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盈,還好有你陪我。”他張手將蘇盈袖抱進懷裡,把臉抵在她的背上。
蘇盈袖伸手輕拍他的背,“我會一直、一直陪你的,彆難過。”
樓下的路燈光不太亮,但也並不昏暗,就這樣籠罩在相擁的男女身上,暈生出淡淡的暖意。
兩天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是周五,早上大查房聽說之前怕老公和婆婆耽誤自己救命所以錄了視頻的那個產婦離婚了。
隔壁床的大姐來照顧女兒,見她連個家屬都沒有,熱心的幫著買早飯和看寶寶,見了蘇盈袖就一個勁告狀,“離得好,這種男人不配有老婆”
17床半躺在床上,拍著懷裡吃母乳的女兒,笑眯眯的,看起來狀態不錯。
蘇盈袖雖然心裡歎氣,但也覺得這樣不錯,既然是錯的人,那就應該趁早分開。
“要是有需要幫忙的儘管說,彆自己撐著。”蘇盈袖檢查完寶寶的情況,溫聲問道,“家裡人來了沒有”
“我媽下午就到。”她的笑容比之前更燦爛了一些,“蘇醫生,你不知道我這幾天過得多舒服,沒有他媽在耳邊說那些風涼話,好像我這輩子隻能靠她兒子似的,嗤。”
“以後什麼打算”蘇盈袖笑著點點頭,又關切了一句。
“我早就想好了,我會法語和英語,恰好可以接一些翻譯的活在家裡做,也不耽誤照顧寶寶,以後就回老家生活了。”她笑道,“多謝你們的照顧。”
蘇盈袖笑著又點一下頭,“不客氣,你心裡有數就好。”
從病房出來,她又轉了一遍其他病室,這才帶著學生慢吞吞地往回走,邊走邊趁機給她們講小課,“我們講一下抗生素的使用指征。”
回到辦公室,看見左雲正在安排氧氣袋,還叫了兩個護士,讓她們明天晚上跟著徐娜一起出去。
徐娜已經醒了,問她想不想去
看韓晶電影首映是左雲親自去的,回來以後她說“那眼睛亮得很,我也說不出彆的來,反正都已經這個時候了,她想去就去,每天都當是最後一天過了。”
蘇盈袖在醫院這麼多年,見過的生死不知凡幾,輪轉腫瘤科的時候,她見過更多每天在數日子的人,可沒有任何一次像這次這樣,讓她覺得心裡憋悶得慌。
周六晚上到了,韓晶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蘇盈袖和許應前去醫院將韓晶接出來,她坐在輪子上,鼻子上戴著氧氣管,望著他們的眸子熠熠生光。
“多謝你們來接我,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小晶的電影首映。”她的聲音虛弱,但吐字很清晰。
“我也是,怪期待的,是不是得來好多大明星啊”蘇盈袖配合著她說話,一副好奇的模樣。
徐娜眯著眼睛笑笑,“應該是吧,到時候讓小晶介紹給你認識啊,要個合照,以後給彆人看也可以顯擺顯擺。”
“嗯,這個主意好,等會兒我就這麼乾。”
首映禮在恒泰廣場六樓的電影院,韓晶早就跟劇組和影院工作人員溝通好,他們一到場就有人過來接待,領著他們從人工通道進入現場。
他們和徐家人被安排在第一排的一個角落裡,雖然位置有些偏,但視野卻很好,可以將台上的韓晶看得一清二楚。
蘇盈袖坐在徐娜旁邊,握著她的手,聽見她低聲說“很漂亮對不對她從小就很漂亮,很懂事,有人說我們家沒男孩,要是老二是兒子就完美了,但其實他們都不知道,我們有多喜歡這個妹妹,都是我們家的孩子,是男是女有什麼區彆,她這麼讓我們驕傲。”
這是一部講述山村教師的文藝片,韓晶在台上講述著在電影拍攝過程中自己的心路曆程和在劇組發生的事,目光不自覺的往台下掃。
她看到了家人,塗川,蘇盈袖和許應,還有被他們圍在當中的姐姐,他們全都笑著看向舞台,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
所有的聚光燈都不如他們的目光,韓晶忽然覺得很驕傲,眼睛微微濕潤起來。
分
享會後,燈光一暗,熟悉的片頭聲過後,影片正式開始,巧合的是,這部電影的名字叫做姐姐,講述了從大山裡走出來的女主人公畢業後舍棄都市繁華,在所有人的不解中執意回到大山當鄉村教師的故事。
崎嶇的山路上,她騎著摩托車奔波,勸回一個又一個因為家庭原因而輟學的孩子,她遇到過危險,也遇到不解和嘲笑,然後依舊待在這個地方。
山風吹皺了她的臉孔,烈日曬黑了她的皮膚,她變成和鄉親們一樣的農村人,又努力地將一個又一個孩子送出去,山窩窩裡飛出去金鳳凰,金鳳凰又飛回山窩窩裡。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晨鐘暮鼓,大山會改變,她不會。
蘇盈袖看到影片末尾的鳴謝名單裡出現的好多鄉村學校和老師的名字,聽到徐娜說了句“她小的時候,就想做老師,要不是為了我們”
影片反響很好,作為一部文藝片,首日票房能有三千萬,已經是很不錯的成績,可是韓晶卻沒心情參加慶功酒會。
因為徐娜回到醫院後再度陷入昏迷,而這次,無論醫生們怎麼用藥,她都沒有再清醒過來。
“她早就是多臟衰了。”蘇盈袖這樣跟許應說,“這一天是遲早要來的,幸好她還看到了韓晶的電影首映。”
床頭的心電監護上,波形慢慢變成一條平直的線,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床旁心電圖拉出最後一張檢查報告,將會粘貼在病曆裡作為檢查依據。
值班醫生宣布了死亡時間,“下午15點36分。”
夏天的風黏膩悶熱,從陽台伴隨著陽光溜進室內,病床上的人已經沒有了呼吸,嘴角停留著笑容,手腕上是康康為她編的轉運繩。
小朋友還以為媽媽會好起來。
風從病房飄出去,卷進外麵忽然下起的太陽雨裡,然後又飄進葬禮現場,吹動了花圈上的挽聯。
他們安慰著彼此,“好啦,這下解脫了,下輩子投個好胎,過好日子去吧。”
蘇盈袖站在人群裡,慢慢走過她的遺像,看一眼鏡框裡眼角生著一顆淚痣的女
人,在她麵前放下一株白色的菊花。
她們認識時,她已經病入膏肓,這段緣分那麼淺,卻在她的生命裡留下重重的痕跡。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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