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身?」
季安妮下意識重複了一遍花容的話,腦中一時無法反應那兩個字的含義。
「娘娘?」
花容見季安妮呆了,擔心地輕喚一聲。一旁的儀珍也輕輕推了推季安妮的肩膀。
「淨身……」
仿佛變成隻會說這兩個字似的,季安妮又重複了一遍。但這次,她稍稍回過神來,雙目中的焦點慢慢移向花容平靜而又暗淡的臉色,木訥地低吟道「是麼……就連雲真也要走了麼?……就連雲真……也要出宮了麼?」
寶娘娘剛剛過世,雲真也緊跟著被遣送宮外。這幽幽深宮之中,對她最好的兩個人忽然都消失了,看不見,摸不著,就連回憶中那些點點滴滴的碎片,都變得好像破碎的玻璃一樣,輕一觸及,就會被那些鋒利的邊刃刺傷,流出血來。
下意識捂住心口,那裡疼得厲害,一陣無法言明的緊窒感,幾乎快令季安妮停止呼吸。
這段時間為了寶娘娘和雲真的事,她夜裡根本無法安然入眠。
好不容易睡著了,每每又總會被不詳的噩夢驚醒。
本以為那些滲血的夢境已經夠可怕了,但聽聞寶貴妃的死訊之後,才明白最可怕的原來並非夢境,而是現實。因為現實才是最殘忍,最無法反抗,最難以麵對的真實噩夢。
入宮第一天,寶貴妃送給她的鵝黃長裙還好好地收在櫃子裡。當時的一情一景,都像電影般在眼前曆曆呈現。她還記得當時寶貴妃親昵地拉著她,溫柔說話的聲音和神情。
但現在,所有的一切都變成無法碰觸的回憶,注定將隨著時間流逝而漸漸昏黃模糊。
季安妮試圖強迫自己牢牢記住寶貴妃的一切,永不遺忘——但這令她倍感痛苦。
也許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知道,寶貴妃曾經的笑容中,究竟含蘊了怎樣的痛苦和忍耐。
記憶中寶貴妃美麗的笑容忽然變得不再真實,就像一張張虛偽的麵具。
欺騙著一切世人,也欺騙著她自己。
明明可以這樣一直偽裝下去……
但那一次,僅那一次,寶貴妃情難自禁地在雲真麵前揭開了偽裝。
那一次,僅那一次,把自己深埋的真心向雲真剖開。
但那卻成了此後鮮血的序幕。
季安妮痛苦地閉上眼睛,眼前還是不停閃過寶貴妃和雲真的幻影。
寶貴妃已經消失了,雲真呢?……雲真呢?失去寶貴妃的雲真將做出什麼?
季安妮不敢去想,其實她心中已有最壞的打算。她強迫自己不去深想,不去承認。
「娘娘……娘娘……」
花容一連喊了好多聲,才終於把季安妮從失神的狀態中喚回「娘娘不必太擔心,太後並非驅逐國師,而是給了國師三天時間考慮,也許三天後……國師自己就回來了……」
雖然花容自己也知道雲真回宮的可能性很小,但還是講出這些話,試圖安慰季安妮。
季安妮發出一聲苦笑,搖了搖頭說「不,不……他不會回來了……」
「娘娘……」
「夠了!」
季安妮大聲喝斷花容還未講完的話,此時耳邊聽到的一切聲音都令她倍感心煩,以至於她非常急躁地向花容吼道「夠了,不用說了!他回來乾什麼,當太監嗎!」
季安妮突然爆發出的吼聲,令花容和儀珍都呆了呆。
儀珍望望季安妮,又望望花容,想說什麼,又不知該如何插嘴,最終隻能選擇沉默。
花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略帶僵白的臉色恢複正常,對季安妮道「娘娘不要生氣,是奴婢嘴笨,說錯話了……」
季安妮沒有答話。
她可以感覺到,花容的話中沒有一點道歉的誠意,但卻充滿了對她的順從。
也許現在的自己真的太急躁了,所以花容才順著自己,遷就著自己,怕自己急中生亂吧?
「小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