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顧見春登時一窘,心下赧然。也是,昏了七日,可不就是渾身臭汗麼?
夜來隨即說道“等收拾好了,隨我去個地方。”
“師父呢?”
顧見春後知後覺地想起。
“師父這兩日有事,不在山上。”夜來將屋門半掩,“所以,大小事宜都要聽我差遣。”
“好。”顧見春忍俊不禁,卻以輕咳掩飾笑意。
夜來惱道“不許笑現在,去燒水——”
“知道了知道了”顧見春無奈道,“還有什麼吩咐麼?”
“沒了。”
“啪——”地一聲,她將屋門關上,逃也似地掠回自己的屋子。
“呼”
“呼”
她捂著胸口,緩緩調息。
不可否認,她也受那浮生若夢之境的影響,心中沉鬱,水深火熱。
師父說,前夜血月淩空,正是突破關隘的好時機,此故以陳年往事為引,希望師兄能堪破這浮生若夢之境。
——可她分明已經沒有修習滄浪訣的資質了才是,又怎麼會被這心境所製?
她思忖半晌,遂解下衣物,於水中盤膝而坐。
——天地為池,濯塵洗心……
“咳咳……”方才念訣運功,她便直覺丹田氣息一墜,竟有脫力之勢,遂連忙收掌。
還是不行。
她定了定神,將掌勢一反。
——天地為爐,山河礪心。
——白沙在涅,我主沉浮……
一股微弱的暗流自水中湧動。
怎麼會?
夜來一怔,登時閉目運功。
不知不覺,她竟能催動功法,漸入佳境。
思緒跟著飄遠。
這幾日山下接連亮起信號彈,是十惡司之人在互相傳信。難道他們已經察覺異常,要對棲梧山動手了麼?
夜來緩緩將頭顱沒入那藥湯之中。
這可不是好信號。
她以為自己處理得很乾淨了,難道還有紕漏?
她不得不回憶自己了結的每一個人。
一劍封喉。的確,照理來說,應當沒有漏網之魚了才對。既然十惡司會忽然於琅州城大肆集聚,又是誰將消息遞了出去?
不,不一定。
是她先入為主地以為,這些人是衝著棲梧山而來。
那麼倘若不是呢?
倘若此處有十惡司的人駐守,他們又會在什麼狀況下,忽然要召集部眾?
那便隻有一種可能。
——總部興許出了什麼問題,這些人乃是回去支援。
夜來思量半晌,不禁又覺得懊惱。從前倒是能盼著淩霄傳個信,如今得知他的身份,卻指望不上他了。
——得想個辦法繞過小築的情報網,打探十惡司的消息。
“小湄。”
門外響起腳步聲。
夜來一驚,登時從水中浮起,倒是濺起好大的水花。
不知怎的,這幾日心中屢屢不安,總覺得要出什麼大事。雖說這回未曾在水中睡著,可方才不知不覺間,竟將那逆滄浪訣又撿了回來……
“怎麼了?”
“哦…我是想問,你準備得如何了?”
顧見春不好意思告訴她,是擔心她又在水中睡著,這才急忙過來察看。
“等我一下。”
夜來飛速整好衣裝,不多時,便推門而出。
顧見春正站在庭中,月圓如鏡,倒是顯得他身影有些寥落。
他聞聲回頭,正瞧見夜來隨手束起青絲。清水芙蓉,不染一塵。
他蹙了蹙眉。
“小湄,穿這麼點,不冷麼?”
“不冷。”夜來徑自抬腳,“和我來吧。”
顧見春不明所以,隻得隨之跟去,這亦步亦趨之間,兩人便又回到崖上老槐之旁。
不知怎的,顧見春便忽而想起夢境之中的少年。他分明沒有見過年輕時的師父才是,那些畫麵卻宛如親曆,記憶猶新。
若他所料不差,祖母便是長眠於此。隻是這麼多年過去,他與小湄也時常於此練功,卻未曾尋到任何墓穴的痕跡……
夜來默然坐於石桌之旁,而後隨手在桌邊敲了幾敲,又將目光投向顧見春。
“搬。”
“……”顧見春一時無言,對方倒是足夠言簡意賅。可師父不在山上,這麼隨意挪動陳設,他老人家回來莫不是又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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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不動?”夜來黛眉一挑,遂打算親力親為。
“算了,讓我來吧。”
看著她那纖纖細手,顧見春怎的都不好意思讓她來出力。
他握住那石桌邊緣,氣沉丹田,隨後用力一扳。怎料這桌板竟比他想象中鬆散得多,隨著他一用力,甚至滑落在地。
“咚——”地一聲,桌板倒是沒裂,卻將地上山岩砸出個槽痕。
“……”顧見春怔了怔。倒不是因著憂心他二人胡亂折騰,而是因著這石板落地後,那石桌下竟赫然出現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洞隧。
一股清香伴著潮意而來,是沉香。
他在山上待了二十餘年,竟從不曉得後山之所還有這等玄機。
夜來卻似毫不意外,信手衝著其中丟了個石子。
石子很快傳來回音。
夜來頷首“要看看麼?”
顧見春苦笑,即便他說不去,這小丫頭也定然不會就此作罷。隻是畢竟師父不在,倘若二人撞破什麼機密,叫他老人家曉得,恐怕又要發怒了。
“——我先下去探探虛實。你在此間等我便是。”
思及此,顧見春點點頭,一提氣便率先扶著岩壁躍下,一如預想,雙腳很快落到實處。這暗室不深,隻是周遭昏暗,。
四方空曠,唯有盤根錯節的老槐樹枝,交錯橫於石室之壁,幾乎要與其融為一體。
一陣香風拂麵,隨即乃是輕盈落地的足音。夜來緊隨其後,立於他身側。
“不是說了,你在上麵等”顧見春方想解釋,卻見對方信手掏出一個火折子,這便輕輕一吹。
顧見春一愣,登時了然。原來她是做了準備,早有探看之意,當即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倘若師父責怪,那便將罪名攬過便是。
借著這幽暗火光,這石室布局便明朗許多,實則除卻立於正前的一方石桌,此處彆無他物。
“原來此處是棲梧山的宗祠。”夜來將火折子湊近,這才看清其上正放著香爐與牌位,多是棲梧山諸位師祖前輩,還有曆代門人,“我竟不知,山上還有這等地方。”
顧見春亦是凝神而觀,聞言點頭“是啊,我亦是今日得見。想來師父有他的打算才是。”他不禁想起那個年少時誤闖的洞天之地,如此看來,那陳設倒是與此有異曲同工之處。
夜來不置可否,順著那牌位一一看去,其間諸多前朝之姓,亦有曾經頗負盛名之人。
“不過棲梧山向來門徒不興,即便是供奉牌位,比起問劍山莊,亦或是江家,也算是寡淡了。”她如此說著,這便憶起那日劍閣宗祠傾塌之事,可後來那老匹夫卻絕口不提,非但替她治傷,還予她休養,真不知他葫蘆裡又在賣什麼藥
她搖了搖頭,決意不再去想。
顧見春的目光落在了最後一座牌位之前。
——先妣宋母祈孺人閨名風煙生西之蓮位
那是祖母的牌位。遵循規製,它本不該出現在這裡。可有人還是執拗地增設一隅,將其安放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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