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窗外樹葉在夜風中摩挲的「沙沙」聲聽得人直毛骨悚然。
花容靜靜地躺在床上,頭腦出奇得安靜,安靜得似乎隻剩一片虛無的空白,無法回憶起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還記得早上去了公主府,然後整個人就變得好像是傀儡一樣,呆呆地望著月貌的遺體被抬走,呆呆望著安慰自己的人,呆呆坐在地上,一直站不起來。心臟還在跳動著,但是軀體卻仿佛已經死了。
望著姐姐曾經住過的房間,似乎還能看見姐姐在裡麵走來走去的身影。明明昨天還見過麵,還握著她的手,還聽過她帶著哭腔的勸誡。然而就在短短一天之間,一切卻已遠去,隻變成一段飄渺的回憶。
記得不自己怎麼離開了公主府,也記得不得自己怎麼回到房間,更記得不自己怎麼躺到床上。無論走路、抬手、扭頭、轉身,所有的動作,仿佛已不是自己的意誌。整個人就這樣垮了下來,動也不想動,話也不想說。隻想安安靜靜的,一個人,閉上眼睛,什麼也不要想,就這樣,直到永遠。
心臟沉沉的,壓在胸腔中很痛。睜開眼睛,眼眶中全是迷蒙的淚水,姐姐的一顰一笑隔著朦朧的淚水,變得又虛幻又美麗。兩姐妹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在一起,從來沒有分彆過。如今第一次分彆,便是生死永離。
花容輕輕閉上眼睛,好想這樣永遠不起來,強迫自己留在夢境之中,永遠不要回到這個冰冷而又無依無靠的世界。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戶外吹來一陣涼涼的夜風。有種微妙的感覺令花容睜開眼睛。
黑暗中,借著微弱的月光,竟看見姐姐坐在自己床邊。
花容嚇了一跳,急忙直起上半身,輕輕叫了一聲「姐姐。」
月貌點點頭,安安靜靜地對她微笑。
不知道怎麼回事,看到姐姐的笑容後,心底便越發荒涼。眼眶中瞬間又升起一層水霧,模糊了視線。
「姐姐。」下意識伸出手,想一把抓住月貌。然而月貌卻躲開了。
「姐姐馬上就要走了,來見你最後一麵。」月貌依舊帶著溫和的笑意,在慘白的月光中顯得非常淒清。也許她想努力讓花容記住自己微笑的樣子,所以才把離彆的傷痛全都深深地隱埋在心底深處,不流露出一絲一點。
聽了月貌的話,花容的喉嚨瞬間哽咽。好半天才終於用嘶啞的聲音痛苦說道「不要走……不要丟下我……」
月貌靜靜望著她,什麼都不說,隻是靜靜望著,眼神中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花容向月貌爬去,試圖抓住她,然後月貌卻不停向後躲開。花容一邊哭,一邊用嘶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姐姐,我錯了……我什麼都可以改,我什麼都聽你的,求你不要丟下我……」
這聲音仿佛是刀子割在喉嚨裡,用血淌出來的。
月貌的微笑終於漸漸凝固成了悲傷,她不再後退,而是輕輕抱起花容。
花容在她懷中閉上眼睛,明明隻有一股徹骨的涼意傳過來,但是花容的心底卻是溫暖的。她抽抽搭搭地說道「當初滿門抄斬,席家隻剩下我們兩個人,至少我們還可以相互偎依……現在你卻丟下我一個,你讓我何去何從……」
一句話說得月貌也哽咽了。「姐姐離開你,是為了讓你過得更好。姐姐會一直看著你,守護你……你不是一個人,姐姐會一直陪著你……」
「離開你我不可能過得更好,迄今為止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希望我倆的未來。然後你卻硬生生把我看到未來撕掉一半,留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給我……」說到這裡就再也發不出聲音,隻能不停地抽氣和咽氣。
月貌輕輕撫摸著花容的頭發,雖然指尖已經無法碰到她了。「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姐姐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變成安貴妃的殺人道具。隻有姐姐死了,你才能解脫……其實姐姐早就該死了,隻因為一直舍不得離開你,才苟活於世。然而如今卻發現,留在你身邊才是拖累。沒有我,你一定可以過得更好、更自由……」
花容說不出話,隻能咬緊嘴唇,不停地搖頭,不停地搖頭。
月貌低聲絮絮說道「姐姐知道,你一直很喜歡孝榮……以後就由他代替姐姐照顧你吧……」
花容固執地搖了搖頭,望著前方的虛空說「我不要他照顧,我不要這個負心的男人……我恨他,我一點都不愛他……」
月貌輕輕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心疼地說「你總是這樣,把所有人都當成仇人……最後害得你孤身一人,你要如何麵對這麼多仇人?」
「所有人都會離我而去,所有人都會眼睜睜從我身邊消失。仿佛命中注定了一般,我本就要孤身一人,麵對著這個駁雜的世界……」
月貌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捧起花容的臉,靜靜地凝視著她。「姐姐時間不多了,你要學會善待自己。」留下這句話,月貌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她慢慢站起來,向門邊走去。
花容一下慌了,急忙拽著她的衣裙喊道「姐姐!不要走!不要走!」很想追過去,但是雙腿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像被一座山壓著一樣,根本動不了。她隻能不停地哭,不停地喊,希望可以留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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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月貌的身影卻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最後完全被濃墨般的夜色吞沒,再也尋不到一點。
這時花容才終於不喊了,深深地抽了一口氣,趴在地上,咬著齒根痛哭。
冰冷的夜風從門口灌入,將她全身凍得冰涼。
她忽然發了一個抖,眼前頓時黑了一下。再次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
其他與自己睡在一個房間的宮女們全都睡得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