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沒有跟母親解釋,而是同樣笑著安慰她道:“出去半年呢,我可離不開家。”
“更離不開我閨女和兒子。”
他看了李姝和李寧,又看了顧寧,隻覺得哪好都不如家裡好。
“我也不能離開爸爸——”
李姝攥著小勺子,主動回應了他,“爸爸最好了。”
“嗯,爸爸好,媽媽不好唄?”
秦京茹聽見李學武不會出國,神情也放鬆了下來,故意逗著李姝問道:“你是不是這個意思啊?”
“小姨——”
李姝覺得這個小姨哪裡都好,就是多長了一張嘴。
她揚著小臉瞪了瞪秦京茹,見對方還在笑她,轉過頭對著爸爸告狀道:“小姨今天喝了好多汽水!好多好多!”
“呀!你還敢告狀!”
秦京茹沒想到這小丫頭都知道告狀了,臉一下子就紅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不就喝了三瓶嘛,哪有你說的好多——”
這話雖然是看著李姝說的,像是在吵嘴,可卻是在跟李學武解釋呢。
她在李家當保姆,雖然工作很辛苦,但在這兒的生活一點都不苦。
正因為在這工作,才找了韓建昆這樣在城裡都是一等一的對象。
再加上李學武給的工資不低,日常的吃喝更是遠超以前的生活。
李學武家的餐桌上並不奢靡,可也舍得營養,更講究一個搭配均衡。
水果和零嘴就更彆提了,不算李學武出差帶回來的,平時親戚朋友送的都吃不過來。
這還得說李學武不在家見單位的關係,更不接受任何饋贈呢。
去年家裡還沒有冰箱呢,李學武得知她喜歡喝汽水,便成箱成箱的往家裡搬。
今年天氣熱了,早早的就給韓建昆說了,從三產那邊往家買了幾箱子汽水和雪糕。
三產工業現在不獨屬於紅星廠了,是管理和財務獨立的分公司性質。
軋鋼廠要給工人發放勞動保護福利品,也得走財務預算,不再是以前的調撥。
其他工廠也是一樣,化工廠今年訂製了最多的勞保用品,同樣是交了錢的。
這樣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充分保證了三產工業的活力和透明度。
至少李學武能確定,廠領導家喝汽水吃雪糕絕對是花錢了的。
隻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今年的三產工業絕對能交上一份讓人滿意的優秀成績單。
當然了,管理和財務獨立,也意味著產品的價格獨立了。
批發價漲了,供應給廠區和其他工廠供銷部的價格也漲了。
雖然沒有外麵的價格高,但也不像以前那麼便宜了。
可李學武不在乎這仨瓜倆棗的,秦京茹願意喝,敞開了給她喝,喝出糖尿病來又能喝多少錢的。
這個可不是開玩笑的,他前世管過工程,也管過營銷。
在管營銷的那幾年就遇到過一個這樣的事。
產品部搞了個贈品活動,贈品是橙子味飲料。
具體是什麼飲料就不說了,市麵上賣得最好的,帶果粒的那種,三塊五一瓶應該是。
下麵一個職工,很年輕,二十出頭,逮著羊毛使勁薅。
整整三個月沒喝水,光喝贈品了,結果年紀輕輕的就得了糖尿病。
可笑又可悲,李學武不沾飲料,不沾高糖水果的原因就有這件事的影響。
當然了,對秦京茹他也沒有什麼壞心思,沒想著讓她得糖尿病。
“是有點多了——”
李學武看向秦京茹,用和氣的語氣說給她道:“你也知道,咱們家不差這個,那些汽水就是給你買的。”
看著因為自己第一句話而嚇得臉色變白的秦京茹,他沒敢往深了說她。
“天熱,喜歡喝涼的,這都理解,但還是要注意身體的。”
“對——對不起啊,李哥。”
秦京茹嚇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她很珍惜這份工作。
從剛剛聽到顧寧問李學武會不會出國時,兩口子的神態就能知道這一點。
如果李學武出國,韓建昆的崗位就得調整,不可能一直賦閒等著李學武回來。
而她也準備要孩子了,這個時候李家也不可能等著她。
半年的時間,等李學武回來,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變化。
再說現在,以前還沒覺得,李學武說給她了,雖然不是小氣,是關心她,可也讓她驚醒了過來。
這汽水買回來,可不就隻有她一個人喝的嘛,就連韓建昆都沒喝過兩瓶。
以前她還能麻痹自己,說這些沒什麼,可一瓶一兩毛錢,三瓶就半斤肉了。
這種生活以前不敢想,現在卻不知道珍惜。
紅星廠的汽水漲價了,韓建昆知道,她也知道,可李學武沒在家裡說過。
劉嬸兒一直以為還是一毛錢一瓶呢,她心裡愧疚,也裝作不知。
今天這件事,好像一盆冷水澆在了她的腦袋上,再不知道自省,早晚得出事。
李家是寬厚,對待她和韓建昆一如親戚那般隨意和信任。
可也正因為這份信任,不是她敢於辜負的理由和借口。
在韓建昆的眼神示意下,她主動跟李學武道了歉,說了對不起。
“這是乾啥,不就是幾瓶汽水嘛——”
劉茵平日裡在家,多是跟秦京茹說話,兩人的相處很是和睦。
秦京茹心眼少,說話直來直去的,乾活從來都不用人提醒,挺實在的。
這會兒見她如此,劉茵也覺得不太好,示意兒子彆太在意這些。
“是,媽,我沒說汽水的事,是關心京茹的身體。”
李學武依舊是和煦的語氣,示意了顧寧這邊道:“你嫂子是醫生,我們家算是中醫世家了。”
“這寒氣高糖的飲品對身體如何,我們還是了解的,你看你李順大爺喝涼的嗎?”
他笑了笑,說道:“甭說我爸了,你就看我,我這年輕力壯的都不敢喝涼的。”
“當然了,不是不讓你喝,適當的解解暑氣完全可以,但你得要孩子呢。”
“我知道了,李哥——”
秦京茹的眼淚是真的下來了,不過她的心結卻是解開了。
沒有怨李學武小氣,更沒有怪李學武說她,隻最後這一句便切切實實地敲在了她的心上。
“我以前就想提醒你了,可我嘴笨,怕你聽了誤會。”
顧寧這個時候也開口了,笑了笑,對著秦京茹說道:“你李哥打開春兒就想著給你準備汽水了,知道你喜歡喝這個。”
“可終究是個涼東西,尤其是咱們女人,得注意保養身體的。”
“對不起啊,姐,還讓你替我擔心了——”
秦京茹破涕為笑,擦了眼淚說道:“以前沒喝過,隻覺得這是最好喝的了。”
“正常,我剛當兵那會,覺得肉是最好吃的”李學武笑著講道:“後來上了前線,呼滿了肥油的紅燒肉罐頭吃了一個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咱們都一樣,年輕的時候覺得什麼都好,什麼都想攬在懷裡。”
他示意秦京茹兩口子繼續吃飯,嘴裡繼續講道:“在這一點上,我得感謝我爸。”
“他教給我適可而止,教給我量力而行,著實讓我少走了很多彎路。”
“當然了,咱們都是年輕人,有什麼話直說了才是好的,沒必要藏著掖著。”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我拿你和建昆當弟弟妹妹處。”
“以後有啥困難了,有啥想法了,彆擱心裡堵著,跟你小寧姐說也行,跟我說也行。”
“嗯,我知道了——”
秦京茹笑著點頭應了,看了一眼韓建昆,對李學武和顧寧說道:“以後我倆有啥做的不對的,您直接批評就行,我願意多聽您意見。”
“瞧瞧,咱家飯桌都成了會議桌了——”
劉茵見話說開了,玩笑道:“等會兒叫我孫子也發言講兩句。”
“我!我!我講兩句——”
李姝聽見奶奶的玩笑,舉著小勺子嚷嚷道:“小姨身體不好,我幫她喝汽水!”
這麼說著,還給了秦京茹一個看我對你多好,我多仗義的表情。
秦京茹撅了撅嘴,笑著瞪了她一眼道:“我謝謝你了,還是不用了——”
——
這周末大嫂趙雅芳和大哥李學文坐車回了娘家,去看望爹媽。
也是王露一把火點著了趙家房子以後,麵對趙家的寬容,王家無以為報,隻能讓閨女以身相許的見麵會。
其實就是雙方父母見麵會,房子點著了,壞事變好事,讓雙方家長的提前見麵有了理由。
趙雅軍的培訓已經進行到了尾聲,這個月就得跟團出發去國外。
夏中全跟李學武談過之後,回去跟王露爹媽也說了這個情況。
就像李學武跟嫂子趙雅芳說的那樣,本來已經提乾了的趙雅軍,出國半年回來,必然是要提拔任用的。
如果在出國前就能把親事定下來,對兩人的發展都是有好處的。
王露爹媽原本是有些在意趙雅軍家庭的,可架不住夏中全說的實在。
仨兒子呢,還用怕閨女受了委屈?
小夥子進城工作,又不是農民,有啥可擔心的。
無非就是錢財上的擔憂,爹媽一家子人幫襯著,小兩口啥日子過不起來?
所以,就在王露和趙雅軍見麵後,借著替閨女道歉的由頭,雙方家長見麵了。
趙雅芳作為大姐,也算是半個家長,尤其是弟弟趙雅軍在城裡的依靠,必然是要回家的。
好在這個時候她和李學文都沒有工作忙,孩子也大一點了,能回家看看了。
趙雅芳跟家裡說的清楚,就是李學武講的那個道理。
雙方的家長都是奔著一個目的去的,女方又是帶著愧疚,再加上趙雅軍和王露的條件,這見麵會也算是定親會了。
直等著雙方家長見麵,把親事定下來,趙雅軍和王露就跟組織彙報了。
等趙雅軍回來後,兩人再結婚,便成了順理成章的好事。
四合院那邊隻有老太太在家,姬毓秀最近忙案子,所以李學武一家也沒回去。
是要接老太太來這邊住幾天的,可老太太怕倆孩子嫌煙味,就沒來。
其實說孩子怕煙味,就是個表麵上的理由,真實的是怕孫媳婦兒嫌棄。
李學武為了顧寧都把煙戒了,這事算是在院裡傳開了。
人家不知道的,還說出身高貴的媳婦兒就是不好相處,連男人抽煙都要管。
家裡人自然知道李學武戒煙除了為了媳婦,也是為了孩子。
老太太雖然知道孫媳婦沒有嫌棄她的意思,可也不想受這個拘束。
要是抽袋煙都得躲屋外頭去抽,還折騰這個勁兒乾啥。
要見重孫子,隻等下周李學武一家再回來就是了。
老太太不來,李學武一家難得地睡了個早覺,就連秦京茹都是一樣。
往常六點多一點就來了,今天周日,兩口子七點半了才進院。
按正常的來說,李學武讓秦京茹一個月休四天的,每周日不用來。
也就是李學武一家回大院的時間,可秦京茹心裡想的多,就算李學武一家不在的時候,也是來這邊乾活的。
她自己來不算,還要拉著韓建昆一起來。
不是幫她收拾屋子,就是收拾外麵的菜園子,以及果園子。
最不濟也要把雞架裡的雞糞收拾了,反正她總能給韓建昆安排活兒。
她自己說的,韓建昆在家就犯懶,與其讓婆婆看著鬨心,不如帶著他出來乾活。
這一周一如往常一樣,雖然來的晚了,但依舊是那一套。
韓建昆在屋外頭忙活著,秦京茹準備著早飯。
昨天蒸了一大鍋饅頭,今天早晨倒是好準備,也是讓她晚點來的原因。
李學武抱著李姝下樓的時候,早飯已經擺上桌了。
他今天得早點去俱樂部,除了要忙工作以外,中午還有個踐行會餐。
求仁得仁,俱樂部秘書長周政全謀求了半年的機會來了,外調任某市副主任。
不用懷疑,這就是升了。
也彆說從京城往外走不合適,合適不合適還得看具體的情況。
周政全跟李學武的情況不一樣,跟王小琴的情況更不一樣。
他是丈人的關係,一直在工安係統裡任職,按部就班,規規矩矩。
但走到這一步,其實他自己已經能明顯的感覺到,就算形勢變化了,他的路還是越走越窄。
一方麵是丈人的影響力隨著他的進步在削弱,另一方麵則是這個係統的特征。
想要走的更遠,更高,他就必須換個賽道。
否則在沒有突出成績的情況下,他的發展潛力也就到這了。
跳出京城,跳出這個係統限製,真可謂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隻要在地方磨練幾年,積累閱曆,在京城強力部門工作的經曆就不會是桎梏,而是與力了。
一個有著強力部門工作經曆,且有豐富管理閱曆的乾部能走到哪個位置上?
高育良了解一下。
周政全的這一次外放,從丈人那邊並沒有得到多少支持,反而是這些同學們助力頗多。
尤其是李學武在年初的那一次布置,讓他有了這個機會。
其他人或多或少的進步和調整,他卻按兵不動,沒想到謀劃了個大的。
當然了,他最想感謝的便是李學武了,也沒整虛的,隻邀請同學們在俱樂部吃一頓。
說來也是感慨頗多,職業生涯走到這一步,多少人都進入到了僵局。
不打破這個天花板,年齡一到,是會進步,可也失去了再進步的機會。
隻有層層突破,才能走的更遠,更長。
周政全的丈人沒給他太多的支持,除了有工作的局限性,再一個心裡也是不大願意的。
如果姑爺比自己走的還快,到時候誰管誰叫領導啊?
李學武沒見過,但王小琴是見過周政全愛人的,據說是挺醜的。
有多醜就不形容了,王小琴一個女的都說對方醜,其樣貌可想而知了。
周政全濃眉大眼國字臉,在這個時候是妥妥的帥哥級人物。
你要說他娶了那麼一個老婆是因為愛情,這話俱樂部保衛科養的狗都不信。
他現在要謀求外放,在他丈人看來就是翅膀硬了,想要單飛了。
能影響他的時候,夫妻兩個還有個穩定的保障,畢竟在他丈人眼皮子底下。
現在去那麼遠的地方任職,閨女又不想跟著奔波,你想他丈人是個什麼心情。
他丈人在任上還好說,周政全不會做的太過分,可又能護著閨女幾年?
所以啊,越是如此,翁婿兩人的關係越是緊張,周政全對這些同學們的依仗越是真切。
在京城什麼都好說,去了外地必然要仰仗在京的這些關係。
知道他是京城下來的,地方的跑部重任必然是他的。
說是踐行局,其實他是在給自己未來的路打點鋪墊了。
身在局中,都有身不由己,迫不得已。
不過這頓飯李學武終究是沒吃上,韓建昆急匆匆地找到他,表情嚴肅地彙報,李主任請他回廠主持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