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混亂的一天。
夜深了,下人們疲倦的進入夢鄉。
萬籟俱寂,偏房的門悄無聲息地緩緩打開,探出一個頭來。
月色如水,庭院深深深幾許,隻有東廂房還點著燭火。紙窗上映出清瘦的人影,劉管家仍在照顧王潤之。
平日裡想要拜訪王老爺必然要經過她的院子,貿然前往容易打草驚蛇,如今她被王潤之的病痛纏住走不開,正是虞棠枝一探王老爺的好時機。
夜色掩護下,一身夜行衣的少女輕輕掩住房門,最後望了一眼東廂房便不再回頭,匆匆向院外走去。
……
一路上小心的躲過巡夜的三三兩兩家仆,繞過幾個彎和一片池塘,再穿過假山就到了王老爺的院子。
院裡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一片,門口也沒有守夜的丫鬟。
她伸手一推那門,伴著風陳舊的木門便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向內旋轉,露出更為漆黑的一道縫隙。
屋子裡的憋了半天的空氣便一股腦的從半指寬的縫隙裡湧出來。
一股木質檀香混著熟悉的甜腥味撲麵而來。
打更聲自遠處響起,院門口傳來巡夜人的腳步聲,逐漸向這裡迫近。
她捂住口鼻,麵不改色的推開房門,閃身躲了進去。
借著月光隱約可見床上的人形隆起,房間裡靜悄悄的,沒有老年人常有的呼嚕聲。
香爐裡燃著未滅的安神香,聞多了未免口乾舌燥,腦子裡也昏昏沉沉的仿佛弄上了一層霧。
虞棠枝定了定神,小心避開家具摸黑接近,越靠近甜腥味越明顯,混著腐朽的氣息。
不多時,她終於站在了床邊,默默觀察著床上那張蒼老的麵容。
王老爺如今已有七十,皺紋在他的臉上縱橫,夾雜著深深淺淺的老年斑,皮膚下垂,顴骨頗高,眼皮便皺縮達拉垂下。
是個刻薄的麵相。
她不由得想起剛來時人人稱讚他為王大善人。
在兵荒馬亂的年月裡,災荒如瘟疫一般蔓延,而這位王老爺廣施善緣,每逢鄉親們困難之時便會開倉放糧,更是親自為流浪的人施粥。這麼多年積累的口碑,終是博了一個好名聲。
這麼說來相由心生在王老爺這裡似乎是個例外。
但她對人的感知有種近乎天賦的直覺。
如果王老爺在20年前就被柳杜若用蠱蟲操控,從此成為一具行屍走肉。那麼表麵上他的所作所為,實際上是柳杜若的意思。
問題又來了。
這位劉管家對王老爺深惡痛絕,又怎會在他死後做出這些事情,讓他白撈著這樣一個身後名?
說不通的事情太多了,眼前並不是深究的好時機,她暫時放下紛亂的思緒,屏住呼吸,湊近了去觀察他。
儘管已有了心理準備,30秒後她還是震驚的微微向後撤退了半步。
王老爺真的沒有呼吸!
她稍微猶豫了半刻,伸出兩根細白的手指微微內扣彎曲,用突出的骨節輕輕的叩在老人頭骨上。
輕微卻十分清晰的咚咚聲傳來。
裡麵是空的。
下一瞬,那雙渾濁的眼睛猛地突然睜開!
一股電流從脊柱竄到頭頂,她的腦子尚未來得及反應,身體卻已搶先一步蹲下來側身滾進了雕花大床空蕩蕩的床底,利用環境優勢躲避他的視線。
胸口的心跳急速的跳動,尚未來得及思考這是怎麼回事,門口便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