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陳愈輕輕的把屍體上的被單掀了開來,緊緊的凝視著麵前的這尊麵容。
一周前,他已經處理完楊寶鑫的葬禮,而回到了《入殮師》的劇組;正如老爺子死前說的那樣,陳愈幫他親自納棺入殮,蓋棺入土,莊嚴而肅穆的送完了他最後一程。
而今,他則是在拍攝《入殮師》的最後一場戲。
陳本生充當他父親死後的入殮師,一個跟他媽離婚,丟棄了他十多年的父親。
陳本生唯一的記憶,隻停留在小時候!
那時候父親還是很慈祥的,陪他捉迷藏、玩石頭……可惜,他為了一個小三,拋棄了陳本生和他媽媽,十多年沒見,他對眼前的這個父親,根本沒有任何感情可言,相反,還有恨意。
但突然的死亡,同事的勸慰,讓他給眼前這個人,送完最後一程。
嘶~~~
陳愈在麵前屍體的臉部按摩著,從他的臉龐,嘴唇……而後,是全身。
納棺專業而一絲不苟。
整個劇組其實已經不止一次的看過陳愈的入殮師操作,但每一次看著,都生出一絲深深的佩服,沒有任何的看膩之感,仿佛是一種藝術。
旁邊的入殮師指導,也完全挑不出任何的瑕疵,眼前這一幕足以稱得上,是無可挑剔的技藝。
甚至有些手法,比他們都細致和專業。
陳本生的父親雙手合抱在胸口,手已經因為死亡多時,而僵硬的握在那。
陳愈按摩完臉部和肩膀軀體,終於來到了雙手部位,看著死死握住的手,他沒有任何的猶豫,開始慢慢掰開按摩,讓手開始還原成正常的狀態。
突然——
一顆石頭就那般毫無征兆的,從陳本生父親那握緊的手掌心,掉落了下來。
啪嗒!
砸到木質的地板,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陳愈凝神看去,手一把將石頭拿起,腦海中仿佛記憶起小時候跟父親玩石頭的場景。
這顆石頭,他父親居然一直藏著。
陳愈肅穆的麵容上,不由的露出了一抹笑意,下一秒,無儘的回憶和哀傷襲來,他托著石頭,轉頭微笑的看著躺在那死去的老人,麵容漸漸變成了平靜、凝望……
他忍不住悲傷的回望著自己的妻子,廣末涼子流著淚破涕而笑。
陳愈把石頭遞給了他,神色再一次變得莊重起來;他這一次幾乎湊到了他父親的麵容之前,想要好好的看一眼,這一個十多年未見的生父。
淚水,這一刻完全抑製不住的,從陳愈的眼眶中流下。
他並沒有擦拭,而是認真完成著他納棺的流程,那是一種發自肺腑的溫柔和節奏。
周圍的好多人,都有些被這一幕給看哭了。
陳愈是那樣的細膩而專業,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給人以一種層層遞進式的悲慟;仿佛自己的親人死後,一開始並沒有那麼難過,但睹物思人,一瞬間悲從中來。
陳愈現在就是這樣,他看似有條不紊的在完成著入殮的儀式,但淚水已經像是決堤般,止都止不住。
但麵容,卻沒有任何的變化。
麵不改色的流淚,每個人卻都能從他的動作和神情之中,感受到那種無聲的哀傷。
“嗬——”
掩麵流涕的陳愈在入殮完畢後,呆呆的望著眼前仿佛活過來的父親。
他凝望了好幾秒,伸手撫摸著對方的臉龐,突然微微笑了起來。
滴答!滴答!
眼淚卻一滴滴的滴在了屍體衣服之上。
……
最終的一幕,是陳愈握住了廣末涼子捏著石頭的手,將之放到了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之上。
他的手、廣末涼子的手,象征著孕育新生命的腹部。
死亡並不是終結,而是另外一種生命的開始!
“殺青!”
瀧田洋二郎抹了把老淚縱橫的臉,微笑的朝眾人喊著。
但沒有一個人像其他劇組一樣,聽到殺青後直接歡呼出聲,他們含著淚看著片場中抱在一起的陳愈和廣末涼子,兩個人好似都不知道,這場戲已經拍完。
直到瀧田洋二郎歎息的走到了兩人身旁:“愈君,涼子,殺青了!”
“哦……”
陳愈這才鬆開了廣末涼子,邱君君已經拿著紙巾衝了上來,陳愈擦著臉,旁邊的廣末涼子也差不多。
“不好意思,太入戲了!”
陳愈朝瀧田洋二郎臉帶抱歉的說著,瀧田洋二郎卻是抿了抿嘴,躬了下身:“愈君您不需要這麼客氣,陳本生這個角色,您已經賦予了他真正的生命!”
這世界上,應該沒有比陳愈,更加適合這個角色的演員了。
看到陳愈,瀧田洋二郎總會不由自主的,眼前浮現他拍攝陳本生的無數畫麵,那般的清晰而深刻。
“呼~~~”
陳愈卻是不住的呼吸著,調整著自己還未出戲的情緒。
雖然現在角色的戲份已經影響不到他的內心,但一時之間,還是難以從劇情中走出來,這需要時間的調整。
有的演員需要幾個月,有的是幾個小時。
陳愈現在屬於後者,而廣末涼子要差點,這部戲她被陳愈帶著,演技也是突飛猛進式的進步;她演出了劇本所需要的那個溫柔善良,而善解人意的賢內助妻子。
“愈君!”
她來到了陳愈麵前,陳愈剛剛情緒有些好點:“嗯?”
“能讓我抱一下嗎?”
廣末涼子眼眸通紅還很悲傷的在那說著。
“……”
陳愈搖了搖頭,向她微笑的伸出了雙手。
廣末涼子緊緊的一把將他抱住,而後大聲的哭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
有戲份的影響,有殺青的不舍,有陳愈的離開,也有……夢一般美好的劇情,突破破碎結束的崩潰。
一個優秀而迷人的丈夫,令人崇敬的職業。
一個讓人憐愛的妻子,普通但閃耀。
她羨慕這個女人,也依賴這個男人;但現在,她夢醒後發現這是一條夢,這無疑是非常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