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這一天,我都會坐上一輛車,七八個小時後,來到一座破舊的二層小樓前。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記錯了,開車的那個人每次的樣貌都不一樣,但我卻有一種很詭異的直覺。
司機是同一個人。
有時候,她是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有時候,又是個舉止優雅的中年美婦;也有時候,是個頭大脖子粗,滿臉麻坑的中年男人。
我確定,她是個女的,之前跟我認識。
隻是我記不住她的名字,也不知道以前到底跟我有過什麼交集。
好在她可能是知道我的記性不太好,每次來接我的時候都會笑嘻嘻的看著我,主動說一句。
“陶隊,胡小蝶前來報到。”
我木然的朝她點點頭,也不知道“陶隊”這個奇怪的稱呼意味著什麼。
無所謂了,我早就習慣了各種人強加給我的那些不同的稱呼,什麼“陶大師”“小多餘”“小師叔”“陶大哥”“多餘弟弟”等等等等。
最過分的是,有個很漂亮的女人,名字叫夏天的。
雖然我記得從來就沒跟她見過麵,一直都是電話聯係,可每次在電話裡聽到她的聲音,我的腦子裡就會立馬浮現出一副清晰的畫麵。
十七八歲,身材曼妙,臉龐精致,穿著時髦,眼含桃花。
她風擺楊柳一樣的扭到我身邊,突然就軟塌塌的靠在我身上,就像是一條沒有骨頭的蛇似的。
“親愛的,小心肝兒。”
我猛的打了個哆嗦,趕緊把她的臉從我腦子裡摳了出來。
去她奶奶的,能這麼叫我的隻有任詩雨一個人,我才不會答應她。
見我沒有什麼反應,那個叫胡小蝶的女人眼神黯淡了一下。
不過她很快就恢複了笑嘻嘻的神色,還調皮的朝我吐了吐舌頭,伸手扶著我上車。
車子緩緩減速,停在一棟二層小樓前的空地上。
隔著玻璃看過去,那棟樓很破舊,牆上連油漆都沒刷,露出了坑坑窪窪的紅磚。
唯一上了漆的地方,是臨街的那麵牆上用白色油漆畫了個挺大的圈兒,裡邊寫著個“拆”字。
很多人聚在這裡,一樓和二樓人滿為患,就連門口也蹲著不少人,一手端著個大碗,另一隻手抓著筷子,指尖裡捏著蒜瓣。
“唏哩呼嚕”吃麵條的聲音伴著漫天的香氣一起湧進車窗,胡小蝶熄了火,歪過頭看著我。
“陶隊,到了。車裡有拐杖,要不要……拿給你?”
她小心翼翼的看著我的臉色,我愣了一下。
“拐杖?用不著,我能走。”
胡小蝶輕輕的歎了口氣,下車幫我打開車門,攙扶著我慢慢走下車。
今天,我照例是個瘸子。
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每次該來這裡的那天,我都會犯這同一種病。
隻是平時我瘸的時候,腿上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早就適應了一高一低的狀態。
但現在呢,我的左腳卻隱隱傳來了一陣痛感,每走一步都齜牙咧嘴的,隻能在胡小蝶的攙扶下用右腿一蹦一跳,但左腳上傳來的疼痛卻更厲害了。
飯館的大門四敞大開,一眼就能看清楚裡邊的情形。
除了食客之外,就隻有一個約摸著三十歲左右,走路跟我一樣一瘸一拐的男人,看起來像是這家飯館的老板。
他的胳肢窩裡夾著副拐杖,行動很緩慢,喘著粗氣煮好麵條,然後慢悠悠的端給客人們,再艱難的爬上二樓,收走空碗。
胡小蝶扶著我走進飯館大門,那個男人的動作微微一滯,回過頭來。
“來了?你……還沒死呢。”
他跟我直直的對視著,我也不知道這句話是表示他以前跟我有仇,還是熟稔到了可以隨意開玩笑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