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教主不日入關。”字條上寫著一句話。
他指尖微微用力,紙條化作了齏粉。麵前的人早已氣絕。他鬆開對方衣領,那人便滑落到了地上,和眾多屍首堆在了一起,疊成了一座小山。
葉染衣擦了擦劍上的血,將劍收了起來。黑衣凜然,朔風不絕。他看著遠處渚清沙白,千山飛鳥,目光凝重。
無心既出,天下將亂。
這是一代高僧了空大師坐化之時說出的八字箴言。彼時大俠李緣君枯竭而死,武林上下震怒,各路豪傑聚首關外,劍指天雪山。而了空大師以一人之力,將眾人攔於天雪山腳下鐵門關,力勸眾人折返。而眾怒怎會因他三言兩語平息。了空無法,隻能以身相擋。最終斃於神秀師太掌下。“無心既出,天下將亂!”他留給世人八個字,便含淚而去。沒了阻擋,眾豪傑勢如破竹,頃刻便殺上了天雪山。無心教雖為西域第一大教,卻難以抵擋中原勢力,一時間,天雪山哀鴻遍野。最終錦瑟教主為了保護教徒,以心血為引,開了天塹,最後以身殉教。死前她立下血誓,“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她無心教重出江湖之日,就是中原武林覆滅之時!”
天雪山一役,眾門派弟子亦損失慘重,歸來者不過寥寥。後中原武林便將無心教視為邪教。如今無心教不知誰做了教主,自錦瑟教主死去之後,便一直在暗處韜光養晦。今時不同往日,李緣君後繼無人,中原武林群龍無首,各方勢力明爭暗鬥。這時候突然來訪,必是趁機來報五十年前的血海深仇。
“若不能為我所用,殺之。”京華公主的命令言猶在耳。半月以來,他奉命追查萬壽宮,一路從天門山至此,再沒了線索。這萬壽宮之人連著滅了數個門派,凶殘至極,他本須探明這萬壽宮背後之人,誰知陰差陽錯,卻發現了這等機密之事。是了,慕小樓說,曾在無緣山上見過幾個異族模樣的人,說不定能從那裡找到線索。若是“父親”,會如何做?
想必那個人義字當先,一定會立刻聯絡南北勢力,聯合眾人之力對抗那妖宮魔教。可惜自己沒能如他所願,成了權謀紛爭中的一枚棋子。思及此處,他歎了一口氣,如今分身乏術,還是先稟明公主,再做定奪。
“公主殿下。”宮女伏在門口的石階上,不敢抬頭。隻是輕輕喚了一聲。
裡麵無人回應。宮女瑟瑟發抖,抬頭看去,殿門半掩著,屋子裡沒有一點光亮,隱隱有異香飄來,像是公主經常用的熏香。
“殿下,您在嗎?”宮女靠近門邊,就要往裡麵探頭進去,靠近門口的一刹那,殿門被打開。一抹明黃印入眼簾,宮女倒吸一口冷氣,想都不想立刻跪伏在地板上,額前緊貼著地麵,嚇得不敢再抬起來。
“君…君上。”宮女結巴道,一時間腦海裡已經忘記了思考。
麵前這個天命之年的男人,便是永昭國的皇帝,謝允。隻見他一身常服,臉上滿是歲月的溝壑,而一雙眼睛卻神采奕奕。他麵上無波,手裡握著一卷書,低頭看向宮女。看了半晌,也不回應,隻叫了聲“無名。”
突然,角落處不知是何地方傳來一人說話聲,聲音嘶啞古怪,甚是可怖“君上,小老兒看著呢。”也不現身。
“哼。”永昭帝冷笑了一聲,也不多言,轉身就離開。“恭送君上。”宮女如蒙大赦,抬起頭來偷偷一窺,方才君上站在門口,屋裡的形容皆不得見。如今她才覺得怪異,既然君上看書,殿裡如此昏暗,為何不掌燈呢?她再仔細看去,這才發覺京華公主正站在帷幔後,靜靜地看著自己。
四目相對。
“何事?”京華公主忽然開口。
“葉侍衛來信……”宮女怯怯地回道。
“放在那兒吧。”京華轉身,不再理她。三千青絲並未梳起,就這樣垂落在後腰,隨著她的步子搖曳生姿。
“是。”宮女應了一聲,快步放在正殿的桌案上,告了一聲禮,便迅速離去。她是這個月才調來榮華宮的,據說先前的宮女因為惹了公主不悅,便被沉湖,想來這公主也是個喜怒無常的主兒。她一定要小心謹慎,才能保住性命。
見宮女退了出去,將門關上,殿裡又恢複了一片黑暗。瞬間,她像是被抽去了力氣,跌坐在冰冷的玉石地板上,看上去竟有些憔悴難支。
“染衣……染衣,你何時才能回來…”她喃喃自語,突然想到送來的信,連忙狼狽地支起身子,撩開帷幕,跌跌撞撞地奔向了桌邊,哪有個公主的模樣。
“殿下萬安,見字如晤……”熟悉的字映入眼簾,蒼勁有力,她眼眶一熱,連忙讀下去。信中簡略說明了慕小樓行跡,自己追查萬壽宮的進展,以及無心教之事。看著葉染衣的信,她脆弱的身軀逐漸安定下來,眼中恢複神采。士兵尚且在臨陣衝鋒,她怎可先行倒下?思量一番,她研墨,提筆便寫道“命慕小樓繼續追查萬壽宮蹤跡。無心教一事,隔岸觀火,靜待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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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筆下一頓,想了想,補充道“爾接替慕小樓之任,智取為上,務必使他二人心生嫌隙。秋意已暮,善自珍重。”最後一字落筆,她仿佛看到了那人,莞爾一笑。
將信折好放入木筒,目光投向了窗邊的金絲籠,籠子裡是一隻潔白無暇的鴿子,正瞪著眼睛看著她。她突然有些感慨,打開窗戶,將木筒扣在鴿子腿邊,解下了它足上的金鏈。“去吧。”她輕輕一托,那白鴿便撲著翅膀飛了出去。
窗外碧空如洗,白日如虹。她突然覺得有些刺眼,用手遮了遮眼睛,便索性將窗子重重關上。
榮華宮再次回到了一片黑暗。
“如此甚好。”她心想。
她可是榮華宮的主人,是當今尊榮無雙的第一公主。
空蕩的金絲籠子微微搖晃,最終滯於寂靜。
天雪山上,無心教白月殿。一眾穿著白色長袍的人站在殿中。而眾人麵前,有兩人正跪在地上,身上傷痕累累。
赫然是無緣山上的卡莎和同伴。
“卡莎,阿柯克,你們壞了教主的大事!”白月法王敲了敲杖子,地板都被敲得震動。大殿上鴉雀無聲,兩人更是不敢多說半個字。“西恩已死,如今誰來接替領主一任?”
沒人敢開口。兩位領主也是互相看了看,皆搖搖頭,一言不發。
“哈哈哈,早知如此,就不該讓你白月殿去。真是一群廢物!”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隻見一行人身著暗色長袍,遠看猶如一團墨雲飄至。為首的男人一頭紅色卷發,倒與一旁金發碧眼的眾人格格不入。
“赤焰法王。”白月法王眯起了眼睛。
“是我。”赤焰法王麵上掛著傲慢,昂了昂下巴,竟不正眼看他。
“不知有何貴乾。”白月法王也是不甚客氣,在自己的手下麵前,自不能輸了這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