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雨水好似懂得那埋在土裡的血腥悲傷,不管不顧傾盆狂潑,像要衝刷掉墓碑上新添的字跡似的下著。
這樣,尚且表達不滿不甘。
這樣,或許等人翻覆冤枉。
韁繩勒停馬蹄,白皙的骨指掠起卷簾,在一隻寬大的手掌牽引下,一高一低的身影下了馬車。
看著空曠的泥地上被錯落有致的土丘堆滿,搭著輕薄披風的葉漓,表情要比晦暗的天色還要冷淡幾分。
但眼裡的決絕,蓋過深藏的一抹憂傷。
她隻是靜靜的,淡淡的,將小香遞來的油紙傘親手撐開,下蹲著,用絹帕輕輕擦拭乾淨墓碑的門麵,而後將傘留下。
那被遮蔽住不受雨水洗禮墓碑上,刻著合葬一起,令她此生心生敬佩,把頭磕響的一對母女名字。
“那日小環入你幻境,你們才知道,心底深處,不知不覺中都有了對方的位置吧?”
葉漓目視前方,察覺到身旁並排而來的墨袍身影,詢問的口吻卻毫無波瀾。
殷羅垂眸,隻是展開五指在空中滑移,對著隆起,大小不一的土丘下了道隔絕雨水侵襲的屏障。
“南瑤,逝者已矣,我心中有愧,可對她的感情,我始終不知如何麵對。”
葉漓聞言遲疑片刻,待側頭轉身之時,單手撫上了他的肩膀,“世間的情意,不是一定得先入為主才能兩情相悅,你見過還在繈褓中的我,可我的心卻從不為你劇烈波動過,你或許該好好想想,執念而來的強求,是否真的能一直一意孤行下去?”
“你不是不知道如何麵對小環,而是,你該放下那份本來就不屬於你,對你對我都不公平的感情,也許放下了,就能看到撥開雲霧見天日的那一刻。”
“殷羅,你若想著虧欠誰,到頭來,隻會是真正的愧疚。”
要放下一份多年來真心誠摯兌入心血的情感,而心卻被意外闖入的另一個女子所占據。
葉漓清楚,他的懊悔抱愧,不過是因為,在糾結思量那份放在她身上久到成為習慣的偏執。
可正因一顆心被另一份情絲所動搖,他才不免陡生歉意。
若放不下,怎得麵對心中也有情意,可若就此放下,他,真的放得下嗎?
驅馬的輪轍壓地聲響起,葉漓拉著身旁的人走得堅決。
彌留之際,阿庸瞥視一眼他神色複雜的側臉,而後挽住了纖細的指尖,示意她停留片刻。
“阿漓,你在車上等我,我有幾句話,要跟殿下說。”
未等她微微張口欲語,阿庸又招來了人,“小香,你扶小姐過去,路滑,要當心些。”
“是,姑爺。”
葉漓斂了斂眉,但想著,或許隻有男人之間的勸導,殷羅才能更好地得到開解吧,便隻好頂著一腦袋的疑惑,小心翼翼上了馬車。
剛一坐下,她就斂袖撩起卷簾,可遠處兩個平日裡‘針鋒相對’的人,竟讓人覺著有惺惺相惜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