她的侄孫則去到了北女王國。
孫女與侄孫既因他們父輩的原因而不合,卻又都是她的孩子,心中始終會裝著大商。
這得是多妙的一樁事啊
以後,她便可高枕無憂好一陣子了。
可俞鬆謀所看到的,卻是與之截然相反的情形。
魏國在這場曆經了一整個冬天的權力變換後,已然削去了一身腐肉。
昏庸無道的先國主被除去了。
先國主的那些蠢蠢欲動,且手握重兵的兄弟們也被儘數除去。
雄心勃勃的拓跋缺被趕到了東邊,而那些懦弱無用的王城貴族也很快就會被梳理個乾淨。
受到各部落酋長以及悍將敬畏的子楚太子已能將權力緊緊地握於手中。
而他的身邊,還有著能將更多人聚在其周圍的太和公主。
魏國很快便可煥然新生,甚至是走向前所未有的強盛。
反觀他們大商,卻是在一片歌舞升平之下,藏著重重險境。
如此看來,聖上先前所說之言,竟連那最後一句都是錯的。
因為,太和公主趙靈微,她怎可能隻抵得上雄獅百萬
是你。
俞鬆謀望著陳瑤,心道無論結局是好是壞,聖上,是你將她送去那裡的。
在回到了神都的這天,大商第一戰因兩度令王城易主的功勞受到了慈聖皇帝的封賞。
他被封為嶺南節度使,卻也被收回了兵權。
正如魏玄衝早早就告訴過他的陳瑤不會再信你了。
慈聖皇帝雖已不複當年,卻到底還是手腕強硬的一代帝王。
她知道,豹騎將軍之於她,已經太過危險了。
再把這人放在北方的戰事中,恐怕他下次就不是讓王城易主,而是讓神都易主了。
或許,在慈聖皇帝的心中,已隱隱地對自己的這個孫女有了提防之意。
隻是這份忌憚連她自己都還沒有意識到。
她擔心終有那麼一日。
終有那麼一日,已在北方有了如此卓絕戰功的豹騎將軍會受到自己那孫女的蠱惑,將鉤鐮槍的槍頭對準神都。
於是她便將自己很喜歡的這名將軍,這名她所見過的最能打的將軍“發配”去了大商疆域的最南邊。
但這樣的結果,已比俞鬆謀先前所想的,要好上太多了。
他發自內心地對眼前的皇帝道了一聲“謝聖上恩典”,而後轉身離開。
在他經過那名依舊還在念誦經文的年輕僧人時,他頓了頓腳步,並看了對方一眼。
僧人的無情眼也向他看去,不知喜怒。
這名僧人的存在實在是讓俞鬆謀感到有些蹊蹺。
因而,豹騎將軍竟是在走出宮殿前與之點了點頭。
當俞鬆謀騎著馬離開宮城時,他才意識到,原來天空的那朵雲僅是停在了整座華貴宮城的上方。
一旦他離開那裡,便能感受到神都四月的驕陽。
那暖陽仿佛能驅散已經進入了骨髓的,魏國北境的寒冷。
神都的牡丹花又開了。
而他卻偏偏隻折了一枝芍藥。
此地已然物是人非。
但沒關係。
因為,他也將很快離開。
離開這權力的中心。
也離開危險的漩渦。
街上傳來孩童的嬉鬨聲。
俞鬆謀騎著馬,經過了晉越縣主曾送彆過他的酒樓,且背著那把鉤鐮槍,去到受趙靈微所托,替他打了這把槍的鐵匠那裡。
“我想要打一把和這把槍大體相似的鉤鐮槍,然槍柄也要用上鐵,得做得更堅固些。槍頭的底部,則要有刻字。”
“將軍想刻什麼”
“靈鬆七年。”
在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將軍的眼前便又出現了公主在對他說出那番話語時的模樣。
他相信公主已然料到了。
料到慈聖皇帝駕崩那一日的情形了。
一旦陳瑤身死,趙陳兩家之間的微妙平衡便會被打破。
到了那時
豹騎將軍的眼前又出現了太和公主的模樣。
他心道到了那時,究竟是天下大亂,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猶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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