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緋從學校裡出來，碰到了來找她分享村民自製地瓜乾的李楓華。
“乾什麼去了？”李楓華一臉稀奇地問，“你看起來像是被掏空了的樣子。”
計緋幽然一歎，“被韓老師抓到了，給學生送了點雞湯。”
李楓華噗嗤就笑了，“讓鹹魚給祖國未來的花朵鼓勁加油？韓老師也挺有勇氣的。”
計緋給了他一個白眼。
李楓華把地瓜乾分給她，吊兒郎當地道“說那麼多雞湯有什麼用？等他們長大了，就會發現大人說了一大堆道理，其實他們自己都做不到，隻能忽悠小孩子。”
計緋抬頭看他，見他滿臉不屑，頓時皺起了眉，“李楓華。”
她的聲音很嚴肅，李楓華條件反射地立正站定，“……在。”
“小小年紀好吃好喝的，哪來這麼憤世嫉俗的想法？”計緋不快地道。
李楓華懵了懵，下意識地為自己爭辯一下“我說的是事實嘛，成年人不相信雞湯。”
“我看你是白讀《因材》的劇本了，成年人不相信的東西，小孩子就不需要了？”計緋說著說著都氣了起來，“教育的方向之一就是用語言的力量去塑造小孩的性格，看書，講故事，聽寓言，間接影響他們的三觀……對，成年人知道雞湯的本質是調味料拌白開水，有滋有味就是沒營養，但是你的青春期裡，就沒經曆過不知路在何方的迷茫嗎？將來的平凡將來再說，當下的焦慮總要找點出路，遠水解不了近渴，難道近水還解決不了一時的缺水嗎？”
她的表情越來越緊繃，嚇得李楓華縮了縮脖子。
“你在外頭風花雪月閃閃發光，覺得這裡無聊又無趣，隨時想跑就能跑，”計緋戳著他的腦袋，讓他去看那茫茫大山，“對那些孩子來說這裡那麼大，大到做夢都飛不出去，你還要學盛澤的那一套，讓命不好的人全都揮霍人生原地等死？給他們一點希望，千百個人裡，總有那麼幾個可以抓住機會走出去，你連這點善意的安慰都不願意給人家？”
計緋平時沒什麼脾氣，難得這麼不高興，李楓華簡直慫成了小雞仔，“對不起，姐，我錯了。”
“算了，你個光長肌肉不長腦子的。”計緋無奈地吐出一口氣，真懷疑他之前那麼想演盛澤，就是覺得盛澤那些話特彆“酷”。
李楓華完全不敢回嘴。
“以後說話要注意一點，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計緋盯著他，“彆家的藝人鼓勵粉絲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粉絲以偶像為榜樣考大學搞事業，你倒是想創造不一樣的風格，嚷嚷著讓粉絲彆相信努力會有收獲，大家一起聽天由命？”
李楓華愣住，終於明白她為什麼這麼生氣了，“當然不是……”
“那就閉嘴，彆讓願意聽你說話的人被你誤導，”計緋回頭去看這所落腳在大山裡的學校，“知識的確不一定能改變命運，但要怎麼樣才算是改變呢？億萬富翁還是登基為王？高官厚祿還是流芳百世？比起九年義務畢業就輟學耕地，走出大山成為一個普通的工薪階層，就不能算是改變了自己的生活嗎？”
雖然計緋在躺平當鹹魚，可這是她選擇的生活，不是被逼無奈的擺爛，她希望這些孩子同樣有這樣的選擇權，就像《因材》裡的秦音一樣，不管回歸城市還是堅守大山，都能夠承擔自己選擇的代價。
今晚有夜戲，山裡沒什麼娛樂項目，計緋轉悠了一圈，還是習慣性地蹲在導演機位邊上當圍觀群眾。
李楓華小心翼翼地繞著她打轉，一下子遞飲料，一下子遞零食，跟他平時等著投喂的模樣大相徑庭。
元思永忍不住盯著這個外甥看了幾分鐘，問計緋“他什麼毛病？”
計緋眼皮子都懶得抬起來，“為他不過腦子的言論進行真誠的懺悔。”
元思永何其了解李楓華的性格，一聽就知道這個熊孩子又找打了，黑著臉給他的後腦勺來了一刮子，“你又說什麼屁話了？”
“……導演，注意你的形象。”李楓華嘀咕。
“嗬。”元思永冷笑，乾脆又給他的後腦勺來了一下。
李楓華捂住腦袋，壓根不敢跳腳，蔫巴巴地道“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明天就以私人名義給角坑村中學捐十萬塊錢，專門資助今年考上大學的所有學生。”
計緋想了想，覺得這樣也行，就抬手揉了一下他的頭毛，“讓你經紀人去弄，你自己辦事不靠譜。”
“哦。”李楓華委委屈屈地應了一聲。
能把計緋惹毛成這樣，都用上錢來賠不是了，元思永嘖道“你小子到底乾什麼壞事了？”
李楓華哪裡敢說自己犯了和盛澤一樣的毛病，於是期期艾艾閃爍其詞。
他張嘴就來的時候不認為有什麼問題，還覺得自己特彆人間清醒，可是仔細一琢磨就發現不對味了——年輕藝人的粉絲裡包含著不在少數的學生群體，有時候偶像讓他們考一百分，比父母老師說教一百遍都有用，要是那番話傳到了外界，引來不好的影響，就等著來自四麵八方的口誅筆伐吧！
計緋見李楓華都要冒冷汗了，這才慢悠悠地給他解了圍，“華子就是說話不好聽，我教訓過他了，元導您姑且饒他一命吧。”
李楓華“嗚……”
對這個外甥來說，計緋的話比他的話管用，元思永就沒深究了。
他們在這裡教訓孩子，荀西叢遠遠就注意到了，他對麵的謝千莘還隨口感慨道“他們姐弟倆的感情真好，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
荀西叢不置可否。
今天的月色特彆明亮，山風也很溫柔，等到收工的時候，不少人跑去村口的大廣場上賞月侃大山，計緋和荀西叢也跟過來湊熱鬨。
助理們都去加入月下牌局了，謝千莘和李楓華看到有人跳皮筋，樂顛樂顛地跑過去回憶童年了。
計緋懶得動彈，就在廣場邊上找了個石板凳，搖頭道“果然都是小屁孩。”
荀西叢搬了個小馬紮，在她旁邊坐下，聞言就道“老師你的年紀也不大吧。”
“彆提了，帶孩子都容易老十歲，”計緋滄桑地歎了口氣，“要你操心就算了，氣死你還不償命。”
月光輕輕柔柔，將她的側臉映得很柔軟，荀西叢盯著她發了一下呆，然後問“你和李老師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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