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知不知道,我們辛門還有一句話,叫‘莫予荓蜂,自求辛螫’?”辛九收斂了笑容,不鹹不淡地回道。
那人噤聲,向遠處走去。
蜂…蜜蜂…辛門…君夜來在這邊默默聽著,突然明白了他們是誰。自從雙目失明,她才發覺聽覺卻是有所進境。聽了一會兒這屋外之人說話,便是蜂子的嗡鳴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門外共五人,隻有那個叫辛九的武功尚可,其他不過耳耳。如此便又有了幾分勝算。隻是聽他們所言,是在等誰前來。那人的老母——亦就是這房中另一人和自己被當作了人質?如此一來,倒是個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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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想著,不多時,屋外傳來一陣馬蹄聲。來了——屋裡和屋外俱是打起精神。不同的是屋外之人想著如何對付來人,而屋裡之人卻是想著如何脫身。
“朝廷命官在此,爾等山賊速速放下兵器,聽候發落!”一人打馬而來,率先喊道。幾位身穿官服的人隨後而至,勒馬站定。
辛九皺了皺眉,說道“怎的來了這些晦氣。”
隻見阿柱不熟練地跳下馬,走上前來,對他們說“我已經報了官,快將我娘親放了!”
“姓顧的呢?”辛九也不看他,擦拭著手中的劍問道。
“與你何乾?快放了我娘!”阿柱凶狠地朝他說道。
“哦。這姓顧的怕是跑了。”辛九搖了搖頭,“可惜,算錯了。”
那薛大人不想自己一行人竟被視若無睹,自己也算是上過戰場的,何時受過這等氣。他拔出彎刀,直指著辛九,說道“爾等宵小,速速將人放了!再不就範,彆怪本大人刀下無情!”
話音未落,辛九突然飛身上前,一把劍就要劃破他的喉嚨,千鈞一發之際,他一拉韁繩,馬兒吃痛,抬起前蹄,倒叫這馬擋了這一劍。馬兒悲鳴倒下,“大人!”身旁兩人驚呼,連忙起身攙住他。辛九冷笑“我平生一恨狗官,二恨被人用刀指著。你倒是兩樣都占了。”他舉起劍,作勢便要再次衝來。劉易,錢虎兩人連忙拔刀,和他過起招來,那薛大人驚魂未定,見到其餘幾人皆是拔出刀劍向他們衝來,不禁心裡有些後悔,方才為何要管這一樁閒事。不過事已至此,他隻得硬著頭皮,吩咐幾人好生應對,隨即雙方陷入混戰。說是混戰,卻不過是單方的屠殺。那薛趙二人武功皆不高,久坐朝堂,如何能打得過江湖中人。隻見辛九一腳踢開左側的錢虎,躲過了右邊斬來的長刀,這劉易用刀頗為大開大合,一招不中,身子向前傾去,辛九一個回首掏,便將劉易斃於劍下。而後又接過錢虎一刀,再看其餘幾人,倒是打得有來有回。
話說那阿柱一看兩邊打了起來,便悄悄行至門邊,正打算偷偷開門,誰知那辛九對戰兩人,竟能還能分神,伸手便將一把匕首丟了過來,正中少年的後心。“呃!”他悶哼一聲,倒在了門口。正在此時,門被打開。
屋內,老婦猛地驚醒,發覺手腳皆被繩子捆住,她茫然地問道“阿柱?我聽到阿柱的聲音了。阿柱?是你嗎?”
夜來僵在原地,手指緊緊扣在了門扉上。饒是她也難以說清如今的狀況。雖然看不見,但腳下濕熱的觸感提醒著她,那是血,這個人的生命正在急速流逝。雖然她與他素不相識,可她隱約記得是這個人將她背到了床上,也是這個人,日日聒噪著要學功夫,闖蕩江湖……夜來蹲下身子,不用多費力便摸到阿柱的身體。那身體已經失去知覺,漸漸有了涼意——他正在死去。少女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屋子裡,老婦掙紮半天,無奈繩子太緊,倒在了地上。她隻能艱難地在地上一點點挪行,臉上,嘴上,身上,皆沾滿了泥土,狼狽不堪。可她心中牽掛愛子,又怎會在意這些。她隻知道再快些地挪動,就可以快些見到自己的孩兒……
殊不知一門之隔,竟已天人永彆。
終於,她看到了門邊的夜來,登時一喜,說道“姑娘,你醒了!”隨即想起了什麼。語無倫次地說“姑娘快逃…快逃…”
接著,她終於看到了少女腳下的身體。
那是她日思夜想的孩子。此時正倒在血泊裡,那鮮血汩汩地順著門前的階石流下去,就好像流不儘似的。她這輩子哪見過這麼多的血啊?人怎麼會流這麼多血呢?自己一定是在夢裡吧……
夜來摸索著將手指搭在了少年的脖子上。半晌,她鬆開手指,搖了搖頭。
“啊!!!啊——啊————”老婦如同瘋了一般掙紮著,扭曲著五官和身子爬了過來。她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隻懂得拚命地爬,拚命地喊,好像如此她那孩兒便能被她叫醒,再次站起來,生龍活虎地喊她一聲“媽”。那是她一點一點拉扯長大的阿柱啊!明明很快就可以看著他獨當一麵,看著他娶妻生子,為什麼?為什麼……
終於,她艱難地爬到了門邊,想伸出手來,摸一摸心愛的孩子,卻發現明明近在咫尺,卻怎麼也掙不開這結實的繩子,隻得把額頭貼在愛子的臉上。那張臉如此熟悉,如今卻又如此冰冷,再也不能給她半點回應。她抬頭痛哭,淚水濺落在血灘之中。
“聒噪……”辛九皺了皺眉,手起劍落,照著脖子將那趙統領了結,回身望去,正對上門邊那女子的眼睛。辛九愣了愣,初見時隻覺得這女子臉上膿瘡密布,醜陋不堪。如今瘡已成痂,脫落殆儘,竟有幾分不俗之色,倒是看走了眼。想歸想,他手上卻沒停,衝著老婦的心口便丟去一把匕首,先將那惱人的哭聲解決了,再來解決這奇怪的女人。
隻是那匕首“叮——”地一聲,竟被打偏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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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怔,低頭看去,沒來得及看出什麼,便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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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劍客護著身前的少年,牽動韁繩,馬兒長鳴一聲,疾如閃電,劃破這寂靜的深林。濃雲遮月,不似好天氣。
“如你所說,那些人照著你的玉佩,找上了孫家?”顛簸中,少年問道。
“怕是如此。都怪我一時不慎,竟沒想到這一點。不過我有一事尚不明白,他們如何憑這一塊玉佩便知道是我呢?”劍客歎息。
“這不難,有時候人察覺不到的東西,可能彆的生物更能察覺的出來。”蘇決明搖了搖頭說道。
劍客神色一動,“比如?”
“嗯……比如…”少年略微想了想,突然撇嘴說道“我同你說這麼多乾嘛。不知道不知道。”
“嗬,那想必是和那些人有關了。”劍客苦笑,“人命關天,就莫要打趣了。”
蘇決明掙紮了一會兒,開口道“比如蜂。經過馴養的蜂,能尋著人的氣味追幾十裡。”
“你的意思是,他們便是用這種法子來找到我們的?”劍客有些不信。
蘇決明像個小大人似的,點了點頭“怕是你與他們交手之時,亦或是有所接觸時,身上沾染了特製的花粉,他們便能一路追著我們不放。”正說著,少年頭上挨了一叩——“那你為何不早說。”
少年捂著頭,惱怒地仰起頭,看著他道“我也是那日在山上被他們追來的時候才知道的。彼時手被蜂蜇了,腫了好大一個包呢!你以為那些人撲了個空,又何故在屋裡一通亂翻?”他揚起手,給顧見春展示手上的傷疤。
倒是沒什麼傷痕,隻有個淺紅色的斑紋。“幸虧我醫術高明,及時找到草藥敷上。再等你來,我就要被蜂毒毒死了。”少年有些得意,“不過也是那蠢蜂非要來蜇我,蟄了人便死,他們找我不到,便叫我躲了過去。”
顧見春啞然,沒想到少年還藏了一手。他揉了揉少年的頭,“好吧,錯怪你了。是我不對。”
蘇決明反倒沒了氣焰,說道“也怪我那時不信你,一來二回,今天才想起。若是早些告訴你,你就能早些想到這一環了。”
顧見春欣慰地笑了笑,沒多言。哪知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這會兒就要到了。他利落地翻身下馬,將少年接了下來。看了看周圍,指著一旁的灌叢說道“躲著。”
少年老老實實走到樹叢後麵。顧見春撿了幾個石子丟到地上。隨即踏著輕功,幾個起落,便來到了柴門外。之所以讓那孩子老遠就躲好,隻因為一件事——
這裡飄蕩著濃烈的血腥味。
柴門虛掩著,他輕輕一推,門居然“哐當”一聲,掉落了下來。他心中驚了一驚。抬頭看去,無比慘烈的景象映入眼簾。
上次來這裡,還是紅牆小院,青菜滿園。如今小小的院子裡,一片狼藉,橫七豎八滿是屍體。鮮血混在一起,滲紅了泥土,讓人誤以為是來到了什麼阿鼻地獄。他緩緩走過,看到馬的屍身,也看到人的屍身。有穿著官服的人,也有穿著黑色夜行衣的人。光是看著他們的死狀便能想象出,這是怎樣的一場惡戰。明明小院沒有幾步路,他卻愈發心慌,平日裡幾步路便能走到的門扉,他卻躊躇起來。
他突然頓住。
他看到孫家母子的身體緊緊地依偎在了一起。孫婆婆抱著懷裡的阿柱,雙目緊閉,胸前插著一把匕首。
他一個輕功便衝了過去,雖然猜到了結果,可還是執意將手探往二人的頸邊——沒有生息。
他屏住呼吸。
阿柱的傷口早已凝結,而孫婆婆胸前的匕首卻仍然在滴落著血液。“嘀——嗒——,嘀——嗒——”在這死寂的深夜中分外清晰。
與之相伴的,還有一陣接一陣的,微弱的呼吸。
他猛然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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