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瘸子連夜磨出兩道豆腐,第二天一早,匆匆忙忙,又趕著驢車出去跑生意了。
傍晚,二瘸子收了買賣回到家裡,不待回屋去看顧臨產妻子,急匆匆到了上屋父親屋裡,興衝衝告訴父親,“爹,老三的事,我打聽清楚了。”
據二瘸子的說法,那姑娘是遇人不良,嫁了一個好耍錢、抽大煙的秧子,平日在外麵賭輸了錢,回家就找婆出氣,娘家人實在看不過眼,就把女兒接了回來。
老海怪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大煙鬼。聽二瘸子這樣說,心裡就對這姑娘,生出些許同情。
覺得娶了這樣的姑娘進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畢竟她早先曾吃過婆家的苦楚,如今到了他們吳家,也算是掉進了福坑裡了,單就從感恩這角度上說,她就該安下心來,和老三好好過日子。
二瘸子怕爹心裡不熨貼,跟著又說,“爹,那姑娘家的爹媽說了,她家閨女,這回再找婆家,彆的東西都不圖,就圖嫁給一個本分人家,嫁個老實人,窮點,富點兒,都不在乎,隻要不給女兒氣受,就知足了。”
這種說法,老海怪也愛聽,什麼叫本分人家?在老海怪眼裡,他們老吳家,就算是最本分的人家了;至於說給媳婦氣受,嘿,他們家老三,彆說是給媳婦氣受,隻要不受媳婦的氣,他已是燒高香了。
隻是這些,眼下都不是老海怪太在意的,他最在意的,還是女方家裡要價狠不狠?
“這個,我都給你打聽準了,爹,他們家也說了,隻要人家好,錢多錢少,他們都不在乎的。”二瘸子一口氣兒,把爹所有擔心的事情,都給解釋得清清楚楚。
聽到這裡,老海怪就覺得,這門親事,還是挺對他心思的,便和二瘸子商量如何娶親的事了。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讓他們家老三,儘早接受這一現實。
“這事不能硬來,爹。”吃過晚飯,老海怪坐在炕頭抽煙,和兩個大兒子一塊兒商量起這事兒,二瘸子搶嘴說,“咱家老三,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得順毛碼著才行,你要是給他來硬的,萬一弄不好,他再鬨出個好歹,咱可真就兩頭擦不乾淨了。”
“他來硬的,又怎麼樣?他還能鬨騰到天上不成?”老海怪氣哼哼道,“難道還要我這當爹的,去給他下跪不成?”
“那倒不是,爹,”二瘸子勸說道,“隻是咱彆太嗆著他來,得耐心勸勸他,得拿一些大道理來壓服他,讓他心裡儘管不情願,嘴上卻說不出什麼二話來,這樣,才能借機把於麗華給逼走。
“你要是一旦和咱老三頂上了牛兒了,咱家老三,備不住又會跑回他丈人家,把咱要替他討二房的事說出去。到了那會兒,他丈人家人,萬一要是出頭幫於麗華出氣,咱就不好辦了,你說是不是?爹。”
聽二瘸子說的有些道理,可自己一時又拿不出什麼好的辦法,老海怪就有些氣急敗壞,問,“那照倷說,怎麼辦?”
二瘸子見爹急了,看了看大哥,接過話說,“爹,我看這樣吧,我先和俺哥,過去勸勸老三,等老三想開了,俺倆再把他領過來,到那時,你再說他幾句,安撫安撫他。”
看看眼下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老海怪隻好嘟囔道,“那就這麼試試吧。”
兩個大兒子得話,起身出了屋,到老三屋裡去。
到了老三門口,老大推了推房門,見裡邊反閂著,二瘸子轉身到了老三的窗前,屈著食指敲了敲窗棱,衝著屋裡喊道,“老三,你把門開開,我和大哥有事要和你商量呢。”
三胖子自打昨天下半晌回來,就把自個兒反關在屋裡,飯也不吃,水也不喝,一天湯水未進,這會正餓得厲害,見兩個哥哥這會兒來敲門喊他,便想趁這機會弄點吃的。
聽二哥在外麵喊了一會兒,才氣哼哼地從炕上爬起來,下炕開了門,也不讓兩個兄長進屋,隻是衝著大哥說道,“你去給我弄碗開水,再拿個餅子來,我餓了兩天了。”
大哥見老三開了口,覺著有門道兒,轉身回到上屋,去給老三找吃的喝的。
二瘸子趁這功夫,閃身進了老三屋裡,進到裡屋,抬起半拉屁股,坐到炕沿上。見老三也跟著過來了,便開口勸道,“老三,你也彆太過分,治治氣得了,見好該收時,就收了吧,再這麼折騰下去,保不準就真的弄出大事來。”
“我能弄出什麼大事?”老三嘟囔道,“大不了再把我趕走唄。”
“嘿,老三,你怎麼還這麼強呢,”見老三不肯服軟,二瘸子急著勸道,“你知道這兩天,我和大哥,為什麼到倷老丈人家門前去下跪嗎?”
“還用說嗎?”老三氣哼哼說,“咱爹教的唄。”
“不懂事呀!老三,你真的太不懂事。”二瘸子歎氣道,“你光知道,你傷心不如意的時候,會拿根繩子跑出去尋死上吊,讓咱媽領著我和大哥,漫山遍野地找你。就不知道咱爹傷心時,也會拿著繩子上吊,是不是?”
聽二哥說出這話,老三心裡打了個冷戰,馬上又疑心,這會不會是二哥在拿大話來嚇唬他,停了停,說,“哼,咱爹會有什麼傷心不如意的事?他一不高興,想打想罵,隨心所欲,誰敢惹他呀?便是不在理上,不也照樣拿鞭子,把俺兩口子打出家門了嗎?”
“少教呀!老三,有你這麼當兒子的嗎?虧你倆還是讀過書的人呢,就沒學過聖人的教導,是不是?
“彆說咱爹還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就算有,那《弟子規》裡怎麼說的?‘親有過,諫使更,諫不入,悅複諫,號泣隨,撻無怨。’
“你倆可倒好,咱爹說倷一句,倷倆就一百句在那等著,把咱爹氣成什麼樣啦?倷倆到現在還不覺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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