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寧府,月色如水。
晏晏無語道:“你能給我解釋一下你當時在想什麼麼?”
寧言正拿了個冰坨坨敷在額頭,聽到這話老臉一紅,一言不發地背過身子。
自己真是腦子抽了才會去撞牆!
以他目前的肉身強度而言,狠狠撞一下當然不至於頭破血流,頂多是短暫懵一會。
主要丟不起這個人。
先前他分明清楚地感受到麵對影子時的那股悸動。
如魚得水說得就是這種感覺。
可萬萬沒想到魚還能被水淹死。
“到底還差在哪裡……”
寧言苦思冥想都找不到答案,索性就不去想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何必庸人自擾。
月色皎皎,左右睡不著,他換了身武服走到庭院正中,擺開架勢。
自從領悟蛇蛟拳意以來,他還沒來得及重新熟悉。
由於是殘本,蛇蛟雙化手中的招式並不全,殺招隻有三式,蛇蟒縛、潛蛟鬥以及絕招登龍。
至於接近雙手互搏的技巧,提的也很少,隻是提綱挈領地講了幾句,剩下的隻能靠自己悟了。
好在他本就是個極有耐心的人,很快便沉浸在拳法之中。
隨著他的拳意圓潤自如,他對武技中原本一知半解的地方有了更深的理解。
體內的血氣在激蕩,兔起鶻落間,一拳打出竟有雷鳴之聲。
可這還不夠!
寧言眼神一凜,以氣導形,揮出的每一拳都剛勁暴烈,拳鋒撕裂空氣的音哨聲越發尖銳,他的拳速也越來越快,激昂的血氣讓他體溫迅速升高,汗液蒸騰在他周身形成層層霧氣。
月華灑下,院中大樹的影子鋪滿了整個庭院,每當寧言踏進陰影之中,不知為何心裡就格外平靜,在刻意壓製真氣輸出的前提下,他輾轉騰挪間的速度一次又一次突破自身極限,帶起的強烈氣浪轟得周遭窗欞吱呀作響!
正在這時,外頭傳來了不急不緩地敲門聲。
這麼晚了會是誰登門拜訪?
帶著疑惑,寧言停下動作,剛才那種玄之又玄的狀態登時消散,再難把握。
隻是此時的他還沒發覺這點,匆匆洗了把臉便趕到前院,打開大門時就見外頭站著名青衫老者,大吃一驚道:“先生您怎麼來?”
秦夫子捋須笑道:“老夫不請自來,不會介意吧?”
“快快請進!”
兩人進了正堂,寧言照顧到對方的喜好,還特意泡了壺顧渚紫筍。
不說秦夫子在鶴山書院的身份,就是他中三品的修為都足以讓寧言認真對待了。
“還不知先生深夜來訪,有何指教?”
“你的事情,老夫聽說了。”秦夫子托起茶杯輕輕吹了一口,感慨道:“沒曾想你離開書院後還有這番境遇,當真是讓老夫欣慰啊。”
寧言也不知道他具體說的是哪番境遇,隻能講些場麵話:“有道是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學生雖離開書院,卻一日不敢忘卻先生們的教導。”
秦夫子眼睛一亮:“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說得好!”
寧言這才記起來滕王閣序還未在這世界出現,未曾想讓對方誤會了。
秦夫子越看他越覺得滿意:“等明州事了,有沒有興趣重回書院?老夫可以做主免了你的束脩,在書院裡安心備考便是。”
寧言愣了愣,這倒是從未設想的道路。
大周並不是為修為至上,同樣會開科取士,若是在經世濟民一道有過人之處,照樣能平步青雲,位極人臣。
鶴山書院號稱江南士林的泰山北鬥,阮老更是像定海神針一樣,可以說江南東西兩道隻要是想在科場有所作為的,都削尖了腦袋渴望鑽進書院的門。
而寧言穿越至今一直沒往這方麵想的原因便是,科考並不輕鬆。
詩賦隻占很小的部分,大頭則是經義、論、策,內容既考聖人經典,也考治國方略。形式也極為多樣,有帖經(填空題),墨義(閱讀理解+默寫),要會寫詩賦還要能寫策論,根本鑽不了空子。
讓他背兩首詩還成,沒有積年累月的鑽研,上科場基本就是白給。
“先生抬愛了,學生實在有心無力……”寧言想了想,還是直說比較好。
“莫要自謙,光是那句窮且益堅不墜青雲誌,便勝過庸人不知幾許!”
可這句是我抄的啊……
寧言苦笑不已,又聽秦夫子說道:“近年來,朝堂諸公都在探討是否需要特設道科,隻以修行天賦論高下……”
“若真讓他們辦成了,哪還有人潛心耕讀聖人經典,這樣下去成何體統!”
寧言卻沒有答話。
天地偉力歸於己身,會造成這種後果並不意外。
倒不如說大周這樣保持封建王朝樣式的,才是罕見。
“老夫知你文采斐然,兼之心性難得,正好可以來書院提振一下風氣!”
任憑秦夫子磨破了嘴皮子,寧言依然和他打著太極。
久而久之,秦夫子不再強求,話鋒一轉道:“文魁候選一事,老夫勸你放棄為好,莫要貪圖眼前這點無謂的名聲。”
寧言嘴巴微張。
圖窮匕見了是吧。
“老夫可不是那種蠅營狗苟之人。”秦夫子無奈道:“文武大比的由來你可曉得?”
寧言眼皮一挑,不卑不亢道:“學生不知。”
“前陣子,瑞王遇襲的消息總聽說了吧。”秦夫子又道:“一幫煉形關的高手,拚卻性命也要刺殺一個親王,本身就不合常理。”
“學生駑鈍,猜不透其中關鍵,還請先生指點一二。”
秦夫子拿他是毫無辦法,笑罵道:“你還真是滴水不漏。也好,像你這樣的人才活得長久。”
接著便不扯那些虛無縹緲的事情,一老一少二人轉而聊起了詩詞歌賦。
臨走前,寧言送到了門口,秦夫子還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近日多加小心。”
“學生知道了。”
寧言一揖到底,執弟子之禮恭送秦夫子遠去。
“寧言你上去揍他,那老頭在咒你!”
晏晏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樣子,還在出些餿主意。
“秦夫子應該是知道些什麼,隻是不好明說。”寧言沉吟片刻便不再糾結,灑脫道:“不說這些了,要不我們回去把白天的事情做完吧。”
說起那事,晏晏表情微變,眼神閃爍道:“明天再說吧,我有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