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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木真弓回頭,看到了拽住自己的人居然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她身後的琴酒。
他有些蒼白的麵容映著熊熊火光,顯出些許淡淡的血色,握著她的手帶著滾燙的溫度,但她此刻卻無心去管這些。
“裡麵的人是”
“那個醫生。”琴酒知道她要問什麼。
得到了答案,津木真弓不再多言,甩開他的手又要往裡麵衝,卻又被他狠狠拽了回來。
她知道自己拗不過他,於是停下動作轉身質問他“你既然能肯定裡麵的人是誰,那我可以理解為你是看著他進去的,是嗎”
琴酒不說話,隻是拽著她。
“之前在樹林裡你一直用的是他,當時我以為是我瞞住了你,現在想起來,你既然會因為藥品案追到島上來,那肯定早就知道麻生圭二的事,當然也知道麻生成實化名女性醫生來島上複仇。”
她分不清琴酒的沉默是不是默認,她乾脆再度抽手“放開”
琴酒依然沒放,津木真弓終於忍不住大喝出聲“他救過你”
琴酒仍舊無動於衷。
“他救過你明知道你們可能是衝著麻生圭二的事來滅口的,他還是救了你哪怕他虧欠了所有人也沒有虧欠你、虧欠我們半分你就是這麼見死不救的”
她喘了口氣,察覺到臉上似乎有些濕漉漉的水漬,她伸手抹了一把,“你答應過我下島前保證他的安全”
“我隻答應你,我不動他。”琴酒開口了,“火是他自己放的。”
她當然知道火是麻生成實自己放的他就是那樣的人。
琴酒從口袋中掏出手機,她愣了一下接過,上麵是一個正在通話中的熟悉號碼她認得出,那是淺井誠實的手機。
她拿過手機,放到了耳邊。
“你好,我是麻生成實。”少年清潤的嗓音還帶著絲毫笑意,不再刻意調高了音調的本音就這樣響起,“沒想到還有機會做這樣的自我介紹,哈。”
“誠實醫生”津木真弓下意識叫他。
“是成實醫生哦。”麻生成實笑了一下。
津木真弓的話卡在喉嚨口,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對麵卻又笑了一聲。
“ayuu可以這樣叫你嗎”他的語調似乎有些懷念,“還記得我和你說過嗎我在東京有一個朋友,她和你很像她的名字也叫ayuu你們真的很像。”
津木真弓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你趕快出來我們一起回去她還在東京等你”
“她不會等我的。”
麻生成實的語調很篤定,甚至似乎有些欣慰。
“很抱歉騙了你,也很感謝。”
津木真弓唇齒乾澀得幾乎說不出話來“謝什麼”
“謝謝你讓我在生命的最後,還能用這雙沾滿鮮血的手,履行身為醫生的崇高使命。”
津木真弓哽了一聲,一張紙巾從身旁被遞了過來,她推開他的手,背對著不去看他。
“所有醫生在進入醫學院的第一天,都宣讀過希波克拉底誓言。”
我決不讓我對病人的義務受到種族、宗教、國籍、政黨和政治或社會地位等方麵的考慮的乾擾。對於人的生命,自其孕育之始,就保持最高度的尊重。即使在威脅之下,我也決不用我的知識作逆於人道法規的事情。我出自內心以榮譽保證履行以上諾言。
“希望下去後,祖師爺他老人家能原諒我啊。”
隨即他又再度笑了一聲,“不過話又說回來,我走之後,肯定見不到希波克拉底手染鮮血的醫生,是上不了天堂的。”
夜風吹來,津木真弓覺得身上沾著水的外套格外冰冷,她蹲下身抱住自己。
“所以,我很感謝你,ayuu,從我殺了第一個人開始,我就已經做好了背棄一切道德、誓言、法規的覺悟。但我很感謝你,在這最後給了我機會,讓我可以以醫者的身份死去。”
人命是無法放在天平兩端被相抵的東西,但他在生命的最終,在淪為墮入地獄的殺人惡魔後,還能有機會,作為“醫生”,再拯救一條性命。
“我很開心。”
作為麻生成實、作為醫生,他都沒有遺憾了。
良久的靜默後,電話那頭似乎調整了一下情緒,用一種輕鬆的語調再度開口。
“也請你不要怪罪那位長頭發的患者。”
津木真弓愣了一下。
“他遵照和你的承諾,想來帶走我。”
麻生成實微微低頭,在鋼琴的琴鍵上敲出音階“是我拒絕了。”
二十分鐘前,琴酒推開已經冒起濃煙的琴房大門,地上躺著已經被麻生成實弄暈的西本,麻生成實坐在鋼琴邊,彈奏著月光奏鳴曲第三樂章。
那是他的最後一個目標。
如今,他將在烈火中以這首奏鳴曲的終章為自己,與最後一名仇人送葬。
琴酒闖入琴房時,麻生成實正落下最後一個音階。
“如果你是來滅口的話,不必費心,現在就可以離開了。”
年輕的醫生坐在琴凳上,沒有看他,隻是笑著開口,“我會和這架鋼琴,連同著所有證據一起,化為灰燼。”
琴酒沒有離開,上前抓住他,麻生成實有些驚訝“你”
“我答應過一個人,要保證你的安全。”
麻生成實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津木真弓。
他笑了笑“倒是有些難以想象你們這樣的人也會遵守這種承諾。”
他撥開琴酒的手,重新坐回琴凳邊,“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不必了,我自從上島後,就沒有再想過能活著離開。”
他抬頭,看向琴酒“這位先生,從你的臉色來看,你正在經曆由傷口發炎引起的低燒,請儘快用藥。”
琴酒覺得,這個醫生真不愧是能和那個女人聊到一起的“朋友”。
在這種生死攸關的關頭,居然還能有餘力關注這些莫名其妙的事。
他懶得和他廢話,上前再度抓住他“活著出去見她,之後想怎麼死隨你便。”
他隻答應過津木真弓,在下島前保證這名醫生的安全。
麻生成實笑了起來“這樣好嗎先救出我給予對方希望,再讓她看著我再度死在麵前,這可不是什麼美妙的經曆。”
琴酒停住了動作。
“我已經不可能活下去了先生,我是個懦夫,隻會以死亡來逃避與贖罪,但哪怕是我,也不希望自己的死亡給在意的人帶來更深的痛苦。”
他見琴酒似乎終於放棄了帶走他的打算,擺了擺手,叮囑道“離開後記得立刻吃藥,先生。”
麻生成實沒想到在琴酒走後,這間琴房還能再闖入第二個人。
津木真弓的電話還沒掛掉,琴房的門再度被人撞開,灰頭土臉的工藤新一跑了進來。
麻生成實愣住“工藤君”
“咳咳咳你的父親讓你好好活下去”工藤新一的嗓音因為吸入了煙塵而顯得有些沙啞。
他踉蹌地衝到鋼琴前,拿出手機,上麵是老巡警發來的樂譜。
“你看好好活下去,成實。”他的語調真摯,“你的父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麻生成實笑了起來,那是一種已經萬事都無關緊要的隨意“我知道啊,我看過這份樂譜。”
工藤新一愣住“那你”
“但是工藤君,有的時候,活著是比死亡更艱難的事。”
他的指尖撫上琴鍵那是一雙彈琴的手,白皙如玉、乾淨透徹。
“經年的仇恨要用仇人的鮮血洗淨,而這累世的殺業,就讓我用性命相抵吧。”
“生命是無法相抵的東西”
工藤新一比所有人都堅決,半句不聽他的解釋,直接拉著他往落地窗邊走去。
那裡是離海灘最近的地方,大門已經被火焰封死,隻有落地窗勉強能打破離開。
工藤新一的力氣很大,比起從沒進來過的津木真弓,和進來後但被遊說走了的琴酒,麻生成實一時拿這個熱血上頭的少年沒有辦法。
“工藤君,有個東西,我希望你可以幫我交給ayuu。”
大概是ayuu這個名字讓工藤新一愣了一下,他頓住步伐。
麻生成實走到落地窗邊,那裡有一隻還沒有被火焰吞噬的包,他從包裡拿出一封信。
工藤新一走上前,信封上用陌生的自己寫著“給真悠”。
就在他伸手接過那個信封的同時,麻生成實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趁他注意力集中在了信件上,伸手一摔
“哐啷”一聲,與那些驟然碎裂的落地窗玻璃一起,工藤新一整個人被摔出了烈火蔓延的演奏廳,摔到了沙灘上。
麻生成實從未在他們麵前暴露過自己的身手,這一下突襲讓工藤新一猝不及防,直接就中招被摔了出去。
“轟隆”一聲,公民館的房梁在他身後傾然倒塌。
連帶著所有的琴音、鮮血與罪孽一起,終於被烈火焚儘。
“工藤裡麵已經塌了”
追過來的鬆成柊狠狠拉住還想往裡麵衝的工藤新一,工藤新一卻一下子甩開他的手“放開我”
鋪滿砂礫的海灘上響起踉蹌的腳步聲,津木真弓握著手機從公民館的另一頭走了過來,她的身上還穿著剛剛浸滿了海水的外套。
“房梁燒斷了,整棟樓都塌了。”她的聲音嘶啞哽咽,走到他們身邊。
工藤新一終於停止了掙紮,湛藍的眸中映著公民館的廢墟中衝天的火光,突然咬牙,反手給了身後的鬆成柊一拳。
“鬆成柊”他的聲音中有憤懣的怒火,“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鬆成柊偏身閃過,工藤新一撲了個空,就見對方推了推眼鏡,語調竟還十分平靜。
“不要將怒火發泄在無關人的身上,工藤。”
工藤新一咬牙,還想再說什麼,跟過來的津木真弓也已經沙啞著開口。
“鬆成前輩。”
她的眼眶通紅,頰邊還有未乾的淚意,她不似工藤新一那樣控訴,隻是平靜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