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肉?”僧人愣了愣,看著麵前遞來的一條沁人心脾的烤魚。
於是他伸手接過。
“曾施主,若是小僧吃了,可否讓小僧離去?”
男人皺了皺眉——無端感到有些怪異。
“男子漢大丈夫,自然一言九鼎。”他拍了拍胸脯,保證道,“若是你吃了,便就此離去。”然後我再跟著就是了。他心底盤算著,麵上不動聲色。
“好。”對方答應得十分爽快,這便張口撕下一塊魚肉,在嘴裡細嚼慢咽,麵無異色。
他咽了咽口水。
這和尚,倒是吃得香。
他注視著對方,此時竟看到對方十分嫻熟地取出帕子,剔骨去刺。
“你!”他這才反應過來,“你這和尚,壓根就是未曾戒葷腥吧!”
“小僧為何要戒葷腥?”他笑了笑,此時烤魚已經半數落肚。
“你們做和尚的,不都要戒這個戒那個麼?”
“嗬嗬……”僧人點頭,“在中原是這樣。不過在扶桑,若說‘三淨肉’,還是吃得的。”
“三淨肉?那是什麼?”
“不為我殺,不為我聞,不為我見,是為三淨。”僧人頷首,一邊吃著,對他眼中的食欲視而無睹。
他回想了一番,自己捉魚殺生之時,他確實垂首不聞不問。這狡猾的和尚!
“好啊,原來在這兒等著我。”他哼了一聲,飛身而起,瞬間飄至湖上。湖水凍結如鏡,他循著方才敲開的冰麵,眼疾手快,一根樹枝紮了進去,便精準地刺中一條魚。他回身一看,果然,那和尚目不斜視,倒是講規矩。
規矩?去他的規矩!
他掠回岸上,將魚簡單處理了一番,便放在了烤架上。
“和尚,我先說好。你可以走,不過我還是會一直跟著你。”
他得意洋洋,試圖從對方的神情中找到一絲憤怒或是驚訝。
可惜那雙眼眸中什麼都沒有。那僧人了然地點了點頭,仿佛早就已經知道他不會因為這什麼發願而善罷甘休。
倒是讓他憋了一肚子的火,無處可發。
想他曾不悔,在十惡司雖然排不上什麼號,也算是赫赫有名的角色,不成想今日竟被這小小和尚戲耍一番,當真是陰溝裡翻船。他運功催火,這魚頃刻之間便香氣撲鼻。他隻能將這怒火皆發泄在這食物之上,大快朵頤著,分明是魚肉,卻被他吃出了猛獸撕扯獵物的滋味。魚肉鬆散,他這般吃法,自然有幾塊碎肉掉在了地上。
僧人垂眸,彎腰將其攏了回來,放在嘴裡,細嚼慢咽。
“喂!至於麼?!”他驚了驚,頓時站起身來,“你要是沒吃飽,我再去捉一條便是!”
“嗬嗬……”僧人笑了笑,搖頭道,“並非沒吃飽。隻是不能辜負了這生靈的美意。”
男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吃了它,就是不辜負它的美意了麼?幸好對方說得是食物,若是彆的什麼,倒是有些瘋魔之意了。
“一粒米,一日疾。小僧替施主攏了這三日的病,還望施主莫要怪小僧多事。”
什麼意思?他有些不明所以。
看著對方臉上的神色,僧人解釋道“佛陀曾說,若是浪費一粒米,便要生一天的病。”
他恍然大悟,頓時說道“那不是你們扶桑彈丸之地,稻米珍貴,佛陀才這麼勸誡的?”
僧人歎了一口氣,說道“曾施主,一粒米就是一粒米,不會因為它在哪兒而改變。”
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一個殺手,對佛家道理實在不感興趣。若是殿下在這裡,保不齊還能與他對上幾句,偏生自己一竅不通,如今更是坐如針氈。
“誠然,你說得在理。”他聳肩,“不過我很好奇,你一個和尚,哪來的錢買酒?”
“嗬嗬……”僧人笑了笑,“小僧換的。”
曾不悔打量了他一番,這才發覺比之日前金殿一麵,他身上那鹿角杖,佛鈴,金缽,統統都不見了。
“你這和尚!你是不想回去了麼?!”他大驚道。
他萬萬沒想到,這蠢和尚竟然為了兩壺酒,將自己的身家都當了去。
僧人搖了搖頭“不過是身外之物。曾施主幾次出手相救,小僧送你兩壺酒,也是應該的。”
原來他是不願承自己和殿下的情。
曾不悔默默思忖著,這和尚看著老實,心裡卻亮得跟明鏡似的,他又不免提起幾分警惕。
“那沒了杖子,你要如何回扶桑?”
須知這鹿角杖子乃是扶桑高僧的象征,若是丟了杖子,即便回去,恐怕也要搭上個人頭落地的下場。
“曾施主無需掛念,小僧自然有法子。”僧人唇邊含笑,坐在湖邊,雙手合十,這便入定。
“哼,你回不去,我倒是省心。”曾不悔冷哼一聲,仰頭痛飲,心情倒是舒暢了些。他望了望遠處模糊的高牆——也不知道何時能回來。殿下交代得太匆忙,他可還沒來得及跟那些紅粉知己好好道個彆。
想到他的盈盈姑娘還等著他一敘,這獨酌就變得分外苦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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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這裡還坐著個無趣和尚。
“再來些刺客吧——”
他突發奇想。
否則,這長夜漫漫,豈不無聊?
……
“你說什麼?!”紫衣少女殺氣滿溢,怒而拍案。
誰知這一怒,竟然惹得她心神震蕩,“噗”地一聲,猛得吐出一口淤血。
“小湄!”顧見春大驚,頓時將她身子扶住。
“嗬嗬……這便成了。”葉染衣像是極為滿意,點了點頭,“你胸中鬱結已消,如今想來五感如常。”
她頓了頓,忽然聽到耳畔傳來窗外風雪之聲。
是落雪了。
這個人今日氣她,實則是為了這胸中瘀血麼?
她轉了轉眸子,這才真正看清了麵前之人的臉。
原來那張臉上還有血跡未拭,是自己的血麼?
她忽然伸手,想替他擦淨這血跡。
這個人,還是不沾血比較順眼。
“你們果然認識。”葉染衣在一旁笑著說道。
少女回過神來,收回手,穩了穩身子,這便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