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是呂培忠,叫金副處長接電話”。
他的電話打的很尷尬,也很窩火,兩個人的明爭暗鬥被送到了李學武這裡,明顯是上麵的領導不滿意了。
無論是主管三產工作的景副主任,還是管委會一把李主任,誰不滿意他們都要遭殃。
電話打完,李學武依舊在批閱著文件,直到苟自榮走了進來。
“李副主任,您找我”
苟自榮走進來的時候,看見呂培忠一腦門的官司,就知道事情不好,趕緊端正了態度。
李學武倒是沒問難他,叫了他過來,點了點領導批下來的文件讓他看。
“銷售暫時還負責著貿易管理中心的一些相關工作,這一部分你們還得拿起來”
他看了苟自榮一眼,道:“集團化結構規劃還沒出來呢,就要撂挑子?”
“沒有,李副主任,您講”
苟自榮端坐在了椅子上,看著李學武認真地說道:“領導是對銷售人才培養有意見是吧?”
“為什麼銷售人才三期培訓班遲遲沒有動靜?”
李學武看了看他,問道:“第一期培訓班已經上崗實習,優秀學員甚至提前結束實習頂崗上崗了”。
“二期培訓班學員即將完成培訓工作,參與到5月一批六個辦事處組建的隊伍中,三期呢?”
他敲了敲桌上的文件,問道:“9月份廠裡還要再開六個辦事處,你告訴我人從哪裡來?”
“這個……李副主任,您聽我解釋”苟自榮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口解釋道:“第一期和第二期培訓班學員都是從廠年輕職工和社會高中畢業生中招錄的”。
“三期培訓班組織工作已經在規劃之中了,隻是人事處已經下達了新職工招錄辦法,我們沒法選拔學員了”
他攤了攤手為難道:“廠裡新的辦事處投建工作愈加多,更加快,對人才的需要更加緊急”。
“想要快速培養出專業的銷售和管理人才,必要高素質基礎學員,要麼是廠裡的優秀年輕人,要麼是社會上的高學曆畢業生”。
苟自榮看向李學武,問道:“沒有考核和招錄指標,我們怎麼組建培訓班啊?”
“這個問題應該來問我嗎?”
李學武吊著眼睛看了他,從側麵文件架子上找到一本人事處下發的新職工招錄管理辦法,翻開到了其中一頁,按在了苟自榮的麵前。
“關於高素質人才的培養和招錄,人事處明確規定可以走特殊申請渠道,在提供必要的培訓考核標準進行備案後,以招錄申請的形式向人事處提交材料,經人事處評估,再由主要領導審閱批準下發執行”。
“這一段我用背給你聽嗎?”
李學武語氣嚴肅地問道:“文件學習不認真,還是沒把這件事當回事?”
看著苟自榮坐立不安的模樣,他晃了晃下巴,道:“就你這樣個狀態,還想謀集團銷售部部長的差?”
“李副主任,我……我沒學習好文件精神,我認錯”。
苟自榮臉色唰的一下白了,這些天通過小道消息得知了一些集團架構的內容,他一直在跑這件事。
現在被李學武直接叫破了心中那點小心思,哪裡還能不知道上麵的領導已經對他有意見了。
集團化目標至少也得等到明年年底,甚至後年才能實現。
第一步是先晉級,現在開始運作對於他們來說並不算早了,但不能太明顯了。
上躥下跳的,耽誤工作不說,造成的影響也不好。
今天李學武拿銷售人才培養的事敲打他,就是在提醒他,現在的工作能乾就乾,不能乾就滾蛋,有能耐就回家等著銷售部部長的職務。
開除一個工人很難很難,但要踢走一個乾部卻簡單又容易。
敢在這個關鍵時期擾亂軍心,李懷德甚至都想殺雞儆猴了。
還是李學武念著他在去年羊城交易會上忙前忙後的表現,給他說了個情,算是保住了他。
現在點給他,要是再不懂得收斂,他就是集團化目標實現前第一個被調整的儆猴雞。
“李副主任,我知道錯了”
苟自榮言辭懇切地說道:“關於人才培養計劃我回去後立即執行,申請和材料以最快的速度提交給人事處,絕對不會耽誤了辦事處的建設工作”。
“一周的時間夠嗎?”
李學武翻看了一下工作計劃,抬起頭看著他說道:“下周五我和景副主任要陪李主任去津門貿易管理中心開現場會,這件事能辦好嗎?”
“能,能,絕對能,用不了一周”
苟自榮認真地點頭道:“三天之內,絕對能把培訓班的程序走完,隨後就開展人員招錄工作,培訓班組織工作放在兩周之內完成”。
“那就這麼著,注意辦事處經理的培養,注意人才梯隊培養”。
李學武合上筆記本,看著他說道:“不要讓我再找你談話了,儘快把成績拿出來,這個比送禮強”。
“是,是,我知道了,李副主任”
苟自榮抹了一把冷汗,心道是最厲害的提醒還在後麵這句話上。
送禮他都知道了,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現在紀監沒有直接找他的麻煩,跟這件事還沒有形成影響,或者說沒有相關人員站出來反應有關係。
更跟他還在重要崗位上負責重要的工作有關係。
這次談話不僅僅給他戴上了脖套子,還甩起了鞭子,跑不快有可能卸了他的崗位,還有可能挨鞭子。
門口金耀輝臉色有些異樣地站在那,還沒等敲門,便見李學武的目光望向了他。
“來”
李學武隻對他說了這麼一個字,沒有請,也沒有叫名字帶同誌。
苟自榮有些無力地站起身,尷尬地看了看李學武,見他輕輕點頭,這才客氣著出去了。
路過金耀輝的時候,臉上劫後餘生的表情徹底嚇住了對方。
金耀輝本來就怕李學武,上次和師弱翁算計李學武還沒等計劃實施呢,師弱翁折進去了。
當看見醫院裡的師弱翁,他的屁都嚇涼了,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這句話不知怎麼就冒了出來。
兩人湊在一起都沒乾過李學武,自己一個人來麵對他,這不是擎等著挨收拾嘛。
“李副主任,您叫我”
金耀輝走到辦公桌前,沒得李學武的讓座,看著呂培忠低著頭的模樣,心裡就有些發虛。
李學武打量了他好一會兒,直到對方慌了心神,這才開口問道:“聽說你最近在三產管理處搞了幾個新舉措?反響怎麼樣?有效果嗎?”
問完這句話,他便低著頭開始翻找著手裡的文件,等著金耀輝來回答。
金耀輝看了看李學武,又看了看抬起頭的呂培忠,見他一臉的灰白,心裡算是知道,今天要遭殃。
“那個……李副主任,我這個……舉措啊……那個”
“怎麼?不能說嗎?保密?”
李學武抬起頭掃了他一眼,問道:“還是說有問題,不能跟我說”。
“不是不是,我是說工作啊”
金耀輝站在那搜腸刮肚的想辦法暫時離開這,趕緊去李主任那解釋清楚,否則李學武真要拿他開刀了。
苟自榮可不是一般的處級乾部,以前牛著呢,正經的老資曆。
可你看看現在他敢在李學武麵前呲牙嗎?還不是乖乖地挨訓。
他以前隻是李懷德的秘書,因為秘書工作才走到了辦公一室副主任的崗位上。
後來留在邊疆辦事處任職,提了正科,一年下來,因為某些原因,他回到京城,走到了副處的位置。
他的年齡夠了,資曆夠了,所以晉副處沒人在意,關鍵是他的地位,基本上走到頭了。
這個副處就是李懷德扔給他的最後一塊骨頭,再沒有理由往領導那提要求了。
他敢拿自己跟苟自榮對比嗎?
苟自榮見著他都不帶用正眼看他的,他的這個副處跟其他的副處相比較,太虛了,沒有過硬的基層管理經驗,就算是級彆提上來了,也難當大任。
說揠苗助長最合適不過,早熟的柿子不好吃一個道理。
麵對李學武,他沒有太多時間考慮,無論自己在領導那裡有多大麵子,擺在李學武這兒就是必答題。
“我布置的那幾項工作才剛剛開始執行,還沒有產生結果和影響呢”
金耀輝咧咧嘴,解釋道:“我已經在安排人跟蹤調研了,一旦有了結果,我一定立即向您彙報的”。
“你可能不用等了,結果和影響已經出來了”李學武看了看他,將兩份谘函推了過去,示意他道:“你自己看”。
“好的”
金耀輝嘴裡乾澀地拿起桌上的兩份谘函,看見標題的時候就傻眼了。
等全部看完心裡更是拔涼拔涼的,聯合企業的告狀信到了李學武的案頭,意味著領導必然已經知曉。
沒有親自找他過問,而是轉到了李學武這裡,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看完了?說說,怎麼想的”
李學武看著他抬了抬眉毛,道:“你是怎麼想出換技術管理、換關鍵技術崗位,搞質量異常考核和監督機製的?我真想聽聽你的高論”。
“我……那個……”
金耀輝麵如死灰地站在那,手裡的文件抖著已經顯示出他哆嗦了。
看他回答不上來,李學武歪了歪腦袋,問道:“紡織車間副主任高國梁跟你是什麼關係?”
“再說說,玻璃鋼生產車間副主任龐興達跟你是什麼關係?哦,對了,還有”。
李學武低下頭看了看文件上的幾個名字念道:“質量技術崗位的蔡方伯、甄智清、田德會”。
“以及為了質量考核和監督新成立部門而設立的崗位,名單我就不用念了吧,你都清楚”。
他將文件放在一邊,抬起頭看向金耀輝問道:“說說,都是什麼關係”。
金耀輝麵色變成了青灰色,跟呂培忠不相上下,俱是難看的緊。
他回答不上來李學武的問題,他清楚這些人名落在李學武麵前那份文件上所代表的意義。
這裡是哪?
保衛監察組,主管廠安全保衛和紀律監察工作。
麵前的是誰?
保衛監察組負責人,管委辦副主任,負責保衛監察全麵工作,負責廠機關各層級管理協調工作。
一份記錄著他剛剛調動和提拔的人事名單,在李學武的辦公室被提問,你說他懂不懂這代表了什麼。
李學武就靠坐在椅子上等著他的回答,同時也在打量著他,想著這人是如何有這般的膽量。
李懷德曾經秘書的身份就能給他肆意妄為的勇氣,就敢以身試法,挑戰李學武主持紀監工作的底線?
“說不上來是吧?還是不記得拿人家什麼好處了?或者說記不過來了?”
李學武緩緩地點頭,看向麵前的文件說道:“2月1日,後勤管理處宿舍管理科科員高過梁送給你一台價值130元的高檔收音機,另附兩條大前門香煙,一箱西鳳酒,對得上吧?”
“2月7日,生產管理處質檢科質檢車間科員龐興達送給你一台價值120元的高檔收音機,另附一箱茅台酒,對的上吧?”
“你要這麼多收音機乾什麼?”
李學武皺眉看了他,問道:“長兩隻耳朵就得聽兩台收音機?怕一個耳朵聽,另一個耳朵冒出去?”
說完低下眼眸,看著文件繼續說道:“蔡方伯送的古董擺件、甄智清送的全套家具、田德會送的中檔收音機”。
“又是收音機,你們家要開廣播站嗎?長了幾隻耳朵啊?”
李學武翻了翻手裡的文件,看向後麵的清單,道:“手表、相機、縫紉機,夠全的哈,幫你置辦全套身家”。
說完合上了手裡的文件,看向站立不穩麵色慘白的金耀輝問道:“時間、地點、相關人員、禮品清單,價值標準、提拔和工作安排的程序,我說的都對得上吧?”
“李……李副主任,我……不是”
金耀輝說話都已經上牙磕打下牙了,哆哆嗦嗦地想要辯解,可話說出來自己都不信了。
李學武打量了他一會兒,見他說不出來了,這才撇了撇嘴角,道:“說說,為什麼這麼做,嗯?”
他看了看手裡的名單,道:“三個副科級,多個股級乾部提拔,怎麼想的?還整出個質檢監督部門”。
“現在跟我說你還有的說,彆等紀監跟你談,他們可沒有我這麼有耐心”。
說著話,將兩份文件疊在了一起,輕輕拍在了辦公桌上。
這一聲倒是驚醒了頭昏腦漲的金耀輝,他哭喪著個臉回答道:“不……不敢調到副……副科,隻能成立新……新部門”。
“哦——是現有的副科級不敢動,隻能動聯合企業的乾部”
李學武微微昂起頭,看著他說道:“沒有那麼多地方安排了,就整個質檢監督部門出來安置,畢竟收人家東西了,對吧?”
金耀輝低著頭沒回答,可沉默就已經回答了一切。
李學武好笑地搖了搖頭,道:“要論當乾部,你比我有人緣兒啊,我比你先提的副處,這麼長時間了,都沒人給我送禮,我挺失敗的哈”。
“瞅瞅,收音機三台、縫紉機、手表、照相機,這麼多好玩意兒,我一個都沒收到”。
他冷笑著敲了敲手裡的調查文件,道:“哪怕是給我送兩條煙呢,我也喜歡抽大前門啊”。
“我錯了,我退回,我坦白”
金耀輝本就沒長時間在基層工作過,自然沒有堅定的意誌和心態,在證據麵前直接就崩潰了。
他用哭著的聲音說道:“我是收人家東西了,我錯了,我現在把東西上交,請廠組織原諒寬大”。
“嗯,這還算是個態度”
李學武點點頭,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問道:“還有沒有其他問道,這些東西都在你家呢?”
“是,都在我家,我沒敢動啊”
金耀輝解釋道:“我就抽了煙,喝了酒,我一定補上,其他再沒收過東西了,我也是沒管住自己的手,我錯了”。
“這話等跟紀監乾部談話的時候慢慢說”李學武看了他一眼,拿起電話叫了孟念生過來。
聽見李學武的安排,金耀輝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上,好在是彭曉力從後麵扶了他一下。
李學武沒搭理他,而是看向了麵色難看的呂培忠,問道:“怎麼?不高興?這一局你贏了啊”。
“不……不,李副主任,我……”
呂培忠有些慌亂地站了起來,低著頭說道:“是我管理缺失,是我沒有承擔起監督管理職責,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嗯,現在都明白了,是吧”
李學武吊著眼睛看了看他,道:“他在違規操作,撤換車間管理,設立新部門的時候你乾啥了?想啥呢?”
“你是三產管理處的負責人,你會不知道他這麼做是錯誤的?你會不知道搞出這麼多事會影響到聯合企業的合作和經營?”
啪——!
李學武一拍桌子,指著他罵道:“從這一點就能看得出,你心術不正,不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