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就趕到了醫院。
協和醫院眼科門診早已排起長隊,走廊裡擠滿了人,空氣中飄著濃重的消毒水味混著清晨特有的潮濕氣息。
等候的人群裡三三兩兩地說著話,大多是來看病的患者和家屬。
有人抱著剛出生的孩子,有人攙扶著白發蒼蒼的老人,消毒水的氣味和人群的喧鬨聲充斥著整個走廊。
“李主任!”
“老專家來了!”
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
一位戴著眼鏡的老者穿過人群,快步走進診室,花白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白大褂口袋裡插著幾支鋼筆,走路帶著一股乾練勁兒,病人們的目光都追隨著他。
裴辭握著林桑榆的手,心跳得厲害,他看了看手裡那張來之不易的專家號,又瞥了眼林桑榆平靜的側臉,心裡說不出是緊張還是期待。
診室。
李主任仔細檢查著林桑榆的眼睛,渾濁的瞳孔在檢眼鏡的光束下顯得格外灰白,沒有絲毫對光的反應。
老專家的眉頭越皺越緊。
“五歲時高燒不退導致失明?當時燒到多少度?”李主任一邊記錄一邊問道。
“是的,當時發燒到四十度。”裴辭趕緊回答,聲音裡帶著難掩的緊張,“送醫院的時候已經晚了,當時醫療條件也不好”
老專家放下檢眼鏡,摘下老花鏡緩緩擦拭著,診室裡一時陷入沉默,隻聽得見外麵走廊上的說話聲。
“實話跟你們說吧。”李主任終於開口,語氣沉重,“這種情況很難治,高燒把視網膜和視神經都損傷了,而且現在過去這麼多年,組織已經發生了不可逆的退化。即使是在國外,以目前的醫療水平,也很難有什麼好辦法。”
裴辭的心一下沉到穀底,長時間以來的期盼在這一刻全部崩塌,他嗓子發乾,艱難地問道:“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他多想,多想讓林桑榆看一看世界啊。
“可以開些營養神經的藥物,中藥也可以試試。”李主任歎了口氣,“但說實話,效果恐怕很有限,這孩子年紀輕輕就這樣,我也很難過,這些年,我見過不少類似的病例,即使在國外,能治好的也寥寥無幾。”
裴辭握著林桑榆的手微微發抖,林桑榆卻出奇地平靜,他坐在檢查椅上,不時用指尖在裴辭的手心裡刮一下。
出了診室,裴辭把林桑榆扶到走廊的長椅上。
“裴辭。”林桑榆突然開口,軟聲安慰“彆難過。”
“我”裴辭的聲音哽住了。
“裴辭。”林桑榆伸手摸索著,輕輕握住裴辭的手,“從小到大,爸媽帶我看過很多醫生,其實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裴辭看著林桑榆平靜的臉龐,這一刻,林桑榆比他要堅強的多。
“你知道嗎?”林桑榆的聲音輕柔,帶著笑意,“有時候我覺得,即使永遠看不見也沒關係,因為我能感受到你。聽到你的聲音,知道你就在我身邊,這就夠了。”
裴辭忍不住抱住他,輕輕拍著他的背,剛要說話。
林桑榆就再次開口了。
“你已經帶我看過日出了。”
他臉上的笑容不減,這段時間被裴辭養的好了,唇紅齒白,淚水從眼眶裡湧出,像是小珍珠一樣,漂亮極了。
“每天清早,你帶我去上班的路上,我都能感受到太陽的溫度,聽見鳥兒的叫聲,那就是日出。”
在這個滿是消毒水氣味的走廊,有人攥著診斷書泣不成聲,有人聽完檢查結果如釋重負,有人低頭無言地在長椅上坐了很久。
林桑榆從不強求,如果能治好,那肯定很好,但如果治不好,那也沒必要太傷心下去。
有些珍貴的東西,從來都不需要用眼睛去看。
在他的世界裡,裴辭是星星,是太陽,是一切可以發光的東西。
從醫院回來的路上,裴辭緊緊握著林桑榆的手,生怕他會難過,這條他們每天都要走的路,今天顯得格外漫長。
“裴辭。”林桑榆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其實我一直都沒有好好謝謝你。”
“你知道嗎?”他聲音悶悶的,“從前我總覺得自己是個累贅,有時候最簡單的事都要彆人幫忙,可是遇到你之後,我才明白,原來我也可以照顧人,也可以讓彆人依賴。”
林桑榆雖然看不見,但是後來也是一點點的學著照顧他。
“你彆這麼說。”裴辭的聲音有些啞。
正說著,巷子裡傳來一陣熱鬨的說笑聲,是王大娘帶著孫子回來了,老太太遠遠看見他們,笑嗬嗬地打招呼:“小裴,小林,回來啦?”
裴辭應了一聲,扶著林桑榆往前走。
“等等。”王大娘叫住他們,“今兒個我蒸了紅豆糕,給你們帶點嘗嘗。這孩子就愛吃甜的,上回吃了我做的糯米團子,還誇好吃呢。”
林桑榆聞言臉紅了,小聲說:“謝謝。”
王大娘笑眯眯地從籃子裡掏出個油紙包,塞到裴辭手裡:“快拿著,跟我還見外。”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