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周圍幾人隻覺得這年輕人真特麼有趣,各自笑著離開,而顧寧已是使勁兒掐了李學武,就知道他嘴裡沒個正型的。
賣魚的漢子則是笑開了聲,點著木盆裡的金魚說道:“要都是您這樣的主顧,我們這買賣可就真的好做了!”
“要都是我這樣的主顧,您這生意就砸了!嗬嗬~”
李學武笑著比劃了一下,道:“來口缸,得大,您這兒要是有睡蓮也給我們點幾個”。
“沒問題,您瞧好吧”
這漢子見李學武動真格的,像是真要買,已經站起了身子,示意李學武跟他去院裡看看。
漢子用手扒拉了一下身邊的半大小子,嘴裡叮囑著叫他看攤,自己已經先一步給李學武他們帶路了。
李學武拉著顧寧便跟著進了院子,院子不大,房屋顯得有些破敗,倒是院裡的一排排大缸吸引了李學武的注意。
“沒什麼新奇的,祖輩傳下來吃飯的手藝,混個溫飽”
漢子倒是謙虛,引著李學武兩人來了牆角,指了指地上的一排大缸道:“木盆和瓦盆都好,但不實用,我還是建議您弄個石頭的”。
說著話指了指地上半米直徑的圓缸問道:“這個怎麼樣?”
“準備就放在門口”
李學武想了想,說道:“一米半長,半米寬吧,最好帶架子”。
這是彆墅入戶門後手邊老太太那屋門口到大門口空檔的大概尺寸。
當然了,那空檔不止這麼小,以前說不定是放了啥的,李學武接手的時候就沒見有東西,說不定搬走了。
這漢子聽了李學武的話卻是想了一下,邊往牆角走,邊笑道:“您家裡還真寬敞,這麼大的石頭缸可不多見”。
說著話走到牆角,指了指倒扣著的一副石頭槽子,道:“您得瞧瞧這副了,青龍口的老石料,我二太爺趕著驢車從山上弄回來的,硬是鑿了得有小兩年”。
漢子示意李學武往石頭槽子邊上看,指著鑿子的紋路道:“瞧見沒,雕花都是一錘子一錘子刻出來的”。
李學武低頭仔細瞧了,還真是手藝活兒,明眼能瞧出來是石刻,但就是看著樣式好,福壽祿三喜圖,有金魚、祥雲、蟠桃、瑤池等元素。
由著漢子的指點,李學武還架手摸了摸,石材真不錯。
“怎麼?傳家寶都賣?”
“嘿嘿,得了吧~還傳家寶呢!”
漢子見李學武蹲下,便也跟著蹲了下來,要給李學武敬煙,李學武卻是掏出了自己的煙敬給了他。
“呦,好煙啊”
漢子瞧見大前門,笑著說道:“您這乾部小不了,謝謝您嘞~”
等兩人點了煙,這漢子便說開了,他們家七輩兒就是乾這個的,以前在金魚池養魚,那邊有泉眼,主要給宮廷養,半官半私。
辛亥以後算是亂了套,金魚池幾經易手,到了四九年以後填了坑,蓋了樓,就隻剩下個地名。
辛亥的時候漢子隨著他爹進了社稷壇公園,算是半個編製。
不過那公園是同仁堂樂家捐的,魚沒有多少,都是名門望族捐的。
漢子說了他打小捉魚蟲撈魚蟲的困苦經曆,也是搖頭苦笑。
舊社會,四九城的大官、富商,為了美化點綴其公館庭院,一般家裡都有金魚缸。
當時流行的順口溜就是“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講的就是對這些人生活的寫照。
不過李學武聽著倒是有點兒耳朵癢癢,這麼一說,怎麼覺得他現在就要往這方麵發展了呢?
漢子笑著說道:“我以前還給運輸大隊長的行轅喂過魚,換過水呢”。
“哦?是嘛?”
李學武驚訝道:“見著他了?”
“怎麼沒見過,他那位夫人我還也見了呢~”
漢子嘿笑道:“不過他是南方人,說話嘰裡咕嚕的,我也聽不懂,也是稀裡糊塗的給回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
李學武見這漢子真是有意思,便也跟著笑了起來。
這漢子撐起一條腿坐著腳後跟,嘰咕眼睛道:“李宗壬任四九城行營主任的時候就住在北長街,他那公館裡的魚也是我給伺候著,包括當時的警備斯令陳繼承、馬戰山、溥潔等人”。
說到這裡,漢子點了點煙頭道:“陳繼承這人好,每月給我們家四十斤大米,還幫我開脫了抓兵”。
“這算救命之恩了”
李學武笑了笑,想到當年的兵荒馬亂也是能聽出漢子語氣裡的無奈。
“可不是!要是沒有他,我現在說不定埋骨他鄉了就”
漢子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天色,不好意思地笑道:“扯得有點兒遠了,這槽子你看可還合適?”
“嗯,合適,就是不知道底兒怎麼樣?”
李學武跟顧寧說那些都是逗著玩的,養金魚他哪裡不懂,當年就跟這邊混了,力氣足了才離的這邊。
這石槽子是好,結實,還透氣,但底部處理不好它刮魚鱗,那樣的話金魚是很不舒服的,也傷魚尾。
這也是為啥剛才跟漢子說要能生青苔的,隻要有了青苔,那魚就不怕傷著,還能當飼料。
漢子看了看李學武的穿著,試問道:“方便嗎?搭把手,咱把它掀過來您看看”。
見李學武猶豫,漢子笑道:“不買也沒關係,隻是讓您放心”。
李學武將手包遞給了身後的顧寧,笑著解釋道:“在家不是我自己洗衣服,這乾啥活兒的也得尊重不是”。
說著話已經走到了石槽的另一頭兒,手也搭在了槽子的邊上。
漢子聽了李學武的話也是笑了笑,隻當李學武是心疼媳婦兒的話,跟李學武搭手就把石頭槽子翻了過來。
等翻開這麼一看,李學武卻是知道漢子為啥這麼說了。
這石槽外麵有雕刻,內部卻是光亮的很,即便是在天色漸暗了,即便是在這放了不知多長時間了,可裡麵依舊是能看出不俗的手藝來。
“這是我二太爺拿著磨石一點點兒磨的,到死了還記得這槽子呢”
漢子苦笑道:“這是當年張大帥的公子,那位六爺訂的,可特麼等到魚缸弄好了,他也跑路了,我二太爺算是白乾了”。
“嗬嗬,我還算是撿了個漏?”
李學武輕笑著打量了魚缸的正麵,比側麵花團錦簇不同,缸口可不薄,還雕刻的許多條龍魚,也就是鯉魚躍龍門的典故。
最神奇的是在缸的一頭,還雕刻有個龍頭,龍嘴是空的。
漢子點了點龍嘴道:“這是我二太爺設計的,現在叫虹吸,可以吸了缸裡的水,然後從龍嘴裡吐出來”。
李學武伸手摸了摸缸底,確實平整光滑,沒有一點兒時刻的粗糙感。
漢子隻等李學武檢查完了,這才問道:“您瞧著怎麼樣?”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您說個價吧”。
漢子見李學武問價,便知道這是誠心想要了,思量一下,道:“我給您配齊了金魚和睡蓮,再給您送家去,我收您一百二十塊,您看如何?”
“嗯,價格倒是不貴”
李學武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微微皺眉的顧寧,又轉頭看向漢子,道:“我不講價了,但您得幫我個忙”。
說著話指了指魚缸微笑道:“勞您駕,得教給我們怎麼養魚、怎麼換水,定期來幫忙照看一二”。
“這……不瞞您說,我也有正經工作”
漢子苦笑道:“可能沒有那麼時間和精力”。
看著李學武的神情是真想要的,漢子再遲疑了一下,道:“得,算是了了我二太爺的心願,我給您教會了,再每個月去一次”。
“那就這麼說定了”
李學武笑著從顧寧手裡接過手包,直接點了十二張大團結遞了過去。
漢子也是愣了一下,擺手道:“不成不成,我這還沒送過去呢,哪兒能收錢,不成!”
說完便推了李學武的手,道:“今天不方便了,我兄弟也沒在家,等明天,明天晚上我們給您送家了去,到時候您再給我”。
李學武見這漢子說的真心話,便收回了手,拿出筆記本寫了地址遞了過去。
“家裡隨時都有人,錢我會準備好的,不似那位少帥,一屁跑遠了”
說著話還逗著漢子道:“不過這魚缸我收了,等以後有機會了,見著那位少帥我會跟他說一聲的”。
“哈哈哈!”
漢子隻覺得李學武這人說話詼諧幽默,接了地址便送了李學武兩人出了門。
顧寧還看了門口正在無聊地看著魚攤兒的小孩子一眼,這才跟著李學武往回走。
那邊賣蟲子的要收攤了,沒什麼好看的了,李學武帶著顧寧便往來時的方向走。
回去倒是簡單了,隻把剛才相中好的花點了價格,商量兩句便由著店家送去了車那邊。
速戰速決,李學武砍價不厲害,說話又好聽,倒是讓店家樂得出力。
隻是路過賣鳥老頭的攤位時,李學武卻是發現院門早早的關了,怕是想起虧心事,也怕鬼叫門吧。
等李學武兩人走到車邊的時候,這邊已經有好些盆花在地上放著了,雖然沒人看著,倒是一盆都沒丟。
李學武打開了車的後箱蓋,掀起了後麵的座椅,將一盆盆花裝上了車。
好在是車鬥寬敞,不然還真裝不下,就這還多摞了兩盆用繩子固定了。
顧寧看著後車鬥滿滿的,有些後悔地說道:“太多了,早知道不買這些了”。
她現在這麼說,剛才李學武問她喜不喜歡這個,喜不喜歡那個的時候她都點頭的。
好麼,李學武可知道不能在這個時候跟媳婦兒爭辯的,示意了已經出來的月亮道:“咱們趕緊回家吧,李姝說不定都要餓的造反了”。
見李學武這麼說,顧寧也隻好上了車,不過聞著車後傳來的花香,顧寧的心情還是很舒暢。
那能不舒暢嘛,算上那魚缸和金魚的錢,李學武一個單位的工資沒了。
路上兩人也是聊起了小時候的事兒,顧寧好像對李學武小時候淘氣的事兒特彆的感興趣,有時候見李學武不講了還主動問。
直等吉普車開進了院裡,顧寧才算不問了,李學武也把小時候乾的混蛋事講了個百分之一左右。
“怎麼買這麼多花?”
老太太和秦京茹迎出來,卻是被吉普車後麵的花盆數量嚇了一跳。
老太太倒是沒說啥,可秦京茹卻是驚訝出了聲。
不為彆的,這些花看著是喜人,但誰伺候啊,還不得是她?
有些幽怨地看了那邊說笑的兩口子一眼,秦京茹隻覺得自己是不是閒的時間多了,讓這兩口子礙眼了。
等李學武帶頭,幾人都伸手幫忙,這才把車卸了。
李學武進院兒的時候也看了那邊的車庫一眼,眼瞅著已經封頂了,許也就三四天便能回填,以後這車倒是有地方擱了。
顧寧也沒用秦京茹幫忙,由著她去了廚房,自己捧著一盆盆花像是小蜜蜂似的不知疲倦地找著擺放花盆的地方。
壁爐兩旁、鋼琴旁、電話旁、沙發空檔、窗台上……
樓下的擺完又去擺樓上的,樓梯旁、小客廳、書房、主臥、客臥……
李學武進屋的時候要幫忙,卻是被顧寧拒絕了,隻剩下李學武跟閨女大眼瞪小眼。
李姝剛才見著這些花盆進來是很開心的,還以為是爸爸又給買了新玩具。
可看現在這個架勢,這些玩具不是自己的,而是那個女人的。
現在的李姝特彆的聰明,知道顧寧在意的,她絕對不碰。
但李學武就沒在乎了,瞪著大眼睛一頓咿咿呀呀,控訴著李學武為啥回來這麼晚,又沒給她買玩具。
李學武卻隻是露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微笑,上樓去洗澡了。
等他洗澡出來,卻是發現房間變了樣,走出小客廳,看向書房,看向二樓樓梯口,隻覺得冰冷的房子有了生活的氣息。
這錢還真是不白花啊,以往他覺得他的辦公室待著舒服,敢情家裡收拾好了,擺上花草也是一件極為舒服的事。
再下樓來,見著顧寧正站在窗台的花盆前相中著,便走過去跟著看了看。
“想啥呢?”
“哦~”
顧寧見是李學武過來,反應過來,示意了花盆對著李學武問道:“鬱金香擺在這是不是不大合適?”
“沒有,我覺得挺合適的”
李學武攬了顧寧的肩膀哄著問道:“剛才你的第一感覺是不是就想把她擺在這?”
顧寧皺眉想了想,剛才的花太多了,她有點兒想不起來啥感覺了。
李學武卻是怕她再折騰,攬著她往餐廳走,一邊走一邊說道:“第一感才是最合適的,擺在那沒什麼問題”。
顧寧跟著李學武想著事情,一路進了餐廳,可進來後,看見秦京茹正在往桌子上端茶,這才展開了眉頭轉身走了回去。
李學武看著顧寧抱了那盆鬱金香重新進了餐廳,擺在了餐廳沙發前的茶幾上也是不由得搖頭苦笑。
女人都一個樣,問你的意見不是想聽你說啥,隻是給她們的思考提供一點點時間。
直等上床睡覺了,顧寧還時不時的看向擺在床頭的花。
千金難買心頭好,既然顧寧喜歡,李學武就覺得這錢不白花,這一晚上更是不白折騰。
顧寧的心思單純,喜歡的東西也有限,更不像是其他人那樣愛出去玩、愛出去走去,她一下班也隻把自己悶在房間裡看書。
買花和金魚也隻是為了讓她有個樂趣,不至於太枯燥了。
要不是因為李姝還小,要不是因為他想跟顧寧要孩子了,就養一隻小貓小狗啥的。
不過現在不能想了,就李姝那個個性,養老虎都得被玩吧死,想想還是算了。
轉過天來,李學武上午在治安大隊待了一陣,跟八一六那邊聊了聊,把罐頭廠的設備問題落實了。
又跟老彪子交代了一監所的事兒,特意叮囑了老彪子把控好書籍和小人書等物品的出貨量,不要讓供銷社馬主任那邊為難。
等這些都忙完,李學武又跟沈放把東城這邊的重點企業走了一圈。
算是安全檢查也好,算是安全督導也罷,給了前些天沈放組織夜間巡邏時,這些企業大力支持的麵子。
中午就在化工廠吃的,廚子手藝一般,倒是材料還成,說是他們廠裡自己養的豬。
李學武倒是不饞這玩意,桌上這些乾部們吃的倒是挺香,他有種被利用了的感覺。
這些人是不是利用接待他的機會來開葷腥啊?
下午又走了幾家,李學武跟沈放分開,直接去了軋鋼廠。
軋鋼廠這邊好像又恢複了暴風雨前的寧靜,好似昨天的會議並沒有召開一般。
但是機關裡麵的風言風語卻是在提醒著軋鋼廠機關的每一個人,危機還沒有過去。
徐斯年昨天沒有堵著他,今天卻是早早地在等著他了。
李學武一進辦公室,徐斯年便跟了上來,擺手謝絕了沙器之的倒茶,隻跟李學武聊了不大一會便又離開了。
沙器之再進處長辦公室的時候卻是發現處長正站在窗邊看著樓下。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看著處長的背影有些蕭索。
也許是錯覺,沙器之將手裡的文件放下,提醒了李學武要開始辦公。
李學武也僅僅是一陣的遲疑,隨後便轉身在沙器之的幫助下忙碌了起來。
說安靜,其實也不算安靜,景玉農負責的這個籌備辦還是開工了。
下午就有很多亮馬河工廠的領導來軋鋼廠參觀,主要看的就是軋鋼廠分廠區的那些工廠。
這些工廠可以算是中小型工廠裡的代表方向了,生產的東西也都是軋鋼廠自己需要的配套商品。
軋鋼廠需要,那麼其他工廠也都需要這些,他們也有生產的,也有采購的。
不過在接待人員的介紹下,如果合作生產,不僅僅能提高產能,自給自足,還能跟其他工廠交換所需的其他物資。
今天能來的,說明都是有誠意的,不管是撿便宜還是敲詐吧,反正都把眼睛擦的很亮,賊亮賊亮的。
軋鋼廠這條巨鯨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大方的領導,這還不咬上一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