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平山轉頭看向這橫插一腳進來的年輕人,微微皺眉:“閣下這是何意。”
寧言從容不迫地將呂亨拉至自己身後,開口道:“他們四人偷我財貨不成反被我擒下,如今已為我階下之囚。你想帶走他們,也可以,拿錢來贖。”
“多少錢。”
寧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碰巧缺一本天階劍法,四海漕幫家大業大,應該拿得出吧?能否借我一觀?”
天階劍法?虧他說的出口!
崔平山神色愈發不善,明白對方這是要替洛北四虎出頭了。
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後生,放平時他早就一掌印上去教對方做人,不過這裡畢竟是南安寺的地盤,他隻得按捺下心頭殺機,寒聲道:“閣下可一點都不像有誠意的樣子。”
寧言聞言,上下打量了眼崔平山,忽然旁若無人地輕笑一聲。
崔平山頓時感覺自己被侮辱了,沉聲道:“你笑什麼。”
寧言緩緩收斂笑意,麵露輕蔑之色:“色厲膽薄、蛇鼠兩端,你們父子還真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劈啪!
就聽得一聲脆響,崔平山腳下地磚應聲碎裂,猛然鼓動的氣浪吹得他的大氅飛揚而起,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凶狠。
寧言這才注意他藏在大氅下的雙手,相比常人明顯大了一圈,骨節猙獰突出,可偏偏如女子的肌膚那般細嫩,彆說疤痕,連個細繭都看不到。
等會要是挨上一掌,不知道能不能有機會用出穿針引線……不會被直接打死吧?
好在崔平山還沒完全喪失理智,胸口起伏片刻,冷靜道:“你刻意激怒我,是想迫我先動手?”
寧言頗為意外,看崔岩被亦憐真班耍得團團轉的可憐德性,還以為他們一家子腦子都智商堪憂,未曾想他老爹倒是比他清醒多了,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忍得住。
崔平山深深看了他一眼,不鹹不澹地拱拱手:“犬子昨日承蒙閣下關照,若有機會來四海漕幫做客,我必儘一儘地主之誼。”
寧言心思急轉,立馬有了主意,嘴巴一歪:“一個草莽匪類,偏要拽些文不文白不白的詞句附庸風雅,狗屁不通,你還不如直接說想找機會打死我來的爽利。”
“牙尖嘴利,你真當我不敢出手?!”
“少口嗨,來,朝我頭上打。”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當著圍觀眾人的麵就硬頂起來,到後頭更是爭出了真火,單純的人身攻擊已經不能再滿足他們,範圍開始沿著族譜上下擴展。
要論耍嘴皮寧言向來不虛,主打一個陰陽怪氣,“不會吧不會吧……”、“家人們誰懂啊……”、“急了急了……”張口就是爛梗三連,在花樣上不斷推陳出新,打得對麵嘴都插不上。
相比較起來,崔平山的臟話詞彙量就很貴乏了。自他晉入煉形關後基本脫離了底層草根,有一段時間特意請過夫子替他洗洗身上匪氣,現在屬於是吃了有文化的虧,素質還有待降低。
媽的,要是老子再年輕個三十歲,這十個小兔崽子綁一起都不夠老子一個人罵的!
崔平山越想越氣,特彆是他現在連對方姓誰名誰都不知道,吵了半天還吵不過,傳出去不嫌丟人?
“多說無益!手底下見真章!”
崔平山惱怒之下扯下大氅扔給身旁隨從,算是給這場莫名其妙的罵戰畫上句點。
一直負責看管行李的常關見此情形,也趕忙將身後背著的黃布遞給寧言,小聲道:“公子小心,他的斷潮橫絕手已練出武道真意,極為厲害。”
寧言示意他放寬心,卻聽崔平山道:“佛門清淨之地倒不好見刀兵煞氣,不如你我空手對上一把,權當切磋,點到為止。”
寧言動作一滯,就見崔平山正含笑地看著他,哪還有半點衝動的樣子。
這老匹夫看似被激怒,實則狡猾的很,三言兩語硬生生是把蓄意報複說成切磋,還真被他找到了一個光明正大揍自己的方法。
就是吃相委實醜陋了一些,說什麼不好見刀兵,誰不知道他一身功夫都在那雙肉掌上,本來年歲和修為就占優,竟然連兵器的便宜也要占。
呸,江湖敗類。
吳清都看不下去了,怒喝道:“你要切磋我來陪你!”
崔平山絲毫不懼,“地闊星吳清?這是我四海漕幫的家事,莫非司天監也要管?”
吳清一時語塞,對方搬出司天監的名字堵住他話頭,他確實無法反駁,隻能嘴硬:“家事從何言起……”
崔平山正要開口,驟然感受到身後有數道浩然磅礴的氣息正在接近,話鋒登時一轉,大聲道:“哼!呂亨四人盜竊幫內重寶畏罪潛逃,不是家事還能是什麼事?這無知小兒不分青紅皂白妄想袒護他們,我便是將這五人儘數掌斃旁人都無話可說!隻是感念南安寺的眾高僧承辦水陸法會實為不易,我雖一介草莽也通曉大義,不願平添殺孽才給他一個體麵!”
眾人都被他變臉的速度驚到了,一套套場麵話說的大義凜然,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是啥綠林豪傑,薛承更是不堪其辱,漲紅著臉爭辯道:“我們從來就沒有偷過幫裡的東西,你血口噴人!”
崔平山似乎早有準備,不緊不慢道:“我有人證。”
“狗娘的人證,分舵上下都是你的爪牙,想怎麼講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嗬,我的這位人證,絕對讓你們無話可說。”崔平山轉頭朝手下招呼道:“賀三,去裡麵把如夫人請出來。”
他身旁的一名漢子應聲退下,不多時,從遠處款款走來一位珠光寶氣的妙齡女子。
眾人皆不明所以,唯有人群中的楊鐵郎死死盯著那女子麵龐,失聲驚道:“霜妹?!崔平山,你放開她!”
崔平山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憐憫得看了眼楊鐵郎,嗤笑道:“放開她?我可從來沒強迫過她。小霜,你願過去麼?”
那喚作小霜的女子身子微微一顫,卻是不敢抬頭麵對楊鐵郎滾燙的眼神,無聲地搖了搖頭。
崔平山順勢將其摟入懷中,得意道:“看到沒,她不願呢。”
“你這畜生,拿開你的臟手!”楊鐵郎看得七竅生煙,若非呂亨他們牢牢按住了他,怕是已經上去拚命了。
“我摟著她與你何乾?倒是你,先是偷盜幫中重寶,又是覬覦我的妻妾,也不知道誰才是不折不扣的畜生!”崔平山冷哼道:“小霜,我說得可對?”
小霜抿著嘴掙紮片刻,最終還是屈服在崔平山的目光之下:“沒錯,就是前幾日的事情,我親眼目睹楊……楊鐵郎等人趁夫君不在擅闖分舵庫藏,還襲殺了數名看守幫中兄弟。若非、若非我與那楊鐵郎有舊,他們險些連我都一起殺了……”
那話語中的夫君二字讓楊鐵郎如遭雷擊,瞪大了眼睛呆呆道:“霜妹……你、你在說什麼?”
小霜見事已至此,索性破罐破摔道:“我、我說的都是真的!還有,我以前隻是把你當兄長一般敬重,莫要再說些會讓我夫君誤會的話。”
“你……啊啊啊!”
楊鐵郎睚眥欲裂,愛人的背叛將他腦中的最後一根神經也扯斷,真氣猛然爆發震開了呂亨三人,瘋了一樣朝崔平山衝去。
崔平山嘴角上揚,他等得就是現在。既然對方主動出手,他被迫還擊就不算壞了規矩,至於寧言幾人……他性命都受到威脅了,慌亂中哪有餘力留手,一不小心多打死幾個,也挺合理的吧?
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