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與穀維潔的合作中他也很大方,居民區項目的易手就是他同李學武推動的。
即便是明明知道李學武給穀維潔出了主意,居民區項目有了現在的大好局麵,李懷德也沒說妒忌,沒說李學武當初不幫忙的話。
這個項目即便是給了他,他也做不到穀維潔的那種地步,因為兩人工作的重點和方向都不同。
穀維潔更側重實際工作,更抓精神建設和讜務工作。
李懷德想要穩紮穩打,不願意承擔風險,更想做虛的工作,抓基層的群眾基礎。
兩人各取所需,互相幫助,在李學武的調和下很有默契度。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演戲,演一場李學武給他定了劇本的大戲,戲名就叫《無中生有、暗度陳倉、憑空想象……》
——
從李懷德辦公室裡出來,李學武往樓梯對麵的廠辦辦公室看了一眼,並沒有過度關注,轉身下了樓。
李雪不知道她在辦公室裡看資料學習的時候,她二哥同樣在三樓。
徐斯年接到李雪的報到時是有說讓李雪可以明天或者後天再來也行的話,可是李雪拒絕了,說可以先熟悉熟悉。
李雪也是怕自己回到家胡思亂想,更怕自己休息多了就又想起上學的事。
其實高中生考大學並不都是畢了業考試就行,而是有一套複雜的程序。
參加高考前是要去工廠裡勞動一個月,然後回校複習功課一周,一周後再去參加高考。
李雪的情況比較特殊,現在她們學校比較早的開始了停課,也有安排去工廠勞動,但李雪沒去。
畢業考試完成後她就被李學武安排著參觀實習了,因為高考延遲招錄,所以也沒有去工廠勞動,自然也就沒有了高考的準備。
這幾天唯一去學校辦的事就是領畢業合照,聽聽同學們互相道彆。
她能聽到的,不是男同學們在鬨,在喊口號,就是女同學們在哭,在訴說畢業後的迷茫。
有好多同學對高考招錄懷著信心,都在暗自鼓勁,互相鼓勵著要繼續學習,準備年前的高考。
李雪是一如既往的沒有說什麼,回到家裡看著手裡的照片好久,這才卡在了鏡子裡,再沒看過。
今天在軋鋼廠辦了入職手續,她知道自己已經沒了再考慮上大學的資格,二哥已經暗自幫她把所有的手續都處理完了,隻等她點頭。
她能有什麼辦法,二哥說的話,一向都是對的,都是為她們考慮的,更是尊重了她自己的意願。
所以在徐主任問她的時候,李雪也是固執地決定從今天就開始實習工作。
徐斯年也有些理解這個小姑娘的固執,安排了對接保衛處的秘書彭曉力來做李雪的帶教師傅。
彭曉力知道李雪是誰,雖然壓力很大,但還是得教。
他跟徐主任表達了自己能力一般,水平有限的狀況,但無奈,徐主任好像認定了年輕人總是有共同話題,認定他可以帶好李雪。
尤其他是保衛處的對接秘書,這樣好像更方便似的。
彭曉力在教李雪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膽戰心驚的。
本身這就是個恬靜的姑娘,長得又好,多做一分好像圖謀不軌似的。
再一個就是李雪的身份,讓他真的想把李雪快點教好出師。
上次他惹到過李學武一次,差點被嚇死,現在去李學武辦公室彙報工作都是緊張著。
瞅著眼巴前這姑娘應該就是腿打斷的代名詞了。
從最基礎的應用文寫作開始教,再到辦公材料的分類與歸類,軋鋼廠各單位層級領導姓名和分管工作,各單位職能與職責……
李雪要學的東西有很多,這跟努力與否無關,也與基礎文化知識無關,在工作中,這些都隻是一個人最基本的職業素質,重要的還有靈性。
彭曉力同徐主任的看法一樣,李副處長的妹妹,那還不是一樣的靈?
當然了,彭曉力是不敢說李學武粘上毛就是猴的話。
李雪的位置就在彭曉力的邊上,兩人都是靠著牆坐著,一個輕聲教,一個認真學,辦公室裡的大吊扇嗡嗡的響,這邊時常有目光掃過,給彭曉力帶來了無限的壓力。
被選中教李雪的他有壓力,那沒被選中的還有想法呢。
一步登天不好說,但終究是個厲害關係,都能看得出來,李雪的未來絕對比一般人要強。
如果這個時候有個領進門的情誼,甭管是李雪本人,或者是李學武,恐怕都不會吝嗇出手幫忙的。
帶著這種功利心看李雪的有,看彭曉力的也有,所以才讓彭曉力又有壓力又有動力的。
李雪倒是沉穩的性格,彭曉力說了,她就拿著筆做記錄,一板一眼的很是認真,就像是在課堂上聽老師講課一般。
有不懂的也會在彭曉力說完後主動問,這種求學的認真勁兒也是感染了彭曉力,讓他稍稍放鬆了下來。
本以為“起點”這麼高,這麼多領導關注的,李雪還不得是個驕傲難伺候的性格啊,現在看倒是錯怪她了。
下午徐斯年來看過一次,見一個認真教,一個認真學,便也就沒再打擾他們。
辦公室裡人見徐主任來看,也都知道李雪在這間辦公室裡,在廠辦的地位了。
以後不說巴結吧,但卻是要好好處關係的,更是得提防著的,因為這樣的關係戶多是會把辦公室裡的話跟領導說,跟上麵說。
無論怎麼對待,李雪都還是一個剛剛參加工作的年輕人,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大家也都沒怎麼緊張,隻當辦公室裡多了一個注意的對象而已。
其實也是,十六歲的小姑娘,看著長得大,實際上才多大個小歲數,跟他們上班的時候差不多一個樣。
回想起自己上班時候的模樣,不也是這麼的青澀懵懂,在辦公室裡像是沒頭蒼蠅一樣亂撞,撞的頭破血流後這才有了今天的感悟和地位。
相比他們的無奈,這位“妹妹”也不是什麼大學生,隻是平常的高中生,且有的鍛煉呢。
“來幾個人,往調度車間去一趟,帶上相機”
廠辦一科的科長走了進來,對著屋裡招了招手,示意有工作。
科裡的年輕人都趕緊站了起來,跟著科長就要往出走。
一科長衝著屋裡擺了擺手,點了彭曉力說道:“曉力你不用,好好帶新人就是了,其他人趕緊”。
屋裡的年輕人笑著看了彭曉力一眼,各自懷著心思跟著一科長走了。
都知道今天貨運專列回來,這是六月份第一趟貿易列車,也是李副廠長主持貿易工作後的第一趟列車,自然是要記錄和報道的。
剛才一科長讓他們帶上相機也是這麼個意思。
至於為什麼是年輕人跟著出來,而不是老同誌,這就是辦公室裡的規矩了。
有三個層麵,一個是老同誌屁股沉,自持身份,在科室裡多年了,重要了,受尊敬了,也就起不來身了。
再有就是老同誌很多都是相關領導的辦事員、秘書,或者就是專職給各個領導寫材料的,一科長也指使不動他們出這種外勤。
最後就是年輕人,需要機會鍛煉,也需要承擔起年輕人的責任,這種外勤和報道材料,正是他們展示自己的機會。
所以一科長隻要說了相關的工作內容,這辦公室裡的人就知道啥事是自己的,啥事不是。
彭曉力自然是年輕人,當一科長說完,他便站起身。
還沒等走呢,一科長又點了他的名不用他去了。
老同誌看他是玩味,年輕的同誌看他是幸災樂禍,少了一個競爭對手。
彭曉力也是無奈,隻能坐下來,繼續指導李雪。
李雪看了看這位年輕的老師,輕聲問道:“是有重要的事情嘛?如果您需要出去的話,我可以等一下再學的”。
“沒事,就是貿易專列帶著貨物回來了”
彭曉力借著這件事給李雪講了一下辦公室裡的規矩,也講了這趟專列為什麼需要相機記錄和報道,報道的側重點在哪,都跟哪個領導的業務相關。
李雪也是聽了個熱鬨,囫圇吞棗的,她現在還在了解各個領導管理的業務呢,也不知道這裡報道的李副廠長和相關的領導都是誰,啥關係。
其實在給李雪講的時候,彭曉力就在想了,這件事說起來,還跟李雪的哥哥李學武有關係呢。
貨運專列不是第一次了,前幾次的貨運都是跟邊疆有關係的,知道的,更是都明白,這些貨物都是李學武在邊疆同李懷德打開的關係。
現在李懷德重新立項,單拿出貨運專列—水果專列出來成立貿易項目,專項對接居民區項目,算是給廠裡的工人做了一件大好事。
所以今天李懷德副廠長和穀維潔副書記都會到場,廠辦的人自然也是會去做工作。
彭曉力知道幾位領導之間的矛盾與關係,更知道李學武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可以這麼說,李學武雖然不是廠領導,但在廠領導的眼裡比一般的廠領導威脅都大。
說的好像繞口,但這就是事實。
一般的廠領導不會在樓下揪著另一位廠領導的脖領子扔上車去調查,甚至置之其於死地。
辦公室裡的話說來說去就邪乎了,更是有把李學武危險化的方向,彭曉力跟李學武接觸的多,每天都見麵,他倒是沒看出李學武有多麼的嚴厲。
在他的眼裡,李學武是一個極為認真負責的領導,更是一位睿智可親的領導。
但李學武做的那些事,辦的那些人,不是傳出來的,而是就存在的。
這跟他眼中的李學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也是彭曉力畏懼李學武的原因。
正因為神秘,正因為無常,所以才有畏懼。
——
紅星小學。
校辦公區有一塊衛生區,原來都是交給各班級的學生分塊負責的,現在不用了,學校裡有了專職的打掃人員。
學生們不用掃地了,不用管理衛生了,自然開心,但看著以往的老師在打掃,被人稱為教工,也是發愣。
有的學生說這是整治,有的人說這是懲罰,也有的說這叫改造。
說法不一樣,但做的工作一樣,有的老師掃地,有的老師清理垃圾,有的老師則是清理雜草,各種臟活累活都是交給他們來做。
有高年級的學生懂一些,也從工作隊的老師嘴裡聽說了一些詞彙,比如小資,比如出身等等。
棒梗以前的班主任冉秋葉就是這一批被改造的教師之一,也是被工作隊揪的最厲害的一個。
無他,因為平日裡就屬冉秋葉穿的最洋氣,也就屬她最有小資氣息,穿的、用的,言行舉止,都跟彆的老師不一樣。
要說起來,不一樣是對的,一樣了才怪呢,冉秋葉的父母都是回來的華僑,冉秋葉自己打小也是跟外麵長大的。
這性格和行為終究是帶著點洋氣的,在日常的表現中也是如此。
其實讓她來掃地都不是讓她最難過的,最讓冉秋葉受不了的是周圍人的態度和目光,看她好像看犯人似的。
孤立她就算了,以前教過的學生,管的狠了的學生,都在這個時候報複她。
故意往地上扔紙屑都是輕的,有那個壞小子,挑了廁所的糞便甩到她的衛生區,就想看她被羞辱的樣。
工作隊的人見著了也不管,隻讓她清理衛生,監督她掃地,訓她像是對待階級敵人似的。
她父母都是中學教員,現在跟她的處境是一個樣子的,甚至都不如她現在的處境。
也是擔心著父母,冉秋葉的心裡壓力還是很大的。
這幾天回家,看著父母愁容滿麵的樣子,她就更是不敢提自己在學校裡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了。
“冉老師,冉老師”
“啊?”
冉秋葉正想著心事,被人從後麵叫著剛反應過來,有些不習慣地看著走過來的工作隊人員。
這名工作隊的人不是她們學校的,而是教育係統其他單位派來的,先前對她的態度特彆不好,也是將她定為知識分子,小資代表的人。
這些天就屬這個人對她最凶,最惡劣,這會兒看見對方笑著叫她,也是有種錯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冉老師,隊長叫你過去一下”
“哦哦,知道了”
冉秋葉狐疑地看了對方一眼,這才將手裡的掃把放在了一旁,跟著這個人往辦公室裡去了。
辦公室裡,工作隊的隊長,連同紅星小學的校長都在。
當冉秋葉進來的時候,兩人都是露出了微笑。
“嗬嗬,冉老師這些天辛苦了啊”
“是啊,是給勞動改造的同誌們做出了表率啊~”
……
冉秋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就在門口掃了幾天的地,怎麼就成了表揚的對象了,同時也成了這些需要改造人員的優秀代表了。
從工作隊的辦公室裡茫然地走出來,她不知道到底咋地了,但她知道自己恢複工作了,不用去掃地了。
看著跟自己微笑的工作隊人員,看著跟著她一起出來的校長,冉秋葉隻覺得有些魔幻。
更魔幻的是,校長帶著她往校辦公室走,路上的時候,校長語氣責備地說道:“有些事情沒必要鬨到最後才托關係的嘛,你要是提前說,大家也都好處理,對吧”。
“你也是咱們學校任教幾年的老師了,我對你是個什麼態度,平日裡對你關照的還不夠嘛?”
校長的神情有些委屈,也有些抱怨,委屈是冉秋葉有這層關係在不主動表露,出了事情也不主動跟他來彙報,直接跟那個人說,現在整的他好像不是人了似的。
抱怨的是冉秋葉現在,你說你要是真有心就去掃地做雜工了,就一直做下去,何必都這麼多天了才說,讓他跟工作隊的人如何是好。
這還是商量了好一陣,找了個表現優秀的理由,做了個假的報告把這件事糊弄了過去。
“我……”
冉秋葉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校長的話了,她有些明白了,工作隊的態度改變,對她的立場改變,這是有人出手幫自己了。
可她真的沒有這個關係啊,更不知道誰幫的她,身邊也沒有這樣的人啊。
校長看著她遲疑,以為她不好意思了,便點頭道:“行了,好在事情有了好的結果,你也好好教學吧”。
“不過要注意言語分寸,更要注重自己的行為舉止,一定要學習艱苦樸素的精神”
校長點了點冉秋葉,隨後看了她一眼,似是隨意的說道:“跟那位說一下吧,我老高算是使出所有的力量了”。
說完,也不等冉秋葉再說什麼,轉身往辦公室去了。
“哎!冉老師,我聽說您這……”
閆富貴聽見兩人的對話,從辦公室裡走出來,打眼看了遠去的校長一眼,這才跟冉秋葉說道:“您這是重新回到咱們人民教師的隊伍了?”
“哦哦,是”
冉秋葉扯了扯嘴角,跟閆老師點了點頭,滿臉困頓地往衛生區去了。
那邊的打掃工具還沒收拾呢,她是要把工作都處理好的。
心裡想著校長話裡說的到底是誰,又是誰有這個能耐一句話就把校長給指使動了。
剛才校長的意思就是讓她給那人說一下,算是回了那人的要求。
不能打電話回的,又是交代下來的事必須辦成的,這人到底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