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得令,前腳剛走,那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陣驚呼——
“啊!”
宋思行一驚,登時向街上看去。隻見那為首的花車陡然停下,這沒由來的止步令後方不明狀況的花車險些與之相撞。
這突如其來的騷亂自然令人群也受到不小的衝擊,爭吵,呼喊,責罵,哭鬨,令這本就不甚太平的盛會增添了更多雜音。
“什麼事?”一輕柔女聲響起。
宋思行垂頭望去,那素手輕輕挑開簾幕,鬢飛如燕,美目流轉,原來是醉春閣的花魁莫流芳——可巧,倒也算是與他相熟的美人兒了。
“回姑娘的話,許是前頭有人攔車。”丫鬟蹬著蓮步一路小跑回來,湊近時才壓低聲音,“看樣子,好像是那位九王府的大公子又喝醉了,來攔寶鴛樓胭脂姑娘的花車的……”
宋思行耳力不錯,兼之這莫流芳也算是陣列最末的花車,亦是沒多少人在周遭,這小丫鬟說話倒是讓他聽了個一清二楚。
——原來是九王府的那個二世祖又出來鬨事,是嫌他上次給的教訓不夠深麼?宋思行撇了撇嘴,暗忖這回該如何讓他長長記性。
“原來如此。”莫流芳點了點頭,表示了然,“既然如此,我們便在此歇息一下吧。”
丫鬟應了一聲,示意落轎。宋思行倒是眼尖,雖說這丫鬟的花籃之中倒也有不少銀票珠寶,但那帷幔落下之前,他還是一眼便瞅見那莫流芳手中正握著一枝素淨白潔的並蒂菡萏。
——有意思,這陣列已經行過曲州城近半數的路程,眾花魁都是待價而沽,她倒也不急?
宋思行向來膽大妄為,這心念一動,他便趁著那轎子落地之時,一閃身溜進美人帳中,精確無比地捂住莫流芳的嬌唇。
“莫姐姐,怎的你也沒能把自己這一晚賣出去麼?”
莫流芳一看來者,卻也不慌,隻是彎唇一笑“姐姐我倒是想,可你這小混賬不來,姐姐也不好先便宜了彆人。”
若論插科打諢的本事,即便宋思行再怎麼努力,自然也趕不上這八麵玲瓏的莫流芳,於是他咧了咧嘴,連忙將手放開。
“天地良心!我可一文錢也沒有,姐姐可莫要難為我!”
“小混賬,姐姐不要你的錢。”莫流芳將荷花遞給他,倒是笑得燦爛,“姐姐要你的心,好不好?”
一陣清香撲鼻,宋思行登時想要挪開身子,隻怪這軟轎外麵看著氣派,通身卻隻夠容納他二人。此時那兩朵並蒂蓮大咧咧地停在他麵前,他卻避無可避。
一蓮並蒂,寓意同心永結,百年好合。雖說是青樓討好恩客時常用的伎倆,可他自是不敢接的。
“這荷花新摘的吧?聞著可真香。”
宋思行抵著窗欞,與對方打著哈哈。他天不怕地不怕,卻就怕如莫流芳這一號的人物。就像他兩位師兄,總能憑借自己或文或武的長處壓他一頭。
莫流芳笑道“是新摘的。姐姐這身衣服也是新換的,哦…其實這荷花沒什麼香味,你說的,怕是姐姐方才沐浴時用的膩子味。”
“好姐姐,您還記仇呢……我當真不是故意要看你沐浴的……”
宋思行乾笑著躲避。
“那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你姐姐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莫流芳將那荷花一收,“哼,你想要,姐姐還不給呢…說吧,這次找我又是什麼事?”
“好姐姐,您可真是我的心肝寶貝甜蜜餞。”宋思行聞言一樂,那恭維話也就不要錢似的脫口而出,“我這兩日才回來,有許多事情還來不及探查,好姐姐,近日這曲州城裡,可有什麼生麵孔啊?”
莫流芳黛眉一挑,直用帕子丟他“嗨喲…我的宋大少爺,曲州城日日人來人往,來我醉春閣的恩客莫說比得上它那寶鴛樓,卻也不少了。您要是打聽人,就該說得詳細點。”
“是是……”宋思行赧然笑道,“我這不是,光想著探探好姐姐的口風麼…比如說,有沒有什麼西州人?”
“西州……”莫流芳思忖片刻,眨了眨眼,“怕是沒有什麼西州人會專程來咱們醉春樓。不過…約莫是月前,倒是有這麼一樁怪事。”
“怪事?”宋思行一怔。
“就是那九王府。你也曉得,咱們曲州城向來無宵禁之說,有人曾在夜間買醉,偶爾看見一夥黑衣人出沒其間。他本著好奇,就躲在一旁偷聽。倒什麼也沒聽到,隻其中一人摘下帽子,竟是一頭金色卷發。觀其形狀,確是西州人無疑。”
“那後來呢?”宋思行追問道。
莫流芳壓低聲音,小聲說道“這買醉的客人正是在我們醉春樓說了此事,我也是聽了三言兩語。而後不知怎的,就沒再見過這客人,據說是得罪了王府的人,被捉進去了…”
“有意思。”宋思行點了點頭,表示了然。
聽說那大宛的使節還在朝中施壓,定要中州與快哉盟為那“歲寒三友”暴斃之事給個交代,帝君為此事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了,又怎麼會給西州好顏色看?九王府容許西州人隨意往來,倒是與朝廷對待西州的態度大相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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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九王府向來與快哉盟的關係曖昧非常。每每提及那九王爺與他師父楚長風的關係,他的兩位好師兄便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而快哉盟作為武林之中第一勢力,卻也有著一些非同尋常的“特權”。而他宋家以織造生意發家,這武功底蘊雖然在江湖排不上號,卻也頗得九王爺青睞。據說他那整日雲遊四方的爹娘便與九王爺私交甚好,也是因著九王爺的麵子,他宋家的生意在這曲州也是頂好。
歲寒三友慘死,天音寶鑒失竊,快哉盟,白狼寨,黑水連環塢,寶鴛樓,九王府,西州人……
宋思行隱隱覺得這期間應當有什麼關聯,隻不過自己現今還沒能理清。
“姐姐啊,不懂你們那些彎彎繞繞的。不過姐姐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卻要好生勸你,也彆去打聽那九王府的事,說不定啊,這個人已經死在裡頭了!那九王府畢竟姓謝,還輪不到你這宋家大少爺管!”
莫流芳戳了戳宋思行的胸口,示意他謹言慎行,隻是這混世魔王哪是個消停的性子,當即反握住美人柔荑,調笑道“我們的交情?我們有什麼交情?”
“去你的!”莫流芳狠狠啐了一口,一把將手抽回來。隻是這動靜似乎有些大,她一時也忘記身在何處,於是車廂外丫鬟連忙問道“姑娘,什麼事?”
“哦…一隻野貓。”莫流芳心中一跳,轉頭強笑道。
“野貓?!那要趕走!可彆傷了姑娘才是!”那丫鬟倒是忠心,連忙湊近要挑開簾幕,莫流芳一急,登時回首一看——
簾幕無風自飄,車廂之中空空蕩蕩,哪兒還有什麼野貓?
“嗬嗬……”丫鬟急急忙忙進來,沒看著野貓,卻看見莫流芳正撫著那荷花笑而不語。
“姑娘,何事如此高興?”
“鳶兒,今日銀錢給得最多的是哪位老爺?”莫流芳不答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