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直夫看了看李學武手裡的文件,感慨而鄭重地接了過去,點頭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您說笑了,咱們可是同誌”
李學武笑著點頭道:“我是負責對外貿易協調工作的乾部,有責任與您並肩戰鬥,更何況咱們是戰友呢”。
“這話說的我更慚愧了”
薛直夫笑了,鄭重地伸出手與李學武握了握,點頭道:“阿特這邊我一定負責好,英商那邊有需要我的……”
“哎,這正是我要說的”
李學武晃了晃他的手,說道:“與英商代表見麵,我看還是您主持,我來給您打下手”。
“這怎麼能行!”
薛直夫直言道:“我就是怕自己的能力不足,所以才請你出馬的”。
“但英商代表不清楚這一點”
李學武認真地看著他,說道:“您是廠領導,主持與他的談判就是一種身份的肯定,我所付出的努力和作用才能得到充分的體現”。
“你呀!”
薛直夫現在終於懂了,不是李學武怕英商代表質疑身份問題,而是全了他的麵子。
如果李學武把這單生意談下來了,那無疑是在打他的臉,廠裡會說他沒有能力。
甭管他的出發點是如何的,但事情發生了,議論就會出現。
李學武做人絕對全須全尾,麵麵俱到,考慮的更為充分。
薛直夫慚愧地將手裡的文件遞了回來,道:“那我就不能拿你的工作了,這樣我就顯得貪得無厭了”。
“不!我需要您的配合和幫助”
李學武笑著將文件推了回去,同時說道:“我的工作太多了,也太繁重了”。
“既然阿特這邊已經打開了局麵,由一位廠領導跟蹤服務,他更能體會到咱們的重視”
“至於英商這邊,還是咱們合作,得了算大家的努力,輸了算咱們沒有能耐”
李學武認真地點點頭,說道:“您如果有什麼意見或者建議,這兩份談判都可以跟我提,咱們一起努力”。
“好”
薛直夫點點頭,正色道:“既然你這麼說了,我再客氣就顯得俗套了”。
兩人沒再客氣,敲定了接下來的談判程序,便在一樓分開。
——
好消息就像是趕集的姑娘,從來不會單獨出現,往往是手拉著手,肩並著肩,扭著屁股就來了。
臨下班前,津門水產副總張長明打來了電話,約李學武周末去津門吃海鮮,出海釣魚。
特麼的,無事不登三寶殿,大冷天的,釣魚?
李學武真懷疑他是不是腦子瓦特了。
釣魚?
我特麼是不是得戴頭盔!
“幫我約一下……算了”
李學武剛想知會彭曉力去跑腿,後來想想還是拿起電話直接打了過去。
電話是薛直夫親自接聽的,見是李學武,好笑地問道:“有好消息了?”
“確實!不過我還不敢確定”
李學武笑著說道:“您周末有空嗎?想約您釣魚”。
“釣魚?這麼……”
薛直夫頓了頓,語氣怪異地說道:“釣魚我不是很擅長啊,吃魚還湊合”。
“沒關係,我請您吃海鮮”
李學武好笑道:“新鮮的海鮮,剛釣上來不到十秒鐘就能送您嘴裡的那種”。
“哈哈哈~”
薛直夫大聲笑了,隨後問道:“需要我邀請誰一起嗎?”
“當然,看您方便”
李學武拿著電話看了看收拾東西的彭曉力,微笑道:“我建議您對英商代表發出一個私人邀請,相信他不會拒絕的”。
“好吧,是明天早晨出發?”
薛直夫理解李學武話裡的意思了,點頭道:“那一會兒我給你回電話”。
“就這樣”
李學武掛斷電話後,對著彭曉力吩咐道:“幫我聯係一下津門貿易管理中心,協調一下吉利星遊艇”。
“哦,對了,再聯係一下津門水產公司,他們應該會有安排”。
“好的”
彭曉力做好了記錄,又問道:“咱們這邊還需要準備什麼嗎?人員和設備上……?”
“嗯,設備應該不需要”
李學武想了想,說道:“津門水產那邊會準備好的”。
“至於人員嘛……”
他點點頭,說道:“就是個私人聚會,不用太過於麻煩,跟委辦報備一下”。
“好的”
彭曉力再次做了記錄,同時提醒李學武道:“如果是商業性質的溝通,是不是邀請一下近期要談判的幾家負責人?”
“嗯?你是說……?”
李學武微微皺眉,看著他想了想,隨後點頭道:“這個可以有”。
說完,點了點彭曉力交代道:“那就幫我約一下信用社包主任,以及工業部的劉處長和對經貿的高處長”。
“外事部的周處長就不要約了,他這個人我了解”
李學武坐在了椅子上,抬了抬眉毛說道:“比較含蓄,但會做出不請自來的舉動”。
“那,要不要防備一下惡客”
彭曉力開玩笑道:“搞個邀請函?”
“嗬嗬,你能攔得住他?”
李學武輕笑道:“外商行動,比如要有外事部乾事陪同的”。
“你信不信?”
李學武用鉛筆點了點他,笑問道:“薛副主任的電話打過去,外事部的翻譯就已經知道了”。
“明白,外事部的翻譯知道了,周處長也就知道了”
彭曉力笑著附和道:“誰讓周處長比較關心咱們呢”。
“哎!對嘍!”
李學武給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去忙了,自己則是拿著鋼筆看起了文件。
為什麼出去談合作要邀請英商代表,還邀請了上次給他搞事情的“三賤客”?
其實談判與合作本質上並不衝突,兩者前後照應,相輔相成。
李學武還是比較認同三人上次的所作所為,不希望身邊出現幾個老死不相往來的敵人。
尤其是這麼關鍵的位置上。
劉少宗和高雅琴不是他的敵人,更不是他的對手。
周乾城是有些被動的,尤其是在外事問題的處理上,他可能更希望李學武處理的圓滑一些。
至少不能傷害到他,或者他所代表的利益關係。
可李學武這人脖子硬,不受他的擺布和要挾,硬是給他來了一套組合拳。
津門那一遭可算是給這三人打懵了,李學武其實邀請過幾次,但沒人給他回複。
現在塵埃落定,故地重遊,自然要緩和一下關係。
李學武不願意與任何人有矛盾,起衝突,他真的怕麻煩。
尤其是對人,這是不可控製的個體,每個人都擁有複雜的關係網,說不定就牽扯到哪邊。
誰都是一樣,哪怕是普普通通的廠職工,你敢確定地說他沒有關係?
下班前,薛直夫的電話打了回來,英商屈臣氏代表史密斯派克給出了回複,願意與軋鋼廠的朋友共度周末。
“先去一趟俱樂部”
指揮車送了彭曉力下車後又往俱樂部開去,這個時候正是下班點,路上車和人都比較多。
好在是路程短,六點半左右趕到了俱樂部門口。
“武哥!你怎麼來了!”
說來也巧,指揮車剛到大門口,周小白兩人便推著車子出來了。
李學武下車後先是跟保衛打了個招呼,示意對方不用進去了。
隨後便看向周小白兩人,笑著問道:“這麼晚下班?”
“正常點兒”
羅雲扯了扯嘴角,目光有些遊離地說道:“我們都是吃了晚飯再回家”。
李學武不知道她在表達什麼,抿了抿嘴角,好笑地聳了聳肩膀,對兩人邀請道:“明天有時間嗎?”
“去哪?!”
周小白一掃剛剛的尷尬神情,興奮地看著李學武,知道這個時間來找她們,一定是要帶她出去玩。
“津門”
李學武微微一笑道:“請外商和商業合作夥伴出海玩,你們如果有時間的話……”
“有!有的!”
周小白認真點頭道:“明天我個羅雲都有時間”。
“小白~”
羅雲皺眉拉了拉她的手,目光似是提醒,也是在警告。
可周小白這會兒並不在意,而是對李學武回道:“如果明早出發的話,我得回去跟於姐請個假”。
“可以,早晨七點來車接你”
李學武看了看羅雲,好像看出了點什麼,但並未在意,提醒道:“注意帶保暖的衣服,海上會很冷”。
說完給她們擺了擺手,便上了指揮車。
而在車離開的時候,李學武已經看見了等在馬路對麵的幾個年輕人。
“小白!”
羅雲等車走後,語氣不滿地質問道:“你不是答應他們要去頤和園的嘛”。
“頤和園去過很多次了”
周小白兀自解釋道:“我一會跟他們解釋一下就行了”。
“對了”
她看向羅雲說道:“你是不是跟左傑說一下?”
“被你氣死了!”
羅雲氣呼呼地說道:“要去你去,我不去!”
“哎呀~羅雲~”
周小白拉著她的手懇求道:“你要是不去,我一個人去,多尷尬啊,武哥可是邀請咱們兩個的”。
“你!……”
羅雲抿著嘴,低聲斥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
說著話,看了一眼從馬路對麵走過來的鐘悅民等人提醒道:“他們來了,你自己解釋吧”。
看著羅雲氣呼呼地轉身,周小白咬著嘴唇不說話,似乎內心也在糾結和猶豫。
剛剛麵對李學武的邀請,她實在是不想拒絕,甚至想都沒想便答應了下來。
一定要拉著羅雲,是因為她也看得出來,李學武不想欺負她,更不會給她家裡人誤會。
李學武越是拿她當小姑娘相處,越是揮灑青春的玩鬨,越是給她這種安全感,她越是想要接近李學武。
這種安全感恰恰給了她主動的理由,心裡篤定李學武不會傷害她,那她玩的再過分,再主動也不會受欺負。
有一些年輕的任性和執拗,讓她不知不覺地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怎麼了?”
鐘悅民帶著兩個夥伴來到了這邊,看了一眼警惕的保衛,對周小白問道:“我剛看見……”
“是俱樂部的會長”
周小白搶先一步解釋道:“他說明天有個活動要去津門,所以……”
她有些為難地看著鐘悅民,道:“我們不能去頤和園了,不好意思啊”。
“什麼活動要去津門?”
袁軍有些看不上周小白,尤其是她這種嬌氣的語氣和性格,這會兒被放了鴿子,心裡便不痛快。
本來鐘悅民堅持追求周小白他就有意見,不讚成來這邊找麻煩。
尤其是周小白從未給鐘悅民正式的回複,或者答應什麼。
鐘悅民像是一頭牛,不撞南牆不回頭,死磕周小白了一般。
每天早晨來送,晚上來接,真把拍婆子當班上了。
有的時候袁軍和鄭童也會跟著,不過心裡不舒服罷了。
以前要追求哪個姑娘,直接談就是了,同意就是同意,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聽說了周小白家裡的背景,現在是人家不說同意不同意,好像在釣魚一般。
可是呢,鐘悅民甘心被釣著,就像大傻子一樣任由人家擺弄。
他有心提醒鐘悅民,可幾次都被他拒絕,甚至在說周小白的靦腆和柔弱。
是,這姑娘有靦腆和柔弱的一麵,但在袁軍看來,這就是矯情。
尤其是剛剛來的那台車,他們見過幾次,熟悉的很。
周小白話裡所解釋的俱樂部會長身份,他們也打聽過了。
東城胡同裡走出來最能打,也是最牛嗶的存在,是頑主口中的偶像,比他們這些天之驕子還要神一般的人物。
不僅僅是娶了個好媳婦,還在事業上風生水起。
隻看眼前這座大院,就不是他們能招惹的。
要說年輕一輩裡混的好的也不是沒有,就是沒有像他混的這麼好的。
大院裡的也不行,沒得比。
但就是這樣已經有了家庭和事業的人,還來交往他們這個圈子裡的姑娘,實在是讓人恨。
當然了,恨是嫉妒的恨,要是其他恨也沒那個膽子,更沒那個能力。
說是嫉妒的恨,原因在於李學武比他們都瀟灑,更會玩。
一個邀請就能帶走他們的姑娘,對比之下,是個人心裡都不會舒服。
二月末,頤和園的昆明湖冰化了,遊船可以開動,大家都是搶著鮮。
本來鐘悅民打破了腦袋,已經搶到了遊船的機會,就想著帶周小白去劃船。
在湖水中,在船上,有很多話要講,也方便講。
可惜了,周小白現在有了更好的選擇。
聽見袁軍不忿地質問,周小白對這個一直冷眼看自己,對自己有意見的人也是反感。
她冷著語氣說道:“活動就是活動,跟去哪沒關係”。
說完,嘴角微撇,似是故意地解釋道:“說是要招待外商和合作夥伴,要乘坐遊艇出海釣魚和吃海鮮”。
羅雲有些無語地看著周小白,隻覺得她有些太過於執拗了。
難道她在感情上受到的磨難,必須通過一模一樣的形式傳達出去才心裡痛快嗎?
她不反對周小白跟鐘悅民接觸,更不反對跟李學武接觸。
她反對的是周小白在混淆這種感情,甚至在玩弄感情。
李學武對周小白的心思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小朋友,或者說小女朋友,都不能算是親近的關係。
如果他需要,院裡的歐欣等人都可以做他的朋友。
選擇周小白參與這次的活動,羅雲心裡有幾分猜測。
無非就是周小白的身份,或者說李學武有意在培養周小白,引導她往某條路上發展。
這跟培養感情並不發生衝突,他的出發點更不能說是壞的。
將一個有身份,有年齡優勢的小朋友引導成為自己需要的助力,互相都有所成就。
在這一過程中,保持著友好的關係,任是周小白家裡也不會反對。
且看周小白拿著李學武的關係出入國際飯店,甚至有的時候在那邊吃飯、接觸外事人員時,她家裡的反應就知道了。
羅雲很想把周小白叫醒,讓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如果不想跟鐘悅民有感情牽扯,那就不要浪費自己的精力。
坦誠地拒絕,有的時候對自己也是一種友好。
可現在看來,鐘悅民更像是主動的那個,不願意放手。
“算了,小白也有自己的工作,我理解你,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