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鼓作氣,就是要把心擰在一處,到時候才能發揮出本事來。
車隊出了廠大門,直奔東直門外斜街往城裡方向拐。
並沒有走多遠,就沿著亮馬河分支走了三五分鐘,主要是這會兒的人多車也多。
當車隊停在接待位置時,李懷德等人依次下車,被廠裡其他乾部們簇擁著站在了硬化地麵上望向不遠處的工業展銷會。
這處位置選的極佳,李懷德昨天來看過,特彆的滿意。
他更滿意的是李學武建議將工業產品向領導展示的形式以展銷會來體現。
王婆賣瓜,自賣自誇,自己家生產的產品,自己說好不算好。
當然了,領導說好也不算好,得是市民和老百姓能接受的才算好。
那如何讓市民對展銷商品做出有利評價呢?
一個是質量,一個是服務,最後就是量大管飽。
李學武的這個點子絕了,站在這裡看著下麵集市一般的場景,真是有種激動莫名的感覺。
薛直夫背著手站在硬化地麵看著展銷會,微笑著對李懷德說道:“我怎麼看著都不用咱們做介紹了,啊?哈哈哈——!”
“嗬嗬嗬——”
李懷德也是輕聲笑著,回頭望了身後正在跟銷售處苟自榮交代著什麼的李學武,轉頭對著薛直夫說道:“這就叫腿跑得快不如腦瓜轉的快!”
“您這還真就說漏了!”
景玉農笑著補充道:“昨晚散會的時候我特意問了,李副主任可一直都沒回來”。
“今天早晨我跟服務員問的,昨晚十點多,將近十一點了才回來的,就在這忙著了”
她笑著看向下麵忙而不亂的場麵,道:“腦瓜轉的快,腿也跑的快,誰能蹽得過他!”
“嗯,這麼說我倒是要誇一誇咱們的急先鋒了”
李懷德回頭對著李學武招了招手,笑著說道:“景副主任說你昨晚忙到很晚?”
“辛苦了啊,效果很好!”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李學武看了景玉農一眼,微笑著答複了李懷德:“都是廠領導們指揮的好,我們才能做的好”。
他之所以看了景玉農一眼,就是想確定一下對方所說的忙,是哪個忙。
工作和生活他都忙了,萬一對方看見什麼或者聽見什麼了呢?
如果不是今天有重要工作,如果不是招待所的門嚴實,興許真有人能聽見槍炮聲響了一宿!
“好啊,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組織起這麼大的展銷工作會,你和同誌們都辛苦了,勞苦功高!”
李懷德拍了拍他的胳膊,很是認真地點點頭,說道:“我說你是廠裡的急先鋒,可不是虛的!”
他指了指薛直夫和景玉農說道:“你的努力同誌們都在看著,要做好榜樣,也要注意身體!”
“謝謝領導關心”
李學武有些詫異老李的突然,不過隨即便想起他要乾什麼了。
這倒不是做給他看的,而是通過鼓勵他來對其他工作在一線的乾部職工表達感謝和誇讚。
到了他這個位置,愈加的不好跨過其他管理體係去直接跟下麵的乾部接觸。
如果是群眾那另算,這說的不是一回事。
尤其是乾事業或者乾業務的,主管領導真要越級詢問,那必然會有越級彙報,這不是什麼好事。
你看李學武在負責保衛處基礎工作的時候經常下去檢查,紅星訓練場恨不得一周去一趟。
可你看他現在還去嗎?
也去,但特彆少,不會那麼勤了,就是要給下麵的乾部樹立榜樣,更要以身作則,給副組長留餘地,留麵子。
什麼工作都攬在自己身上,大權獨攬,咋這麼給你能耐的呢。
李學武的聰明和可靠就在於他懂得在什麼時候做什麼事,在什麼位置擔什麼責任。
現在李懷德需要他幫助和配合,做好宣撫工作,那他就會成為典型和榜樣。
即便他不願意,可天道好輪回,他跟老李其實一樣,對著下麵的乾部也是這麼誇獎的。
不然真挨個表揚,那會議就不用開了,成點名大會了。
“三產管理處那邊的問題處理的差不多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在今天這個大喜的日子,李懷德提起了前些日子的糟心事。
李學武看了景玉農一眼,輕輕點頭彙報道:“基本上查清楚了,也對相關責任人做出了處分決定”
說到這他頓了頓,又繼續彙報道:“關於聯合三產管理處負責人的處理,紀監這邊的建議是降級降職,我個人的意見是留任”。
“哦?是關於呂培忠的吧?”
李懷德想了想,點頭道:“在這種關鍵時期換帥確實傷士氣,你的建議很中肯啊”。
說完又看向了展銷會方向問道:“那三產管理處正職的人選,你們有什麼建議嗎?”
“我個人是沒有的,畢竟這屬於人事和組織工作”
李學武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過我已經督促組織處那邊對合適人選進行考察了”。
“玉農同誌,你那邊是個什麼意見?”
李懷德聽了李學武的回答不置可否,轉頭看向景玉農問了一句。
景玉農也摸不準李懷德打的這是什麼牌,她認真地說道:“我認為紀監那邊給出的意見和建議很中肯,我個人完全讚同”。
“至於說管理處處長的人選嘛……”
她猶豫了一下,皺眉回答道:“還是選擇一個管理經驗豐富,工作紀律紮實的乾部為好”。
“嗯,我這裡倒是有個人選可供參考”
李懷德背著手,語氣慢悠悠地說道:“保衛組綜合辦副主任,管委辦接待辦主任沙器之怎麼樣?”
“這……還是聽聽李副主任的意見吧”
景玉農遲疑了一下,轉頭示意了李學武說道:“畢竟是保衛組出來的乾部,你對他最了解”。
“最了解也談不上,就是在一起工作和互相學習了一段時間”
李學武重新定義了他跟沙器之之間的關係,隨後給李懷德彙報道:“我是不建議沙器之去三產擔任管理處正職的”。
“哦?那就說說嘛!”
李懷德好像並不意外李學武的答複,抬手示意他道:“你的意見還是比較真實可靠的”。
“謝謝領導的信任,我說說的個人意見”
李學武客氣之後解釋道:“首先沙器之的資曆不夠,剛在綜合辦副主任的崗位上任職沒多久,還需要鍛煉和學習”。
“其次他對生產管理並沒有太多的經驗,反倒是安全管理和對外貿易上比較有天賦”
“最後就是能力問題了,我跟景副主任的意見相似,三產工作日益繁重,需要一位穩重且有才乾的中間力量去撐起擔子”。
“嗯,這麼說的話……”
李懷德好像真的是在思考一般,想了想才說道:“沙器之不合適,那用誰合適呢?”
“景副主任”
李學武並沒有直接回答李懷德的問題,而是轉頭看向了景玉農問道:“我剛剛在下麵轉看的時候正遇見了王羽正副組長”。
見景玉農看向他,李學武繼續講道:“他跟我聊了聊對三產工業和市場的意見,我覺得他說的蠻好的”。
景玉農聽了他的話微微皺眉,隨後看得出他目光裡的確定,隨即點頭道:“我倒是忘了他,以前他是負責過一段時間生產管理工作的”。
“哦?這麼說,你們的意見是安排王羽正同誌往三產去任職?”
李懷德看了兩人一眼,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好像這個話題就這麼無疾而終了。
可站在一邊聽著的那些人都很清楚,三產管理處處長的位子定了下來。
王羽正,現經管組副組長,負責財務工作,管委會成立前是財務處副處長,資曆很深。
大家都在心裡盤算著他的履曆,到底是如何入了李懷德的法眼的,這真是有些怪異了。
按道理來說,負責財務工作的副組長,那一定跟主管財務工作的景副主任是比較好的工作關係了。
可現在李學武突然提出由對方來負責三產管理處的工作,卻見景副主任遲疑了。
很顯然,這不是她心目中的人選,更不是很合適的人選。
三產管理處一直都是李學武和景玉農來負責運營的。
自金耀輝回來以後,這種格局便發生了改變。
李學武的手被斬斷了,但他成了三產管理處的協調主管領導。
景玉農的人和李懷德的人短兵相交,一死一傷,最後還是李學武保住了景玉農的人。
那現在老李就要重新排兵布陣,把這個漏洞給堵上。
選擇誰,建議誰,不是李學武來決定的,而是真正掌握組織人事權利的李懷德。
李學武今天被李懷德的突然襲擊搞的也是措手不及,差點沒接住對方的話。
還倒是前幾天彭曉力提醒他,去津門開貿易工作現場會的時候,王羽正也去了。
對方不進去了,還是給李副主任做了很多參考意見,以及一些文本上的建議。
這還是細心的彭曉力發現了對方文件才發現,不然還真就麻煩了。
什麼特麼人選是沙器之,難道李懷德不知道沙器之才剛提副科不到一年嗎?
他手裡掐著人事工作,他能不知道這個?
彆鬨了,廠裡所有乾部的名單和履曆都在他辦公室備了一份的。
他研究業務或者其他工作可能是外行,但研究人,琢磨人卻是專業的。
李懷德拋出沙器之這個引子,完全是在提醒李學武要接招。
同時也在敲打景玉農不要玩的太過分了,蛋糕不是這麼吃的。
問你人選,你還真要說行和不行啊?
李學武當然不會把沙器之推上去,就算他有這個能力,也不會為了一己之私害了以前的秘書。
聯係到李懷德話裡的含義,他及時點出了王羽正的名字,並且說給了景玉農聽清楚。
景玉農也是看見了他的眼神,這才捏著鼻子認可了這個人選。
你要問李學武早晨轉看工業展區的時候有沒有真的看見王羽正,或者對方真的給他講了關於三產工作和經濟工作的內容?
這重要嗎?
現在就算李學武說王羽正屁都不是,他照樣會出現在乾部推薦名單上你信不信?
彆拿自己的腦袋去撞牆,一個三產管理處而已,讓他又何妨?
針鋒相對的結果就是破壞團結,這是公事,跟人與人之間的矛盾那種讓了不一樣。
王羽正以前沒怎麼跟他打過交道,兩人即便是在小食堂湊在一張桌上吃飯,那也是扯淡的時候多。
有景玉農的腿不抱,轉而投到了李懷德的門下,他這是著急了,也是嫌景玉農的腿太細了。
老李一邊與外麵的壓力周旋,一邊也是有感於內部的協調性不足,正在補足這一人事壓力缺失。
所以最近經常有看到他微調了某個單位某個部門的負責人。
當然了,經受金耀輝那一跳的打擊,他不敢再任人唯親了,而是堅持唯才是舉,恩威並施。
自己人還不足以得到他的支持擔任重要崗位,必須有才還有德,忠誠又可靠。
你要問老李現在最喜歡吃什麼,他不會告訴你他喜歡吃忠橙!
不遠處的展銷會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而在接待準備區一場沒有硝煙的短兵相接已經停歇。
看似形勢一片大好,實則暗流湧動,多少人兔死狐悲。
今天李懷德當著他們的麵,借著領導來的勢,殺了景玉農這隻雞儆了他們這些猴。
那誰敢保證未來自己不會成為儆猴雞,或者都不用儆猴,稍有不順便要被殺。
李懷德誌得意滿,站在那手指著遠處的地塊給眾人介紹著跟市裡談判的結果。
大家的臉上很配合地喜氣洋洋,話裡讚揚著他的英明和果決,實則內心深處在想什麼,誰都不能從他們的笑臉看到真實態度。
但李學武看的清楚,老李又飄了,上一次他給的那一棒子沒打瘸他,現在又蹦躂上了。
你就說李學武為了保護他,不讓他飄了,更不讓他樹敵太多得操碎了多少心。
沒有敵人的時候幫他找個敵人陪他玩,敵人太多的時候還得幫著他處理掉一些,他誌得意滿的時候還得給他撒撒氣。
而當他脫離班子的時候,李學武自然也會狠狠地踹他一腳,從雲端給他踹地上去。
腳不沾地,你想死的比趙四他爹還慘嗎?
“軋鋼廠三麵臨河,被東直門外斜街貫通”
李懷德指點江山道:“靠近廠西邊的這條支流是城市水網疏散渠,方便依托建立居民區”。
“支流兩邊的地塊市裡已經答應會協調處理,將在今年6月份給出明確答複”
“按照規劃,支流的左邊將建設醫院、學校、市場等等,右邊直接貫通到廠宿舍區和現有安置房的位置”
李懷德回頭對著李學武說道:“包括對麵的那塊地實力也答應會協調下來,用於擴大居民區的建設”。
“咱們腳下這塊地沒問題了吧?”
李學武順著他的話玩笑道:“彆到時候再填了,咱們可真沒處說理去了”。
“當然不會!”
李懷德很滿意他的捧哏效果,自信地說道:“市裡會給咱們申報專屬的生態工業示範區”。
“換句話說——”
他一抬手,指了指周圍這塊地,包括對岸的那一刻,道:“這,這,這,那,都是示範區的範圍了!”
看著李懷德得意洋洋的笑臉,手指這幾處地塊講述著他的牛嗶。
潛台詞好像是:瞧,這是朕打下來的江山!
李學武他們腳下的這塊土地麵積不算是很大,但用做建設集團辦公大樓,同時建設生態公園還是綽綽有餘的。
與現在軋鋼廠的工業生產區域隔著一條馬路,但相互錯開的,不在一個風向和地塊上。
集團辦公大樓的選址是李學武安排竇耀祖特彆找人算過的。
你彆不信這裡的說道,他可以不信,但不能不用。
建六層樓他不信這裡會出什麼事,但建設二十幾層高的大樓,他不得不小心。
算是算的,工程測繪也是要做的,這裡的位置確實是好。
不僅正麵對著路,兩邊靠河,一邊還能建設生態公園。
這也是李懷德驕傲的一部分,他把門口這一塊,包括沿河的這一段其他工廠的生產用地都要了下來。
市裡答應給申請的生態工業示範區麵積很大,較原來軋鋼廠的占地麵積足足擴大了一倍還多。
其實老李現在吹吹牛嗶,發泄一下最近的鬱悶和膽戰心驚也是正常的,尤其是在今天這個好日子。
眾人也是很理解地附和著他,說說笑笑地等著領導的到來。
同時,大家也在討論著正在施工的學校位置,以及接下來廠裡在工程施工方案上的調整。
畢竟要下來的地多了,一些建築方案可以再進行微調了。
李懷德很是豪邁地站在那聽著大家的討論和興奮,他自己則是獨孤求敗的矜持和傲慢。
這德行看得李學武恨不得現在一腳踹他下去河裡冷靜冷靜。
你特麼現在還是管委會主任呢,不是總經理了!裝什麼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