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將雪球滾成一隻又一隻的利爪,它告示無知的人群,不要妄圖垂死掙紮自以為是的愚蠢。
一道道滾落過的霧白尾煙,轟隆隆撞擊縫隙不一的洞口的,最後以添堵的方式留下。
洞裡因嚴寒覆蓋的汗毛,叫囂溫暖遲遲不肯留下的兩人,都知道,能護住他們的地方,隻需要時間上像攢壓歲錢一般,細水長流。
他們的生命也就進入了倒計時。
沒有沙漏能看到時間的流逝,可抬眼耳聽的一排排,凝結成冰的鐵錐條,吸食他們身上的溫度然後融化砸落地上的一分一秒,堪比沙漏計時還精準。
他們確實仰望躲避之處能讓暴雪手下留情,可這裡,也等同於慢性自殺。
一旦更多大大小小的雪球前仆後繼,洞口嚴密緊實地封住,即使生存在這裡數年以計,了如指掌的山禽猛獸,也衝不開碩大出口的桎梏。
“仙君,要不,要不你把那妖女給我的……”
弦衣眼眶猩紅翻著嘴皮,垣老咽了口水,沉重的冷煞滲下熱肚,他把腰間露出的瓷瓶往外衣稍稍推進去。
他很清楚,打破一個心誌容易在疲倦與危難之際動搖的少年,還是從錦衣玉食墜入雲間的生活,對僅伸指之遙的天壤之彆,投來的視線有多饑渴。
“再忍忍,你要相信你的隨從。”垣老打斷道。
“我答應過梧池……就算我死在洞裡,也要傾毀元神救你出去。”
對於梧池的死,一直都是弦衣心中無法釋懷的傷痛,他沒有看到現場的來龍去脈,因而所來的怨恨,都是道聽途說。
總不能,百口壞就被幾口好的言論,給掩蓋那妖女傷害自己父親的事實吧?
所以垣老的言論,是除了父親之外能夠相信的不二之選,其中參半的真偽他不想深究,但可以肯定的就是,那妖女間接害死了自己的父親。
而且,種種跡象表明,從她們相見起,看起來並不是善茬的貨色,就一直用‘以禮相待’打壓他。
人心就像秤砣,偏重一方的時候,才不管輕重的差距有多失之毫厘,差之千裡。
恐怕南瑤都不知道,她喘口氣都會成為更加坐實了罪名,有多荒誕無稽。
“好,好,仙君說,說的對,她們,她們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我們消失這麼久……等我們出去,一定要,要那妖女好看!”
冰椎在一滴一滴敲打著濕地,風作伴奏從呼呼刮耳的音色逐漸纖細,變得刺耳難聽。
洞口在不斷縮小,有時候,時間的閥門開啟可要比閻王收人還要冷酷無情。
這隻化為向死的無形的手,叫人不耐煩地推搡著人的後背。
要喝嗎?
喝吧……
不喝的話……好冷……真的好冷……還有,好餓……如果不能等到的話……那應該……應該分我一半吧……
“不行!”終於,弦衣嘶吼站起!
可下一秒,模糊的視野如雲消散,年老的身影不再透明,更像鬼祟一樣突然出現似的,真真實實。
“你給我清醒!她們馬上就來!難道你不想報仇嗎?若連區區暴雪的考驗都過不了,你還對得起梧池交給你的重任嗎?”
如果說弦衣產生幻覺的慌亂有多震耳,此刻垣老的吼嚇可是毫無遜色,聽之欲聾。
他怕了,回過神來,他便躲在角落裡戰戰兢兢,腦海裡一遍遍回旋適才的失態,全是自責。
什麼時候,他竟起了歹念……若垣老沒有斥醒他,他的手就要伸向那瓶讓出的釀酒了……
可是……
讓……出?
為什麼拱手讓出的人是他呢?那瓶白晃晃的東西……不是南瑤的送給她的嗎?
就在左顧右盼的恍惚間,他的瞳孔戛然而止,視線立即粘在若不仔細觀察,也絕對不會被發現的傾角的壺蓋。
還有……流淌在外顯然被揩淨過的漬痕……
沒錯,不可否認,獵人在絕處逢生捕捉獵物的虎視眈眈,犀利得讓人毛骨悚然。
僅僅轉睫間,黑色身影敏捷掠過,垣老剛放下警惕的坐姿,翻手烤火間,低頭時,腰間之物已蕩然無存。
惟剩清風,拂飛薄衣,衝得發絲曲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