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歸宿這件事對於李學武來說已經不算什麼大事了,畢竟也不是小孩子了。
李順沒有動手,隻是斜楞著眼珠子不是好臉色。前幾天的話白說了,看來這小子必須物理說服教育才行呢。
李學武還沒來得及解釋,見著父親拐進屋也隻好舒了一口氣。
“吃早飯了?”於麗站在屏門門口看著熱鬨,等李順走了才跟李學武問了一句。
李學武歪著腦袋看了看於麗,道:“如果我挨打了,你會怎麼做?”於麗聽見這話忍不住笑出了聲,但見李學武威脅的表情,隻好擺了擺手,哄小孩兒似的語氣說道:“我保證不這樣笑出聲來”。
“嗬~”李學武冷笑了一聲,轉頭看向甩噠著鐵皮桶進院兒的棒梗問道:“你媽打你的時候有人看熱鬨,你會怎麼做?”棒梗昨晚忙著補作業,今早起的有點兒晚了,不過還是堅持去塘子那邊撈了小魚小蝦。
本來見著武叔想打招呼的,沒想到劈頭蓋臉的就是這種送命題。
“我勸你不要學我,武叔”棒梗咧咧嘴角,有些敏感地蹭了蹭屁股,道:“上次我把傻叔家的鑰匙扔了,我媽又打了我一次”。
“哈哈哈~”於麗這會兒笑的更歡了,捂著嘴跟出來看熱鬨的西琳小聲解釋了什麼。
李學武笑著捏了捏大臉貓的大臉,道:“你應該做的隱蔽點兒”。
“但備不住有人告狀不是~”棒梗歎了一口氣,道:“槐花見著什麼都想告訴我媽”。
李學武理解地點點頭,衝著和於麗一起笑的西琳說道:“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啊”。
棒梗不大理解武叔說的什麼意思,抬起臉說道:“武叔,今兒天兒好著呢,沒風”。
“哈哈哈~”
“嗬嗬”李學武無奈地看了看棒梗,道:“去吧,喂雞去吧”。好像說小秘密似的,李學武又對著棒梗小聲交代道:“不過記得不要跟它們說剛才的事情,不然雞都要笑了,那可真成了譏笑了”。
“李學武!你說誰!”棒梗還沒明白咋回事兒呢,啥雞啥笑的啊,雞怎麼會笑啊?
那邊西琳已經怒著臉氣衝衝地噘著嘴張牙舞爪地撓了過來。李學武隨手將包扔給於麗,自己跨過垂花門就往後院跑。
“哈哈哈~”西琳才不敢追過垂花門呢,李家李大爺早就看她跟李學武待一塊兒不順眼了,要是追上去鬨,指不定要皺眉的。
不過見那壞人笑的開心,她更生氣了。倒不是為了李學武說她們是雞而往某個方向想,而是這壞人明顯是拿這種事兒開玩笑。
這院裡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往,但並不代表她自己不在意。
“有能耐你就躲後院彆出來了!”大家相處的日子久了,打打鬨鬨的也沒人覺得啥,唯有西琳在意這個卻是不能表現出來。
於麗拎著包往倒座房放包去了,棒梗拎著破水桶想要跟西琳姨問問雞笑啥意思,但看著西琳姨晴轉多雲的臉色沒敢問,拎著水桶往後院跑了。
就好像他跟李學武的對話他真理解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似的。
“你跑啥?”秦京茹正站站在雞圈旁喂小雞,她的勞動終於有了結果。二十三隻小雞,黃色的羽毛,褐色的羽毛,黑色的羽毛,好幾樣。
棒梗見小姨問,一腳刹住車,愣了愣,回道:“不知道”。秦京茹無奈地轉過頭,道:“快去喂雞,要吃飯了”。
“哦”棒梗應了一聲,拎著破水桶繼續往後院兒跑,遇見從老太太屋裡出來的一大媽還招呼了一聲。
一大媽笑著應了一聲,看了看雞架那邊,又看了李學武家裡敞開的門一眼。
李學武這會兒正跟屋裡洗臉換衣服呢,倒不是沒在婁姐家洗,而是大早上的從海子邊走回來又是一腦袋汗水。
於麗跟一大媽在月亮門撞了個對臉,笑著招呼了一聲便往李學武這邊來了。
“彆穿這件兒了,有點兒厚了”於麗進屋見李學武正在往身上穿襯衫,便攔了一句,進了裡屋找了一件兒半截袖襯衫遞給了李學武。
“早上這會兒也不冷了,就穿這件吧”李學武接過來看了看,問道:“新做的?”
“哪兒啊”於麗挑了挑眉毛道:“你秦姐給做的,前兒個送過來的”。
“是嘛”李學武也學著於麗挑了挑眉毛道:“我還有這好人緣兒呢?”於麗當然知道李學武說的啥意思,翻了個白眼,走近了掐了李學武一下,道:“你是不是又開始不聽話了?”
“哪兒啊”李學武笑了笑,說道:“大隊值班來著”。
“是啊~”於麗一副你說慌的表情,伸手抓了李學武的腰帶道:“大隊值班都把你的褲子和牛皮腰帶值丟了?”李學武低頭看了看,原來是婁姐給找的新褲子,腰帶也是婁姐給買的新腰帶。
“嗬嗬,不知道誰的”李學武死鴨子嘴硬,道:“許是穿錯了吧,值班室人不少”。
於麗恨不得使勁兒掐這壞蛋一把,這麼高大個子,滿交道口找能有幾個。
“你就騙我吧,有你後悔的一天兒”
“我現在就挺後悔的”李學武換了襯衫,將槍套卡在了腰帶上,隨後接過於麗遞過來的手槍,順手捏了捏於麗的下巴。
“要是晚幾個月蓋房子,我是不是就不用找宿兒去了”於麗氣的打了李學武的大手一巴掌,道:“你就胡鬨吧,到頭來還是累我一人兒,欺負我一人兒”。
“嗬嗬”李學武聽著這虎狼之詞,也是自信地晃了晃腦袋,道:“放心,麵包會有的,奶油也會有的”。
“快點兒地吧”於麗又掐了李學武一把,這壞人總有壞磕兒。李學武今天給自己收拾的比較立正,因為今天董文學要回廠述職。
再一個,今天是四月的第一天,總要有個新麵貌迎接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
咳,跟寧靜沒關係,真的寧靜。
“唔~~~”
“酷嚓酷嚓~”
“嗤~”軋鋼廠到紅星村訓練場有通勤貨車,到煉鋼廠就不能用貨車了,得用火車。
一般會在貨運火車的調動任務中掛載客運車廂,用以京城和鋼城兩地的乾部和工人的調動通勤。
兩個廠的聯係是相當緊密的,軋鋼廠不生產鋼鐵原料,也不生產用於軋鋼的燃料。
因為是獨立的大廠,所以生產原材料,包括煤這樣的燃料都會由鋼城運輸而來。
據說這是為了節省成本,但李學武不知道這種單打獨鬥的生產模式到底是怎麼節省成本的。
可能是節省了跟其他部門或者單位扯皮的時間吧。這種大型工廠有底氣做到不求人三個字,就連特麼的運輸都不求人。
李學武站在調度車間的站台上,身後是幾個保衛處的乾部。畢竟是保衛處的一把手回來,李學武作為主持工作的副處長還是要給老師充分的尊重。
從董文學下火車的那一刻起,保衛處所有人都要注意喊李學武的時候要帶個副字,不然可能會很尷尬。
“嗬嗬,不用這麼大陣仗吧”董文學是帶著秘書回來的,行李已經被眼尖的韓戰接了過去。
李學武主動上前跟老師握了握手,笑道:“我說他們是自願的你不會不相信吧?”董文學跟李學武握了握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一一跟來車站接他的保衛處五個乾部握了手。
這五個人都是科級乾部,代表了董文學在軋鋼廠的影響力。也代表了李學武作為他的學生,他的副手,對他的尊重。
“辛苦了”
“歡迎您回家”李學武給保衛處帶來的不僅僅是嚴明的紀律,也有屬於青年的活潑的氣氛,以及思想上的優越。
從回複領導的問候上就能看出,他們不會再說
“領導辛苦了”這種蠢話。三台車,從調度車間出來,一連串地穿過廠車間生產區,往辦公區而去。
“這次回來能待幾天?”李學武跟董文學坐在指揮車的後座上,給董文學敬煙,但董文學沒抽。
“在車上抽的夠多的了”董文學擺了擺手,隨後說道:“還幾天?明天就得往回返”。
“這麼急?”李學武將手裡的煙塞回了煙盒,看向董文學問道:“是煉鋼廠不順利?”董文學看了看李學武,問道:“你覺得應該順利?”說完看向了車窗外麵,神情有些鬱鬱。
“臨危受命也好,救急扶危也罷,煉鋼廠在他們看來,更應該是走一步看一步,誰看?”李學武看著轉過頭問向自己的董文學,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這個
“他們”,這
“誰看”,指的都是那麼一夥兒人。或者可以說代表某種意誌或者思想的那些人,沒有特指,也沒有具體的人名和人數。
李學武知道,無論是誰坐在那個位置,都會這麼做,這麼想,包括他,還有正在抱怨的董文學。
屁股決定腦袋,坐在那個位置便要做應該做的事。
“嗬嗬”董文學拍了拍學生的肩膀,笑著說道:“聽說你乾的還不錯?”李學武轉頭看向董文學,笑了笑,說道:“如果按照不思進取來做對比的話,我還行”。
“哈哈哈~”董文學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李學武能改變的,今日之困境,是他們自找的。
煉鋼廠的位置在董文學現在看來有些麻煩,促生抱怨,但當初也是爭的頭破血流的。
現在董文學抱怨的困境,恰恰是彆羨慕的。所以鬥爭是正治的主旋律,笑容才是朋友之間的好話題。
“你比我想象中做的要更好”董文學笑過之後搖了搖頭,道:“至少保衛處的工作你已經理順了,更能掌控了”。
李學武有些沉默地點了點頭,他跟董文學早就定好的策略。師徒兩個,換著班的進步,一內一外,一外一內。
現在是董文學在外,李學武在內,一個周期過後,兩人便要換位置。董文學回來進一步,李學武想進步就要出去接董文學的班。
隻有這樣才能不斷的鞏固基礎,腳踏實地的進步。指揮車直接停在了保衛樓的門前,董文學笑著拍了拍沉默之中的李學武,道:“打起精神來,小夥子,隨時準備著,哈哈”。
說完便先一步下了車,跟走過來的李懷德的秘書握了握手。這是李懷德新物色的秘書,不算年輕人,三十多歲,很老成的一個人。
李學武沒有多接觸過,雖然經常見麵,但這個叫栗海洋的人好像對李學武並不感冒。
亦或者是忙於李懷德交給他的任務,無暇跟這些部門一把手接觸。誰知道呢,反正李學武沒在乎他。
讓後麵過來的韓戰將董文學的行李安排在了一樓值班室,稍後董文學回家的時候要帶走的。
跟一般的乾部出差不同,董文學的家在京城,所以不需要去招待所。但董文學的秘書在京城沒有家,李學武對著沙器之招了招手,將沙器之介紹給了董文學的秘書。
在安排了沙器之幫著對方去招待所安頓後,李學武看了一眼主辦公樓,隨後便往保衛樓辦公去了。
今天還有的忙,至少董文學回來占用了李學武很多時間。昨天李懷德開的那個會,再加上董文學的被召回,都代表蠢蠢欲動的李懷德在給楊鳳山施加壓力。
李學武暫時能看得出來的是陽謀,也就是施壓。距離上次辦公會已經兩周過去了,無論是聯合企業,或者是居民區建設,這兩個重大項目的建設進度都相對較慢。
居民區建設相對來說還算好,至少已經在亮馬河灣開工了。李學武站在樓上便能看見大工地,人影綽綽,機械聲不多,畢竟這個時代建築水平有限。
不知道是不是著急上馬的原因,先建的是地基,而不是進出的道路。李學武沒看出居民區的大門是衝哪邊開的,當然了,也有可能是他沒見著設計圖紙。
鄧之望最近有點兒風風火火的架勢,在單位基本見不著,不是在應酬就是在應酬的路上。
軋鋼廠是沒有自己的建築隊的,居民區又是個大工程,想吃肉的建築單位不老少。
彆看現在是計劃經濟,但能接著活兒也是單位頭頭們的工作成績。但這種工程能由軋鋼廠自己做主的地方不多,上麵既然撥款了,那協調安排施工公司的權利也在上麵。
不過鄧之望是楊鳳山支持的,居民區建設的總負責人,他的有些話也是很重要的。
“處長,張秘書安排妥當了”沙器之走進辦公室的時候便見著李學武正在看向河灣的方向,輕聲彙報了一句,便去收拾李學武批好的文件。
“收拾一下,咱們去分局”
“現在?”沙器之有些詫異地看了看李學武,這正處長才剛接回來就不管了,躲出去是不是不大好?
李學武沒有跟沙器之故弄玄虛的心思,邊穿衣服邊說道:“今天董處長有的忙了,咱們正好去分局,下午回來就能趕上咱們了”。
沙器之了然地笑了,道:“好的”。兩人收拾了一下便出了屋,路過大辦公室的時候沙器之輕聲說道:“調令開好了,人已經走了”。
“嗯”李學武應了一聲沒在意,這件事讓沙器之有些生氣,也讓於德才有些內疚。
但李學武並不打算說些什麼,也不想在保衛處造成什麼輿論。這種事情的發生無論是誰,都得不著好名聲。
李學武沒有心思去報複兩個女大學生,更沒打算真刀真槍地跟王敬章打一架。
這件事不能成為一個旋渦,吸引李學武的精力,上麵的動作才是重點。
至於穀維潔為什麼在調令上簽字,李學武不關心,更不會去問一句。對於穀維潔,李學武不信任,也不想失去了溝通的機會。
指揮車開出廠辦公區,不知道多少人的心裡落下一塊兒大石頭,又不知道多少人鬆了一口氣。
甭管李學武是不是故意的,辦公區的這些有心人已經理解了李學武的意思。
“分局那邊來消息,催促您儘快完善企業安保製度,完成聯合企業安保的工作”沙器之拿著一份文件遞給李學武,隨後繼續解釋道:“鄭局已經批示了,五月一日要進行特彆治安管理,治安大隊的工作很重要”。
“治安大隊的工作一直很重要”李學武看了沙器之一眼,隨後接了文件看了起來,這是分局交給的任務。
一個治安大隊的影響力不夠,還要緊密聯係區域內的企業,做安保力量提升工作。
上個月搪瓷廠出現了一起槍擊事件,原因是有人去倉庫偷東西,保衛製止的時候發生了衝突。
當時是兩個賊,一個保衛,所以保衛清空了彈夾。
“我不想看到這種事情的發生”李學武揚了揚手裡的文件,對著沙器之問道:“咱們廠不會發生的,對吧?”
“當然”沙器之笑了笑,接過了李學武手裡的文件,低頭說道:“因為咱們廠所有人都知道,您給夜間值班的保衛下了命令”。
這麼說著,手裡已經將文件整理好了,沙器之右手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隨後說道:“照腦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