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麵,龍莫寒與儀珍正在前往文華院的路上。明皇子有病在身,行不得遠路,於是便為他備了一頂轎子,由八個太監抬著。坐在轎子裡的明皇子聽不清龍莫寒與儀珍的對話。
時間已是傍晚,天色越來越暗,耳邊儘是鳥雀歸巢的鳴叫。
聽著那些清脆的鳥鳴,儀珍唇邊不自覺地露出一抹微笑。
不明她為何發笑的龍莫寒問其緣由,儀珍搖了搖頭,答道「賤妾隻覺得這幾聲鳥鳴非常應景,想必明皇子心裡,也像這些歸巢的鳥雀一樣,恨不得大聲歌唱吧。」
聞言,龍莫寒也笑了起來,「是,他從小就愛圍著昭姬打轉。這次入宮,讓他與昭姬分離長達一月,真是可憐他了。不過,要怪終究還是要怪朕啊……」
若不是自己無力違抗安氏,也不會眼睜睜看他們母子分離了。
想到這裡,龍莫寒的笑容之中,苦笑的成分變得更加深重了。
見他難過,儀珍心裡也跟著痛苦起來,急忙勸道「皇上,這不怪你。明皇子這不是馬上就能與昭從妃見麵了麼?這全是你的恩賜啊。」
聽了儀珍的勸慰之後,龍莫寒臉上愁容稍微退去,但仍然覆蓋著一片陰鬱之色。
儀珍關切地問道「皇上還在擔心什麼?」
比起初見麵時的局促不安,現在的儀珍已經可以與龍莫寒自由交談了。從龍莫寒身上,她感受不到太多的天子威嚴,隻覺得和他說話,就像是和自己的親人朋友說話時一樣,非常隨和,非常自然。說實話,儀珍與龍莫寒交談的時候,還沒有與安貴妃交談時緊張呢。
其實龍莫寒和儀珍的命運有些相似的地方,比如說他倆都是大宮廷中不起眼的小人物。當初龍莫寒在齊宮為質的時候,他也像儀珍那樣自卑,不願與任何人接觸。但當他遇到昭姬之後,枯燥無味的質子生活才突然變得豐富多彩起來。儀珍也是這樣,在遇到季安妮之後,她才有了一個可以說話的朋友,才在宮中找到了一點樂趣。
所以現在龍莫寒和儀珍可以這樣自然而然地談心交流,似乎是因為他們都感受到了從對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與自己相似的熟悉氣息。
要不是儀珍的詢問,龍莫寒還沒發現自己早已愁容滿麵。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總覺得即使把明皇子送還昭姬身邊,仍然不能消除自己的不安。隱隱之中,似乎還覺得更加危險。他輕聲歎道「朕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隻覺得……隻覺得,昭姬已經不是以前的昭姬了。」
「不是以前的昭姬了?」儀珍聽不懂龍莫寒的話。她不知道入宮前的昭姬是什麼樣子,所以當然不能感受到昭姬入宮前後的變化。
昭姬性格上翻天覆地的變化,大概隻有龍莫寒和明皇子兩個人才能感受到。但明皇子隻是一個五歲大的孩子,隻要能夠見到昭姬什麼都好,也不會去管昭姬到底變了沒有,所以龍莫寒身邊就連一個商量的人都沒有。麵對昭姬的改變,他隻能不停告訴自己,那是自己的錯覺。但是錯覺如果太深,太久,也會漸漸覺得那個錯覺就是現實,就是真切。
在潛意識中,龍莫寒始終不願去懷疑昭姬。他寧願懷疑自己,都不願懷疑昭姬。
龍莫寒對昭姬的眷念和迷戀,正是季安妮偽裝至今仍未被察覺真身的一個重要原因。
儀珍雖然不懂龍莫寒那句「不是以前昭姬」的意思,但見龍莫寒表情認真,似是真的非常苦惱。她非常希望自己可以幫他排憂解難,於是問道「皇上,那以前的昭從妃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以前……」龍莫寒也說不清楚,在新昭姬和舊昭姬之間,他也有些辨不清到底誰在是真正的昭姬了。雖然人都會變,但是昭姬的變化真的太奇怪,太不尋常了。
龍莫寒思索著,目光不經意間落到儀珍臉上。
那一瞬,望著儀珍那雙認真凝視自己的眼睛,龍莫寒忽然有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似乎……多年以前,昭姬也用同樣的目光凝視著自己,靜靜地聽自己講話。
「皇上?」儀珍見龍莫寒一直盯著自己的臉,忍不住緊張起來,局促地把頭低了下去。
龍莫寒這才回過神來,說出剛才找到的答案「以前的昭姬,大概……就像是你這樣吧。」
他的一句無心之言,卻令儀珍的心跳驟然加快,就像是聽到一句愛的告白似的。
儀珍低著頭,抿嘴笑了起來,第一次覺得和一個男人這樣並肩行走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多麼期望這條通往文華院的道路無限延長,延長,再延長……
這樣,她可以和他一輩子永遠地走下去了。
「對了,那幾個酥餅是哪位禦廚做的?」龍莫寒見明皇子吃得那麼香,想再吩咐那禦廚多做幾個,待會兒給明皇子送去。
儀珍正陶醉在漫步的氣氛之中,聽到龍莫寒的問話之後才突然回到現實。她愣了一下,不能說是季安妮做的,於是隻好自己認了,心虛地低聲答道「是……是賤妾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