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剛剛衝老三發了一通火兒,覺著沒用。見勸不轉老三,冷靜下來,便也有了這個想法。
怕老三看出苗頭,老大拿把了一下,開口說,“你讓哥買下,也行。隻是哥手頭,眼下沒那麼多現錢。銀行裡,眼麵前隻有五百多塊。”
聽過這話,老三心裡可算透了亮,不等大哥再說什麼,趕緊說道,“五百就行,五百就行!
“大哥,咱都是自家兄弟,什麼錢多錢少的,我看就這麼定了吧。趕明兒個,你趕緊去銀行,把錢取回來,我待會兒回家,就把那些地契拿過來。”
這平白撿了自家兄弟一個大便宜,老大心裡自是高興。剛要一口答應下來,轉念又想,這事要是讓村裡人知道了,會不會說他趁自家兄弟大煙癮上來了,連坑帶蒙,騙了自家兄弟錢呀?
尋思了一會兒,開口說,“老三,你這些地,可不止這些錢,要不......”
老大一句話沒出口,大嫂趕緊插話道,“他三叔說得對,都是自家兄弟,什麼錢多錢少,價高價低的?往後慢慢趕唄。”
說著,轉頭跟老三說,“他三叔,這賣房子賣地,在咱鄉下,可是大事。雖說是自家兄弟,還是找個中人來,簽個字,畫個押,才算正經。
“我看這樣吧,自打老二搬了出去,倷兄弟幾個,還沒一塊兒站站呢。
“你上東院喊一聲,把老二喊過來,大嫂今兒個,辦置幾個菜,倷兄弟幾個,一塊兒坐坐,喝口酒。一來把地契交割了;二來呢,倷兄弟之間,早先有什麼過節,也該消磨消磨了。好歹香是一窩兒,爛是一塊兒。是不是?”
說完,見老三坐著不動,知道老三心裡還有心結,大嫂又說,“去吧,老三,好歹那也是你二哥,再不濟,一筆也寫不出兩個呈字來。倷就哥仨,你賣地,不跟他說一聲,讓他會怎麼想?彆讓他挑了理兒。是不是?去吧。”
老三聽大嫂說了這些,也不再拗著,起身去了。
見老三出去,腳步聲漸遠,大嫂這才轉過頭,跟老大說,“他爹,我猜你剛才想跟老三說,他那些地,不止五百。你要再加點錢,隻是眼下錢不湊手,欠下的錢,要給老三打個欠條,是不是?”
老大吃了一驚,心想自己這老娘兒們,如今簡直成了精,竟能把他肚子裡的想法,猜得十分精準。這往後,可真不能在她麵前隨便說話呢。
怕老婆看破自己的心思,老大故作沉穩地辯解道,“那什麼,老三那些地,真的不止五百塊大洋,公道說,要是賣好了,賣個七八百,一點勁兒都不費勁。”
“可是,你想沒想過?老三賣了這地,他拿錢要乾什麼去?”老大媳婦盯著丈夫問。
“那還用說?去抽大煙唄。”
聽了這話,媳婦緊盯著又說,“你也知道,抽大煙,那就是個無底洞,管你有多少錢,都填不滿的窟窿。
“你明知老三要拿錢往那無底洞裡扔,卻又偏偏給他加價,你這到底是向著他?還是害了他呀?”
“我還真沒想過這些呢,”老大嘟囔道,“我就是想,咱要是隻花五百塊大洋,買下老三那些地,這要是讓村裡人知道了,會不會在背地裡講講咱?”
“怕什麼?”妻子說,“眼下看來,老三這地,這房子,眼瞅是保不住啦。過不了幾天,他就能把家底賣個精光。
“真的到了那一天,老三插狗牙了,寶平還小,咱當孩子的大爺大娘,能眼睜睜看著孩子,跟著他爹去插狗牙不成?你能不幫他嗎?
“到了那會兒,咱幫他,心裡也平靜;要不然,你眼下一碼把錢都給足了,至多不過是讓老三多抽兩天大煙,等他把錢敗壞光,當不了,咱還得幫他。那時的幫,咱心裡恐怕就沒那麼平靜了。你說是不是?”
老婆說得在理,老大也醒過腔來,抽了兩口煙,又說,“咱把地賤買過來,我就怕老二那驢進的知道了,會不會攪和?”
“你也不用怵他,”老大媳婦說,“他要是想在這事上多嘴,你就提他那新房。他老婆都和外人嚷嚷過了,說蓋新房,花了六七百,這事隻要你一張嘴,老二能不覺驚嗎?”
一句話沒說完,聽見外麵有腳步聲,老大兩口子停下話頭。
老三先進了屋,依舊坐在炕俏。二瘸子隨後跟著進來,在春凳上坐下,抬頭望著大哥,一臉懵懂地問,“大哥,什麼事?”
老大磕了煙灰,係好煙荷包,說,“老三這熊,作死,眼麵前給大煙纏上了。這不,早先分家時分的錢,都讓他敗光了,眼下又要賣房子。還要一下子把地全賣了。
“咱吳家溝,眼下誰家能拿出好幾百塊大洋,買下他那些地呀?
“那些地,都是咱爹咱媽活著時,省吃儉用,一滴汗一滴血地積攢下來的。他要是賤不摟搜就賣給了彆人,咱爹咱媽在那邊,要是知道了,得氣成什麼樣呀?
“我和倷大嫂合計了一下,乾脆,還是咱家哥兒們幫他買下吧。反正肉爛在鍋裡,左右還是咱吳家的地。”
二瘸子聽過,心裡托了底,開口罵道,“老三這驢進的,就是早先咱爹咱媽給慣的。平日裡裝得正正經經,說話像個人似的,儘乾那些不著調的事。你平日不是挺煩那些抽大煙的嗎?這怎麼自己就抽上啦?”
眼見老二嘴裡沒有好話,大嫂怕他惹急了老三,壞了事,趕緊插話道,“他二叔,事到如今,再說這些,也沒有用了。眼下,咱還是合計著,把老三賣地的事,給辦了吧。”
提到賣地,二瘸子也來精神,問道,“老三這些地,打算三怎麼賣?”
怕自己男人掰扯不清,大嫂搶著說,“按說呢,他三叔這些地,賣得也不貴,才五塊大洋一畝,統共五百塊大洋。
“起初呢,我和倷哥合計著,咱兩家,一家一半。隻是我聽倷家他二嬸說,你蓋新房子,統共花了六七百塊大洋呢。當初分家時,各家分了多少錢,咱心裡都有數。料你眼下,指定是拿不出錢來。
“這不,我和倷哥一咬牙,就把老三這些地,全都買了下來。
“今兒個找你過來,一是大嫂要辦置一桌席,讓倷兄弟幾個一塊兒站站,喝點酒,說說話;二來呢,也想讓你當個中人,寫個約,畫個押。”
大嫂這話說得,絲絲入扣,滴水不漏,既戳中了二瘸子的疼處,又不把話說破,又讓二瘸子知道收斂,不敢再有分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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