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人離開包廂。
“侯爺如今這般”年輕丞相長長歎了一口氣。
他雖是謝驚瀾之人,早年被安插在朝堂上替其辦事,但到底是讀書人,心底總是懷著一分抱負的。
他相信承恩侯的人品,可如今那事之後,謝驚瀾的行事愈發的詭譎難免,他有時候甚至懷疑還在替謝驚瀾辦事的自己是否正確,他現在是否正在助紂為虐
可已上了這條船,謝驚瀾必不會再允許他下去。
沒有回頭路了,除了死。
他想到一切變動的由來,又呼出一口濁氣,“為今之計,隻有找到夫人來規勸幾句了,過去那麼久,都不曾找到夫人的蹤影,無論身在何處,想必安慰至少是無事的”
跟在他旁邊的那位也應了一聲。
“夫人菩薩心腸,吉人天相,必然是無事的。”這位說這話時顯然要虔誠的多。
若楚嫵在場,便會認出他是那舞弊案撞柱伸冤將事情不斷鬨大之人,若不是她恰好經過將人救下,恐怕此刻命都沒了。
這裡頭,果真有鬼
不曾想連也是謝驚瀾的人,將這所有的一切串聯起來,不由叫人倒吸一口冷氣,感歎一聲
謝驚瀾當真可怕。
坐在回去的轎子裡,謝驚瀾闔眸,腦袋裡閃過種種算計。
忽然,轎子停住,護衛前來稟報“侯爺,前方有一女子攔路”
“驅走。”謝驚瀾冷漠。
“是。”
片刻後,“她”
最後,謝驚瀾下轎,他的雙腿已經恢複到能正常行走的程度,但在外頭仍有所隱藏,還是坐著輪椅的。
護衛推著他走到那女子麵前,謝驚瀾冷聲,“抬起頭來。”
那女子一襲紅衣,身影裡似有一股熟悉之感,見到時,謝驚瀾旁邊的護衛都倒吸一口氣。
這女子的容貌竟跟夫人有五六分的相似
那女子對上謝驚瀾也驚了一下。
曾經的承恩侯雖然恐怖,卻是帶著麵具的,乍見之下不顯,可如今,他不覆麵,那張猙獰的半麵直接露在外頭。
分明是比女子還要蒼白肌膚的病弱膚色,襯著那雙過分濃深的眼,又顯得恐怖萬分。
明明沒有表情,她仍感覺被深淵直視著
然她今日是懷著目的來的,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緒,便開始柔柔弱弱的道歉,說什麼不小心撞到了謝驚瀾的轎子
女子是個六品小官的嫡女,她今日鬨這一出,目的非常明確。
近日來,關於承恩侯及其夫人的消息傳得風風雨雨,眾人也知曉惹人懼怕的承恩侯對夫人用情極深,再見皇帝對她的寵愛,有些便起了那種心思。
該女子便是。
她想著自己的容貌同那位有五分相似,那位不過是從山野裡來的,她的父親官職雖不高,卻也是個六品,自己亦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難道還比不上麼
想她如此聰慧,定能將那位取而代之,承恩侯府雖是敗落裡,可好歹也有些底蘊,且聽聞承恩侯的身子是在漸漸轉好的,那張可怖的臉她自是不喜的,可若是能忍耐忍耐,誕下子嗣,那以後所有的一切豈不都是她說了算的
想到這裡,她的心思又活絡了三分,臉上的柔弱之態愈顯聽聞那位便是靠這副姿態取得承恩侯喜愛的。
下一秒。
她果真見謝驚瀾笑了一下。
有戲
“不小心,撞到的”
“是”她稍稍低頭,隻用眼梢看他,看起來又嬌又怯,謝驚瀾也當真推動輪椅朝她而來。
一瞬間,那張醜陋的麵貌仿佛也有了彆樣的風姿,她的心臟砰砰直跳
隨即。
一柄利刃直接捅穿了她的腹部,女子低頭看看,再看看你麵前毫無表情的謝驚瀾,眼底滿是不可思議。
直到此刻她才想起,方才謝驚瀾似乎是笑,但眼底則是一片冷芒。
當街,不少人驚呼亂竄。
謝驚瀾已收回手,他掏出一塊手帕,一邊咳嗽一邊慢條斯理的擦去受傷沾染的血跡,垂下的睫毛儘是冷漠。
“此女子當街行刺本侯,本侯懷疑其跟上次皇家獵場的刺客有關,立即送去官府查辦。”
眾人隻覺得心下陣陣的寒。
當眾傷人還直接扣帽子。
這究竟還有沒有王法了
然,承恩侯府的護衛比他還要冷漠,拖著那半死不活的女子就往官府去,一路留下長長的血痕,瞧得人觸目驚心。
謝驚瀾垂著頭,始終沒有再看一眼。
他仔仔細細的將每個角落都擦過,確認乾淨無誤後,又將帕子丟到一邊,仿佛在扔一件無用垃圾。
什麼東西,也敢躥到他麵前還試圖同她媲美
真當可笑。
既是贗品,那從一開始便不該存在
楚嫵,隻有一個。
謝驚瀾當街行凶,又若無其事的回到車上,圍觀的百姓瑟縮畏懼,他全不放在眼底。
就連侯府跟他一同來的護衛氣壓都比平日低了不少。
謝驚瀾忽然想起一事,喚來一人,問道,“我如今的模樣當真十分猙獰醜陋”
這段時間,他稱得上是喜怒無常了,哪怕一直以來就追隨著他侯府的護衛亦有些懼怕,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我明白了,退下吧。”護衛鬆了一口氣,正欲離去,又聽謝驚瀾吩咐道,“領林耀正將那瓶藥拿來。”
護衛驚了一下。
相比身上的傷,謝驚瀾臉上的痕跡其實並不重,很早以前,林神醫便研製出了藥方能完全祛除舊痕。
隻是謝驚瀾始終不肯。
這疤痕不止是屈辱,是猙獰,更是無數不可提醒著他要複仇。
他人的目光
他早就不在意了。
但現在謝驚瀾卻主動提出用藥醫臉
“是。”
護衛退下,車簾落幕。
車內,謝驚瀾指尖微動,他正在把玩一根簪子。
並不是什麼珍貴之物。
那根碧玉的簪子從中間斷裂,現在又被鑲嵌了金玉,恢複成勉強可以佩戴的程度。
並不美觀。
因為那所鑲的金玉,是那一夜謝驚瀾一夜未眠挑燈一點點鑲上的,第一次做,哪怕是極為細致,也總是那般熟練。
忽而他的動作一頓,唇角徐徐勾起,不再是那種冷笑的弧度,那雙總是沉沉幽邃的眼眸緩緩散去迷霧,露出點點本初琥珀的色澤,璀璀生光,像有無數螢火纏繞,又透出點詭譎濃稠的蜜。
襯著蒼白如雪的膚色,從側麵乍一看,若不見那半張猙麵,他恍若一個尚未及冠的柔弱少年一半。
謝驚瀾記得,過去楚嫵曾無數次在自己麵前說過,她喜歡漂亮的男人。
他原先那張臉生得還算不錯,那麼如果他將容貌恢複的話
謝驚瀾輕輕觸了下簪子,難得溫柔的笑了。
“這樣你便會喜歡的罷,便會不再逃跑的回到我的身邊”
然。
這笑裡,溫柔之中,卻藏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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