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熱的夏風吹著吹著,就吹黃了葉,吹落了花。
等回過神來,不知何時,風中已經帶上了些許寒涼,街上的行人也披上了厚厚的外衣。
秋天,到了。
今年的秋煙日,顧盛酩沒有去迎春閣。
他就待在顧府,日複一日地翻看天道走前留下的功法。
許是知道他喜歡避塵隱山林,化身行世間,祂特意給了他一門身外化身之法,名為……千載夢。
此術可將本源一分為二,化作兩個自己,一具為夢中身,一具為塵中身。
然而此術過於玄奧,並且晦澀難懂,顧盛酩遲遲不能領悟。
“莊生夢蝶,蝶夢莊生,我非我夢,我夢非我……”
啪!
顧盛酩自暴自棄地一巴掌呼在自己腦門上,放棄了思考,哀嚎道
“這都是些什麼啊!”
這時,四鬼的聲音從院外傳來
“老爺,門外有人求見。”
“誰啊?”
“茶館茶二。”
“不見。”
自從二陽成家之後,顧府的大門便不再打開,縱是有事相求,也難以叩開仙府之門。
二陽也沒再來過顧府,和妻子用心經營著自己的鋪子,日子過的還算滋潤。
他很清楚,朱門長禁的意思是什麼。
隻是……每次經過顧府門前之時,他總會忍不住停下來,看一看,輕聲喊出那個名字。
此時,茶二跪在門外,重重地磕著頭,淚流滿麵。
“老爺,看在昔日的交情上,您救救我妻兒吧!”
“我給您磕頭了!”
“……”
街上行人紛紛駐足,指著那個男子,議論紛紛。
“你們說,顧老爺會出手嗎?”
“應該會吧,顧老爺是個善人,而且與茶二關係不錯,總不能袖手旁觀吧。”
一位牙齒都要掉光的老頭子看著這一幕,無奈地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佝僂著身子緩緩走遠。
“朱門長禁,凡塵不侵。”
“那位老爺的意思已經很明確嘍,他不想再沾染這凡塵氣,孩子,回去吧,等不到的……”
老者的聲音逐漸遠去,卻一字不落地傳入茶二耳中。
這些道理,茶二都明白,但他實在是走投無路,迫不得已啊!
咚!
鮮血淋漓的額頭再次低下,重重地砸在冰冷的石板上。
“老爺!算我求你了,往後半生,就算給您當牛做馬,我也願意!”
“唉……回去吧。”
顧盛酩的聲音自虛空中傳出,帶著一絲決然。
聽到他的聲音,茶二眼中頓時有了光,他重重地磕了個頭,低下身子。
“老爺,求你了!”
“生老病死,此乃天道,看開點。”
“您一定有辦法的,對嗎?!”
然而不管茶二怎麼呼喚,顧盛酩的聲音都沒再出現過。
“……”
見此,周圍的行人紛紛搖頭
“唉,這名利雙收的事,怎麼就不願意做呢,小小凡病,吹口氣就好了。”
“話不能這樣說,人家說不定有什麼難處?”
“能有什麼難處?又沒有哪條律令規定,修仙者不能出手為凡人治病,隻是他們不想罷了。”
“唉,愚昧啊,生老病死自有天定,怎麼就看不開呢?”
有人讚同,有人不解,有人憤憤不平,有人搖頭歎氣……
凡間一直如此,從未變過。
“老爺……”
茶二露出一抹比苦還難看的笑容,眼淚猶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滴落在早已落滿灰塵的地麵上。
轟隆!
一道驚雷落下。
狂風大作,風雨欲來。
街上的行人加快了步伐,往家的方向跑去,一些長輩招呼著外出打鬨的孩童回家幫忙收糧食。
沙沙沙——
轉眼間,天色昏沉,大雨驟然落下。
茶二最後朝緊閉的顧府磕了個頭,緩緩起身,淋著大雨,消失在街上。
他從未感到這段路如此漫長,仿佛走一輩子都走不完。
一想到家中被疾病折磨的妻兒,他再次落下了淚。
“為什麼,為什麼悲劇專挑苦命人!”
“如果能的話,我多希望能用我的命換我妻兒平安。”
“神啊,您聽到了嗎!”
“……”
顧府。
站在屋簷下的顧盛酩心有所感,體內沉睡的神格微微顫動,它聽到了人對生的貪婪。
顧盛酩沉默片刻,朝那祈求之人降下一道目光。
他很清楚,這隻會造成新的悲劇。
可是……神不會憐愛世人。
於是,他回應了走投這個無路之人的貪婪,將對方的生命放到了天平墜下的那一端。
而天平抬起的那一端,他將自己微弱的神力放了上去。
——這場不等價的交易,由他來主導,所以他有權決定誰的分量更重。
嗡!
最終,茶二付出了十七年的壽命,換來了足以拯救妻兒性命的東西。
大雨中,茶二看到一束金光於他身前落下,融入他掌心。
他愣愣地攤開手,看到了那兩枚丹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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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他發出近乎瘋狂的大笑聲,於大雨中虔誠跪拜。
與此同時,他的容貌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原本隻是中年的他,一下子變成了一個銀發老頭。
然而茶二已經顧不上這麼多,他帶著喜悅,迅速朝家的方向跑去。
“有救了!有救了!”
“……”
顧盛酩感受著自對方身上飛出的微不足道的信仰之力,默默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