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胡豔秋就是股級乾部了,熬一熬,說不定明年提副科。
但是,李學武的問題像是一把劍,直接斬斷了她的進步之路。
我就問你哪天來的?
李學武不知道嗎?
他知道,這個胡豔秋是去年年底招錄考試進來的。
也就是說,這姑娘才進廠工作半年多,你要進步?
胡豔秋的回答其實很好,先是裝作不在意,或者不懂李學武的意思。
用一句委屈和撒嬌遮蓋了這個問題,同時還做了回答。
我不說我是哪天來的,但你不記得我了,我那天給你打招呼來著。
好了,現在應該李學武說抱歉了吧,這麼好看的姑娘給你打招呼,你把人忘了,還問人家哪天來的。
現在你怎麼繼續問?怎麼為難我?
你要繼續問我哪天來的?
我當然會告訴你,但你這大領導就失了風度。
你要為難我?
那更得了,你打的不是我的屁股,是敖副主任和程副主任的臉啊!
避重就輕,暗度陳倉,移花接木,玩的多好啊——!
這樣的姑娘就適合機關工作。
彆不服氣,你可以說當領導還得有真本事,可是,你要施展才華,發揮你的本事,得有機會吧!
這姑娘的機會絕對比一般的年輕人多,至少她會說話。
程開元不至於為了一個小食堂的主任跟李學武開口要崗位。
但在對方溫柔的撒嬌麵前,也要敗下陣來。
這叫英雄難過美人關,如果美人能嗦會道,那這關可就難了。
“哦?是嘛——”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似乎是在回憶對方提到的招呼。
而後輕輕搖了搖頭,看向滿臉揶揄的程開元說道:“您瞧我這記性——”
“唉,要說去年的事我都能記得,可這大半年忙的我呦——”
似乎是在抱怨,或者是在感慨,李學武沒再理會胡豔秋幽怨的目光,跟程開元說起了這半年的工作。
“哎,對了,聯合儲蓄銀行提交的,關於保險金的運營方案……”
他多能扯的人,真要說,今天這頓飯能吃到後天早晨去。
兩人排著隊能說幾句話?
他嘮叨著,胡豔秋冷在一邊一句話都插不上。
等兩人打好了飯菜上了樓梯,胡豔秋再沒有機會接起前麵的茬了。
她能怎麼辦?
總不能追樓上去,陪著二位領導一起吃飯吧。
甭說她現在隻是代理管理小食堂,就算是真的成了主任,她也沒有這個資格,去陪那兩人吃飯。
所以,胡豔秋心裡鬱悶極了,她不知道自己哪兒得罪李學武。
你想吧,半年了,李學武都不認識她,她哪有機會得罪人啊。
就算她做了一些背地裡的事,可那些事李學武還能知道咋地?
現在的胡豔秋,隻能抱怨自己時運不濟,話不投機。
她不知道的是,命運早在她丟了德行的時候就偏離了軌跡。
——
“呦——稀客啊!”
薛直夫正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喝茶打盹。
今天中午的夥食很好,三個素菜,一道葷菜。
葷菜是什麼?
是團結湖的特產,大鯉魚。
紅星廠幾萬人的吃喝,團結湖裡塞滿了魚也不夠吃的。
而且招待所所長秦淮茹“蠻橫霸道”把團結湖給圈了。
想要吃團結湖的魚,隻能花錢買,秦淮茹說這是飼料錢。
你聽聽,這話合理不合理。
我吃魚,花錢,你收錢,買飼料,買魚苗,養魚……
你還彆說,真合理嘿——!
所以,就算是李懷德在小食堂吃飯,想要點團結湖的大鯉魚,也得照樣另花錢。
當然了,秦淮茹在招待所做的工作很好,服務工作讓領導們很滿意。
所以,沒人會對招待所的管理提出意見。
秦淮茹也是服務到位,領導們想吃魚了,提前說,早在小食堂預備好了,領導來了單獨傳菜。
這樣領導清廉了,招待所也實惠了,魚吃的也安心了。
薛直夫就喜歡吃魚,尤其是團結湖裡的魚。
以前這湖裡的魚不肥,因為沒有飼料,純自生自滅。
隻是冬天裡湖水不結冰,魚長的也還算快,釣上來就能吃。
現在魚肥了,吃起來也省事了,跟秘書說一聲,那邊就給單做了。
一條二三斤的紅燒鯉魚,他能吃整個的,就這麼凶。
“沒打擾您休息吧?”
李學武倒是不客氣,擺擺手,示意薛直夫的秘書不用管他。
就在門口的茶櫃裡找了罐茶葉自己泡了,端著茶杯坐到了沙發這邊。
“天熱,精神頭不足。”
薛直夫搖了搖手裡的扇子,看著李學武的茶杯,笑著問道:“這茶好喝吧?”
“嗯,是比買的那種好喝。”
李學武點點頭,疊起腿看著他說道:“您送我的那盒還喝著呢。”
“甭給我打埋伏,沒有了。”
薛直夫玩笑道:“每年新茶就那些,人家也不是開茶葉鋪的。”
“那倒是遺憾了,等回頭兒把您的朋友也介紹給我吧。”
李學武笑著說道:“您就說我品德高尚,喜歡交遊。”
“哈哈哈——”
薛直夫真是信了他的鬼話,為了一盒茶葉他能托他交朋友?
李學武要說喝什麼茶,怕不是有人親自去山上采來炒給他。
“怎麼?中午飯吃得了不回去休息,來我這不是為了這杯茶吧?”
“萬一呢,瞧您說的。”
李學武笑著靠在了沙發靠背上,說道:“程副主任中午請我吃的魚,他說茶能解膩,我不就來了嘛。”
“我不信——”
薛直夫聽見李學武這話都沒打甭兒,撇著嘴角說道:“彆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嗎?”
“你什麼時候吃過魚啊——”
他心裡琢磨著,眼眉一挑,好笑地說道:“學武同誌,你貧了啊。”
“哈哈哈——!”
李學武大聲笑著,態度很是不在意地說道:“這個真沒騙您,中午程副主任確實請我吃魚來著。”
“三斤多,紅燒的,真燒。”
他笑著介紹道:“服務員端來的時候還說呢,今天就做了兩條。”
“嗬——嗬嗬嗬——”
薛直夫被他的話給逗笑了,隻是臉上笑著,腦子裡轉冒煙了。
“是嘛,紅燒,還得是鯉魚好吃,草魚不好吃,刺多。”
“是鯉魚,還是程副主任提醒我的呢——”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搖頭道:“起初我還以為是美人魚呢,嚇我一跳。”
“噗——”
同樣喝茶的薛直夫差點噴出去,這特麼真能扯啊。
你能聽懂李學武說的是啥嗎?
薛直夫聽懂了,可他恨不得沒聽懂才好呢。
“您說程副主任好心請我吃魚,我就算再不吃,也得吃幾口吧。”
李學武看著薛直夫不接話茬,隻坐在那喝茶。
心道是自己不能白來啊,大中午的,我來陪你喝茶啊?
兩人沉默片刻,他也是主動開口道:“這兩口魚吃的,給我膩的呦,一進樓我這腿就不自主地往您這來了,一定是聞著您喝茶呢。”
“嗬嗬——怨我了?”
薛直夫瞥了李學武一眼,身子往後靠,看著他問道:“上午跟聖塔雅集團談的怎麼樣?”
“不怎麼樣?您沒聽說嘛——”
李學武放下手裡的茶杯,眉毛動了動,說道:“談崩了。”
“……談崩了?”
薛直夫微微眯著眼睛,打量著李學武問道:“是誰崩的?你崩的?”
“哈哈哈——”
李學武知道薛直夫懂了,沒在意他的態度,正經地說道:“香塔爾沒來,是那個副總裁羅賓來的。”
“框架協議下,合作的流程都是有時間期限的,協調隻是義務。”
他給薛直夫解釋道:“關於工程建設,這個我也很著急。”
“如果紅星廠的各個工程能有大量的工程機械參與施工,進度一定會飛快,到時候就有了更多的修整時間。”
李學武頓了頓,這才又強調道:“但欲速則不達,雖然有協議在,可過度地追這方麵進度,很容易給對方我們著急的態度。”
“我理解,所以我才問的。”
薛直夫放下了手裡的杯子,道:“我怕去了現場,要忍不住問起這個,逝者如斯夫啊——”
“一步一步來,方向是對的,走慢點也沒錯。”
李學武喝了一口熱茶,放下手裡的茶杯,一邊站起身示意了電話機,一邊說道:“我倒是有點焦慮,怕咱們的工程建設速度太快——”
他拿起桌上的電話,要了招待所。
薛直夫看著他打電話,隻是眼皮跳了跳,可也無可奈何。
“您好,薛副主任,我是秦淮茹。”
電話接通,正是秦淮茹接的電話,隻是她聽見電話是從薛副主任辦公室打來的,還以為是薛直夫呢。
“我,李學武——”
李學武拿著電話,也不等秦淮茹改口稱呼,直接招呼道:“人手不夠用怎麼不打報告呢?”
“這樣吧,招待所提個副所長,把小食堂的工作管起來。”
他態度有些不滿地說道:“熊瞎子掰苞米嗎?掰一穗丟一穗。”
“是!領導——”
秦淮茹倒是聰明,心想這通電話是從薛副主任的辦公室裡打來的。
也就是說,李學武是同薛副主任在一起,她當然知道該怎麼說。
同時,她也反應了過來,小食堂那邊的用人一定是沒得到李學武的同意,或者說李學武對那人有意見。
“領導,新的副所長人選,您看應該……”
“這還用問我嗎?”李學武拿著電話微微皺眉道:“要不我替你去當這個招待所所長好不好?”
——
“哈哈哈——!”
周四,李學武剛一上三樓,便聽見了會客室方向傳來了熱鬨的笑聲。
“是李主任正在招待客人。”
敖雨華正帶著人從辦公室裡出來,見李學武上樓,便解釋了一句。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問道:“冰城飛機製造廠的?”
他看見了敖雨華身邊站著的胡豔秋,隻是沒在意。
胡豔秋看向李學武的目光裡有幾分懊惱和躲閃。
她這代理食堂主任隻乾了四天就光榮下崗了。
招待所所長向薛副主任提交了一份申請,說明了管理人員短缺的現狀,請領導酌情委派人員任職。
這份申請提交的對不對?
招待所明明是受管委辦管理的,怎麼申請打到了薛副主任那裡?
還真沒打錯,招待所是歸管委辦管,可那是因為李學武在管委辦。
招待所名義上是受服務處管理,薛直夫是服務處的主管領導。
所以,李學武說秦淮茹應該跟薛副主任打報告,她就能打這份報告。
結果呢,從未管過招待所任何事的薛副主任真就批準了這份申請。
而且順帶著的,招待所副所長的人選也定了下來。
這件事就連委辦副主任敖雨華都不知道,否則不可能不說給她。
當然了,委辦副主任,一定能提前知道這件事。
但是,等敖雨華知道的時候,人都定完了,是招待所所長秦淮茹舉薦的,招待所的廚師楊樹錢。
廚師也能當副所長?
術業有專攻,秦淮茹舉薦的時候提到,會由楊樹錢負責餐飲業務。
你就說,論餐飲業務,誰有能廚子專業。
就算是比年齡和工齡,胡豔秋也比不上對方啊。
除非比文化吧,可負責餐飲業務的副所長也用不到多高文化。
這副所長又不是科級乾部,隻是個股級的負責人。
秦淮茹完全有資格推薦人選,薛副主任那邊同意了的,誰去改?
所以,今天楊樹錢走馬上任,去幫扶的胡豔秋打道回府。
她是回來的了,可也得跟敖雨華交差啊,同時還得說說委屈呢。
隻是話剛說了個開頭,敖雨華便沒叫她再說下去。
以冰城飛機製造廠的客人來了,需要招待為由搪塞了過去。
其實敖雨華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清楚,包括前天李學武和程開元去小食堂吃飯遇到胡豔秋的事。
程開元說了什麼她不管,但她很不滿意胡豔秋跟李學武說的。
這件事明明可以慢慢做,慢慢看,隻要代理的時間長了,李學武還能說不同意?
非要站在人家前麵去顯擺,去表現?
本來這件事就是敖雨華私下裡為她安排的,並沒有跟李學武說。
她想著等哪天有機會了,或者開會的時候順帶著提一嘴。
現在可倒好,自己沒說話呢,她先表現了。
而且,當著程開元的麵跟李學武玩心眼子,這算什麼事啊!
敖雨華不是沒提醒過她,不要跟李副主任耍心眼,可她不聽啊。
是,年輕人乾工作,就是要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韌勁。
但是,你可以不怕虎,但彆特麼真往老虎身邊湊啊。
這不叫韌勁,這叫傻啊!
從來隻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
保衛處之虎,你聽笑話呢?
所以,胡豔秋一進辦公室她就知道這孩子想乾啥了。
沒說的,申請打到了薛副主任那裡,已經是李學武給她留麵子了。
說直白點,她敖雨華都不敢在管委辦跟李學武比肩膀頭,又有什麼資格跟李學武叫板小食堂主任的位置啊。
這本來就是招待所操辦的事,她現在想要用人情都不知道怎麼用了。
彆的且都彆說,人情沒用出去,倒是欠了李學武的麵子。
敖雨華根本不想為了胡豔秋惹惱了李學武,更不想因為一個小食堂的主任跟李學武鬨掰。
李學武是管委辦的副主任,她也是,兩個人同職同級,但特麼在廠裡的組織地位是不一樣的。
一個管委辦主管組織業務的副主任,跟一個主管協調還特麼管著一個組的副主任能比嗎?
這個時候了,還想著挑撥離間告狀呢?
如果不是跟她母親的關係實在是好,她現在都想調胡豔秋去鋼城。
越遠越好,眼不見為淨。
可話說回來,人砸在她手裡了,能咋整。
這不嘛,趕巧了,見著李學武,她主動帶著胡豔秋過來說話。
小食堂的主任可以不要,但關係不能僵了。
“剛進去不到十分鐘,李主任一直催著叫你呢。”
敖雨華打量了李學武一眼,主動伸手幫他整理了一下衣領子。
“這是乾啥去了?”
“市紀監的向允年來了——”
李學武低頭看了看,笑著說道:“剛跟他去了一趟對麵的機械廠。”
“是收購案的事?”
敖雨華眉頭一凝,瞪大了眼睛問道:“上次不是來過了嗎?”
“事情大了——”
李學武邊走邊小聲給她介紹道:“今天一起帶走了七個。”
臨到了會客室門口,他站住腳步撇了撇嘴角,給敖雨華輕聲說道:“我想啊,到年底這十六家工廠的一把手能湊兩桌麻將牌都算好的了。”
“哎,來,學武——”
李懷德見自己的軍師出現在了門口,便笑著招了招手。
他給坐在沙發上的客人介紹道:“這是我們廠負責飛行器製造項目協調和組織工作的李學武同誌。”
“他也是我們廠保衛組和管委辦的負責人,同時兼管著經濟、貿易和工業建設的組織協調工作。”
聽他介紹的那人看向李學武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這是特麼介紹組長啊,還是廠長啊?
不知道的還以為李懷德是在介紹自己的上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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