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哭了,看著你哭我也難受”
“嗚嗚~”
……
李學武帶著沙器之也才剛下樓,便聽見樓拐角處有人正哭著。
跟沙器之對視了一眼,李學武帶著疑惑的表情往聲音傳來的地方走了走。
沙器之卻是已經聽出來是誰在那邊了。
“處……處長!”
周瑤本來還勸著正坐在花壇上哭著的傅林芳,見著李學武過來,趕緊站了起來。
李學武看了滿臉慌張的周瑤一眼,隨後把目光看向了正低頭忍著哭聲抹眼淚的姑娘。
這個雖然低著頭,但李學武還是認出來了,當初從綜合科裡主動申請調走的那個女大學之一。
“處、處長……”
周瑤在保衛處待了這麼長時間,看見李學武還是覺得害怕。
尤其是這會兒她沒上班,卻是跟著同學在這兒聊閒篇兒,讓領導抓住了,更不好意思了。
李學武卻是沒搭理她,抬了抬眼眉,對著低頭不語的傅林芳問道:“嫌我們保衛處的花池子旱了,來給澆澆水?”
“唔……”
傅林芳已經準備好接受李學武的訓斥了,甚至有可能是嘲諷。
當初聽信了服務處的好,說能當股長,毅然決然地調離了保衛處。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當然知道這麼做會給李學武這位部門負責人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現在她遭受到了困難,跑回來找還留在保衛處的同學哭,受到李學武的嘲諷也是應該的。
可哪知李學武卻是沒訓斥,也沒嘲諷,隻是淡淡地開了個玩笑。
這玩笑一點兒都不好笑,甚至比嘲諷還難聽,可就是心裡舒坦了好多。
傅林華抬起頭看向李學武,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李學武的目光已經不在她的身上了。
“兩點啊,熱了吧!”
李學武抬手看了看手表,對著有些緊張的周瑤點了點傅林華,又指向了廠院區的方向說道:“招待所說咱們冷飲廠弄了個冰淇淋機,造的雪糕是奶油味的,去吧,帶她去嘗嘗”。
說完便轉身往回走了,那邊韓建昆已經把車準備好,正在等著他。
沙器之看了錯愕著的兩人一眼,笑著道:“去吧,有人問了就說處長讓你們去的,好好嘗嘗,好吃的話回來告訴處長一聲”。
“……是”
周瑤看了看已經上車的李學武,又看了看沙器之,不知道這是啥意思,隻是滿臉的哭笑不得。
等指揮車開走後,這才轉頭看向了已經不哭了的傅林芳。
“這……我們處長是拿咱們當愛哭的小孩子了嗎?還用冰淇淋哄著咱們?”
“真好”
傅林芳也是正望著指揮車離開的方向,呢喃道:“周瑤,說真的,我有點兒後悔了”。
“……?”
周瑤低頭看了看有些癡呆地望著前麵的傅林芳,勸道:“我跟處長說說,把你再調回來吧”。
“伱都有這麼大的麵子了嗎?”
傅林芳笑著抬起了頭,看著亭亭玉立的周瑤,微微搖了搖頭道:“算了吧,軋鋼廠不是我的,也不是他的,彆為難李副處長了”。
說完看了看遠處的主辦公樓,道:“反正離畢業也沒幾天了,到時候定崗還得重新分配呢”。
“好了~!”
傅林芳吸了吸鼻子,露出了一個微笑,伸出手拉了周瑤的手站了起來。
“咱們去吃冰淇淋吧,彆浪費了李副處長的好心,我可好久都沒有吃到過奶油味的冰淇淋了,今天也算是借借咱們保衛處之花的光”
“什麼呀~他就是老古董!”
周瑤也是被傅林芳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先前這廠裡就有好事的在私底下評出了這個花那個花的。
有車間一枝花,有科室一枝花,有處室一枝花,還有更高級的廠花。
那廣播站的於海棠以前就被這些好事者稱作廠花,連叫了兩年多,到後來於海棠自己都認為自己是廠花了。
人長的漂亮,身材高挑,五官勻稱,又有文化,能寫能說能跳的,這廠花也算名副其實。
等她們這批女大學生來了,這好事者又開始新一輪的廠花評選了。
當然了,得先是從車間開始,從科室開始,一級一級的選出來。
可不是明目張膽地擺擂台,而是這些男人們私底下談論的。
要說這一沒發起人,二沒組織機構,可這評比結果就是能得到大家的公認。
周瑤長得漂亮,又是留在了保衛處,所以就有好事的管她叫保衛處之花了。
這也是保衛處近幾年來第一次有了花的稱號,韓雅婷長的也好,但是沒人敢叫。
不過保衛處倒是不缺稱號,還有一個保衛處之虎呢。
周瑤見傅林芳拿李學武跟她打嚓,便笑著嗔道:“都說是同齡人,可你看他,比我爸還深沉,不知道的還以為五十多歲了呢~”
“噗嗤~”
說到這裡,周瑤忍不住捂住嘴偷笑道:“還奶油味兒的雪糕~他是不是想著拿這個回家哄他閨女的?嘻嘻~”
“你就這麼拿領導開玩笑啊?”
傅林華調笑道:“這樣看來你的膽子確實大了,在保衛處也適應了啊,都開始拿領導當爸爸了”。
“還算可以吧,我們處長這人確實不錯,其他同事也都還算好,至少我想畢業定崗的時候還留在保衛處”
周瑤理了理耳邊的長發,視線低垂,好像在心裡承諾什麼似的。
傅林華看了看周瑤,笑問道:“為了這個寵你,拿你當小朋友哄的李副處長?你不會真的喜歡上你們領導了吧~?”
“去你的~你又好了唄!還有心情來笑話我!”
周瑤嗔著捶了傅林華一下,兩人漫步走在去冷飲廠的廠路上,嬉笑打鬨卻是小女孩的做派。
今天傅林芳來找周瑤,哭的卻不是彆的事兒,就是外事部組織的留學生來參觀,被保衛處給攪和黃了的事。
好巧不巧的,建議景玉農組織這項活動的是王敬章,而給王敬章提這個建議的就是傅林芳。
傅林芳所在的學校就有安南的留學生,她以前也跟著這些學生去各個工廠和單位參觀學習過。
因為都取得了很好的宣傳效果,所以,當王敬章在服務處會議室集思廣益,提出如何提升服務質量,搞好服務宣傳工作的時候,傅林芳便把以前的參觀經曆講了一下。
這又能提升外部宣傳,又能加強內部宣傳的好方法自然一語便中了王敬章的下懷。
因為是傅林芳提出的,這次的活動就由傅林芳做了輔助性的支持和籌備。
可當參觀活動受挫的時候,王敬章鬨去保衛處被撅回來,心裡的火沒處撒,自然訓斥了她。
本就是還沒畢業正在實習的小姑娘,連番經受社會和機關套路的毒打,哪裡能忍得住。
在王敬章辦公室就哭了一陣,但王敬章這個時候可沒有了當初勸她們來服務處的好嘴臉。
更不沒了好耐心,因為她哭就不訓她了。
結果就是忍不住,又跑來保衛處找了以前關係不是那麼好的老同學。
她倒不是埋怨保衛處這麼做,而是覺得自己沒運氣,組織的活動正好趕上了大檢查。
其實想找個人抱抱委屈,同在一個處室的黃詩雯離得更近,但傅林芳就是沒去。
自打上次黃詩雯一暖瓶水倒在了大領導身上,被擼了股長的職務,再回來上班,就像變了個人一樣,看誰都像是壞人。
就連她這個老同學都不信任了,覺得是她帶自己來了服務處才有了這麼多丟臉的事的。
現在黃詩雯上班就往那兒一坐,也不跟人說話,當然也不會來找她說話。
人生的際遇就是很奇怪,以前關係不咋地的兩個人,換了個環境,就又好了起來。
而沈放就不這麼覺得,以前他是正所長,李學武是副所長的時候就很好。
現在嘛,李學武是副處長、正隊長,他是副隊長了,他就覺得人生都不好了。
“要說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可你總得親自曬吧?”
沈放站在操場大門處,看著從車上走下來的李學武撇嘴道:“你可倒好,一天打魚,六天失蹤”。
“有一天就不錯了,還想我天天都能來啊?”
李學武對著沙器之招了招手,接過手包掏出了兩盒從鋼城買的香煙扔向了沈放。
“嘗嘗,勁兒大”
“合著去了特麼趟鋼城,就帶回來兩盒煙啊?”
沈放歪了歪嘴角,一邊往兜裡揣一邊說道:“這也就是你硬給我了,不然我都不想要”。
“沒事兒,回頭兒你多幫我值幾天班就成了”
李學無所謂地走到了門邊,往操場上望去,而站在一邊的沈放頓時覺得手裡的煙不香了。
“我現在還給你成不成,我可是都沒拆封的”
沈放拿著香煙就往李學武手裡塞,嘴裡嘀咕道:“特麼的,上個月我一天都沒回去,這次回家我兒子管我叫叔叔,艸!”
李學武好笑地接了香煙又甩給了沈放,道:“你看看你,就是不理解你兒子的良苦用心,這是讓你在單位好好工作呢,不要擔心家裡,因為家裡已經沒有惦記你的了”。
“彆著急,你也會有這麼一天的!”
沈放才不跟李學武鬥嘴了,這小子就特麼嘴厲害!
這可真真的是冤枉李學武了,李學武還見過嘴更厲害的,比如淩晨的時候……
“特勤小隊回來就參加訓練了?”
“這叫收收心,在外麵都待野了”
沈放撇了撇嘴,道:“特麼的到底是執行任務去了,還是特麼養大爺去了,我看著個個都肥了”。
“嗬嗬,可能是鋼城的水土養人吧”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把目光看向了操場上正在訓練的治安大隊。
“不要過於苛求治安大隊比肩特勤小隊的訓練,這兩支隊伍的應用方向不同”
說著話,轉頭看向沈放叮囑道:“一個是當快速反應的,一個是當日常巡邏的,戰馬和馱馬可不能放在一塊兒練,彆再練出個四不像來”。
“你這形容可得收著點~”
沈放眼神示意了一下操場上說道:“現在正是隊員們心氣兒高的時候,我還正想著兩邊互補一下士氣,好比比戰鬥力的呢”。
“嗬嗬,比比可以,但彆來真的”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沒再往操場上看,轉回身往辦公室一邊走著,一邊笑著道:“馱馬練趴了就沒馬力了,戰馬練傲了,就沒底氣了”。
“還是你懂訓練啊”
沈放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一會兒我去看看訓練日誌,明天改大綱”。
“慢慢來,咱們已經做的很不錯了”
李學武回頭看了沈放一眼,頓了頓,問道:“齊團長回來了嗎?”
“沒有,聽張成功說這個季度預計開墾三千畝山地,除了日常的訓練,齊團長都過去督戰了”
沈放挽了挽作訓服的袖子,摘了頭頂的作訓帽,跟著李學武進了辦公區,嘴裡念叨著:“這邊的卡車都帶上山了,說是要移山填海,造個平原出來”。
“謔~可得悠著點!”
李學武輕笑出聲道:“密雲的水庫用了多少人來著?少說得有四十萬吧,那還是抽調了冀省的大量人力畜力”。
“移山填海?嗬嗬~饒了密雲吧!”
李學武跟來往的辦事員們點著頭,嘴裡說著山上的笑話,跟沈放逗殼子玩。
“大隊長好,副大隊長好!”
“好好”
李學武笑著點了點頭,等進了門,轉頭看了一眼剛才敬禮打招呼的大姑娘,對著沈放問道:“這誰啊?”
“教員,正治文化教員”
沈放似笑非笑地看了李學武一眼,隨後湊近了低聲提醒道:“小心著點,你已經是結了婚的人了”。
“哦,謝謝你啊!”
李學武扯了扯嘴角,道:“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忘了我已經結婚了”。
眼睛抹噠了沈放一眼,轉身繼續往前走,嘴裡嘀咕道:“狗拿耗子~”
“我……”
沈放看了看進了辦公室的李學武,撇嘴道:“狗咬呂洞賓……”
“在外麵嘀咕什麼呢!”
李學武這會兒卻是突然轉身,手扶著門衝著沈放喊道:“趕緊的,開會!”
“艸!耳朵還特麼挺好使!”
沈放一邊往屋裡走,一邊嘀咕道:“好的不靈壞的靈!”
“啥時候回來的?”
王小琴聽見李學武的聲音便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見著沈放拎著帽子進來滿臉的憤憤便笑問道:“這是咋了?”
“今天淩晨到的軋鋼廠”
李學武應了一聲,又看向了沈放,笑道:“估計是中暑了,神神叨叨的”。
“嗬嗬~”
沈放冷笑了一聲,嘴咧的老大,也把王小琴逗得笑了起來。
三人進了李學武的辦公室,沙器之早把茶沏好了。
“上午在軋鋼廠開了個會”
李學武在兩人落座過後給兩人遞了煙,一邊點了,一邊介紹道:“相信具體的內容小琴政委應該知道了”。
王小琴點了點頭,剛才還玩笑的表情這會兒已經嚴肅了起來。
顯然,她也清楚地認知到了這份文件的意義。
都是在體製內過活的,自然對京城的消息關注的比較多。
收音機裡的都不說了,這報紙上的內容也是一天一個樣,眼花繚亂的。
當然了,身處這個江湖,大家看的都不是報紙上的具體內容,而是看風向。
結合內部下發的文件進行自我感知和領會。
有領會的好的,那就能抓住政策的核心,便於下一步的工作開展與實施。
治安大隊的政策就是由管理層領會了上級的意圖過後,經過自我的定義,再傳達給下麵的同誌。
治安大隊的管理層有三人,類似於八一六團,卻因為彼此的私人關係,顯得倒是和諧的多。
“說說吧”
李學武點了點煙灰,道:“這件事發酵起來,咱們的轄區一定會有影響”。
“豈止是影響啊~”
王小琴歎了一口氣,道:“分局那邊可能都要出問題,涉及到了學校和各單位,估計正在醞釀中”。
沈放抽了一口言,嚴肅著表情道:“我更擔心的是執勤力量和環境安全,現在正值夏季,人正是多的時候,治安維護一定會出現情況”。
“嗯,這些都是重點”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分局那邊的情況暫且不管,先顧著眼巴前的”。
“先說說執勤的事”
李學武衝著沈放這邊點了點,道:“晚一點我跟各廠區的保衛處聯係一下,組織一個夜間治安巡邏隊,你負責協調和分配”。
說著話示意沙器之記下來,同時點了點沙發扶手,道:“把夜間巡邏的那支隊伍協調出來,兩個中隊負責白天,增加一倍的人手,著重打擊治安破壞活動”。
“是!”
沈放點了點頭,有了李學武的支持,他的工作就好做的多。
不過兩個中隊也才兩百多的人手,全東城不大夠用啊。
“是全東城還是……?”
“找重點”
李學武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這麼大的麵,撒下去根本不起作用,給我找幾個點,連成線,結合遠程指揮中心,聯合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