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我說了,是你們不信的,怨不著我——”
聶小光滿臉幸災樂禍地看著王一民,梗著脖子道:“您要是早點說好聽的,我也不至於……”
“閉嘴吧你——”
王一民瞪了他一眼,嘴角抽搐著說道:“彆以為你認識領導我就不敢給你上項目!”
“上!上!來,彆客氣!”
這小子也是混蛋,雙手使勁往上抬著,鎖鏈子拽得哢哢響。
他比劃著跟王一民叫號道:“你要不給我上項目,我出去就說保衛處老王是慫蛋包——”
“可有一樣咱們得說頭裡!”
見王一民朝著他過來,聶小光瞪著眼睛說道:“你們冤枉我的事,沒完,咱們等著瞧。”
“彆跟我瞪眼睛,你們有一個算一個——”
他點著屋裡的幾人道:“要麼今兒就弄死我,要麼等我出去,你們都彆想好——”
“你們不是講組織紀律嘛,我就做一屁股簾,把我在這裡的遭遇寫上麵,綁自行車後麵天天繞城裡轉悠,看誰丟大臉!”
“你——”
王一民見這塊滾刀肉,混不吝,手指點著對方氣哼哼地說道:“真是給你爹丟臉——”
“咳!咳!還真彆提我爹!”
一聽這話聶小光更不是個東西了,嘴裡也沒好的了。
“我爹到底咋回事,你們一個個的心裡清楚,李懷德是個什麼狗東西,你們也都清楚。”
他歪著脖子放狠話道:“彆著急,有他早死的沒有我先嘎喯的,有賬咱們慢慢算。”
“說啥呢?”
李學武從門外進來,瞅了橫瞪眼的聶小光,對著王一民招了招手,道:“你帶人去支援周瑤。”
“是,領導!”王一民應了一聲,路過李學武的時候悄聲提醒道:“這小子很不老實……”
“我餓了——”
就在王一民告狀的時候,聶小光捶了捶桌板,叫嚷道:“我餓了——我要吃飯——”
“給他給他——”李學武給值班員擺了擺手,叮囑道:“去招待所買,記我賬上,給他吃好的。”
值班員瞪了聶小光一眼,嘴角撇了撇,但還是應聲出去了。
聶小光得意洋洋地看著屋裡的幾人,好像打了勝仗似的。
李學武跟王一民交代完,這才轉回身進了審訊室裡。
剛剛安排了周瑤執行抓捕行動,他去樓上跟穀維潔做了彙報,又給分局打電話做了溝通。
一方麵是協調通報,另一方麵是請分局幫忙調查抓人。
穀維潔見案情有了進展,心裡也放鬆了下來,跟李學武說了一聲便下樓處理善後事宜去了。
受害人屍體已經運去了分局,受害人家屬統一組織,乘坐客車一同前往分局認領屍體。
她必須到場做安撫和慰問工作的,之所以沒先過去,就是在等保衛科這邊的準確消息。
隻有心裡踏實了,她才能敢跟家屬們做保證。
李學武先是送了穀維潔下樓,跟她講了一下今晚的安排。
請她安排完分局那邊的事情,就先回去休息,事情一有結果,會先跟她彙報。
看李學武的意思是,今晚不回家了,就在廠裡督辦這個案子,穀維潔心裡也有了準數。
交代了幾句,便上車離開了。
周瑤和分局那邊很快就有了反饋,目標人物衛國昨晚徹夜未歸,今天更是無影無蹤。
家屬不知道人去哪了,街道不知道這些人的具體行蹤。
再突擊調查聶小光供述的幾個可疑人員,均已失蹤。
最終抓到了跟衛國關係較為親近的幾人,據現場審訊,這些人供述的情況跟聶小光所說相近。
事情的起因要說起來,還是李學武親眼所見呢。
那次在商場,張建國等人被謝前進帶人羞辱,出門口後打了背鍋的衛國。
聶小光跟衛國認識,隨後遭遇報複,雙方有了仇隙。
聶小光這小子屬狗的,記仇,逮著衛國不撒口,勢必要還回去。
巧兒媽給巧兒開門,巧到家了——
紅星廠搞了摩托車和汽車項目,因為應用了諸如塑料、玻璃鋼、特種鋼材等新材料。
在造型上比較市麵上的摩托車和汽車更為新穎美觀,很得年輕人喜歡。
又因為摩托車的售價比較便宜,有關係的紛紛踅摸搞條子。
這些先行購買摩托車的家夥,無一不是城裡的時髦代表。
他們追逐年輕時尚,大膽刺激,騎著靚麗的小摩托,立刻就會成為最靚的仔。
以往騎二八大杠就算是頂流了,現在可不行了。
現在最牛的是彗星,小摩托一騎,馱個小阿姨,兜兜風,吹吹牛,一捏刹車一撞球……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比較。
你騎摩托車,我就得蓋過你去,不然算什麼好漢。
這個時候也不是沒有其他品牌的摩托車,像是250、500,邊三輪啥樣的都有。
但是吧,這些摩托車無一不是傻大笨粗的外形,看著粗獷,跟彗星這樣色彩靚麗的精致小摩托一比,完全不夠看的。
就那250往上的聲音,跟拖拉機似的,騎著一點美感都沒有。
你要說摩托車蓋不住,汽車總行了吧。
一般的小轎車絕對行,但這個時候,無論是頑主還是老兵,誰能開得出轎車來。
唯獨大院保衛科的212,或者家大人有保衛的那種,常備212,這才能偷偷開出來顯擺顯擺。
剛開始212當然能賽過小摩托彗星,可耐不住紅星廠有更騒的。
彗星剛剛量產沒幾天,京城大街上便成群結隊地出現了小摩托。
大家的眼睛還沒適應呢,紅星羚羊開始試生產了。
一批流水線試生產產品流通到了市場上,優先供給了紅星廠以及聯合合作單位。
俱樂部當然算合作單位,拐著彎的也算。
其實是李學武的關係,於麗從紅星廠購買了幾台羚羊吉普車。
主要是用來供會員們使用的,兼用作公車。
說起來,俱樂部其實並不缺少汽車使用,上山後的智庫會員把家裡的汽車都安排在了這邊。
一水的進口豪車,伏爾加M24,婁鈺不是第一個買的,但這個時期,最好的車也就是這個了。
當然了,這個時代也有坐奔馳一類的小轎車,但這些智庫會員畢竟是商人,已經沒有那個渠道了。
你想吧,李懷德還是當上紅星廠管委會主任,紅星廠發展以後才坐上這台車的,級彆得多高。
俱樂部的汽車服務算是一種軟福利,李學武當初結婚就是用的這些汽車。
俱樂部會員們有喜事,也能借用汽車,或者租賃。
竇耀祖這個小氣鬼就經常租賃俱樂部的汽車做公務接待。
之所以在有了這些車輛的同時,還要購進羚羊汽車,是於麗覺得伏爾加M24太高級了。
有的時候不太合適,會員們使用起來也是有壓力的。
如果購進212又缺少必須的指標,真拿著票去排隊,說不定猴年馬月了。
所以,既然紅星廠有自己的汽車品牌,還是這麼洋氣漂亮的吉普車,不如就購進一些,用做租賃和服務。
羚羊汽車回來的第一時間,就被青年彙的那些小子們興奮地租賃走了。
不為彆的,就兩個字,裝嗶!
能進青年彙俱樂部本身就是一種榮耀,平時跟朋友們吹噓介紹這裡多好多好,口說無憑啊。
這一次不一樣了,瞧見沒,哥們能從俱樂部裡借車出來用。
我騎彗星的時候,你們騎二八大杠,現在你們都騎上彗星了,那我不能被你們追上,我能開羚羊了。
這麵子可大了,以往被212蓋下去的麵子又重新找回來了。
懂行的都知道,紅星廠生產的羚羊汽車動力和碰撞能力是不及212吉普車的,就連車輛尺寸都差著一圈呢。
坐在212汽車和羚羊汽車裡,完全就是兩個感覺。
你覺得是212更寬敞,就一定更好?錯了——
小崽子們心裡都有個譜,有收音機和暖風,還特麼有舒適座椅,更輕鬆的方向盤,羚羊吊打212。
彆的先不說,212車廂內飾就像是毛坯房,啥玩意都沒有啊。
羚羊汽車的內飾除了更新穎的功能外,車廂內部都包圍了紡織材料,摸著就很有手感,絕不是防水布的那種工業粗糙質感。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李援朝這些人把羚羊汽車開出去,牛嗶吹的山響,你說城裡這些老兵們坐得住坐不住?
他們都是要麵兒的人,活的就是一張臉皮,要讓李援朝獨領風騷,以後見著他都得底氣不少。
不能給他叫大哥,更不能讓他占了上風,得搞台這樣的汽車。
叫羚羊是吧,搞它——
你說這個時候的小崽子們有多瘋狂,這麼說吧,毫無底線。
打架鬥毆都能把輕機槍搬出來,都能偷家裡的吉普車出來,都能把老子珍藏的日本刀偷出來。
不能說他們無法無天,隻能說教育缺失,家長沒有安全防範意識,就跟小豬崽似的,全散養,隻有出了事才知道後悔莫及。
再一個,這個時候全民尚武,民風彪悍,武德充沛。
冷兵器、熱武器,對於膽大妄為的他們來說,還真是不難弄到。
你就想吧,熱武器都能搬出來,搞你一台新車算什麼。
充其量算我們不懂事,能協調的協調,該道歉的道歉,大不了關我們一年半載的。
可這些得等我們開著汽車炫耀完了,在朋友們前麵漲了麵子再說。
這個時候,麵子比什麼都重要,沒經受過苦難的他們,認為麵子比生命都重要。
如果丟了麵子,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了。
這也不怪他們,剛剛解放才十幾年,此前舊社會就是這一套風氣,再怎麼變化,還是有流毒殘餘,思想上沒有足夠的先進。
所以,巧合趕上巧合了,為了麵子,這些人就謀劃起了汽車。
因為是試生產,攏共也沒生產多少台,還得供應給全國的辦事處做樣車,再滿足紅星廠內部各部門第一時間更換公用車等等要求。
這大街上雖然能看到,但絕對沒有到泛濫的地步。
真想要大街上搶一台,他們可不敢,這是真犯法了。
要說哪的羚羊汽車最多,那必然是紅星廠了。
進廠裡去搞,那自然是不行的,其他工廠保衛管理稀鬆拉胯,他們還有膽子進去開一輛出來玩玩。
這紅星廠的保衛管理最是嚴格,廠區的圍牆上都拉上了鐵絲電網,貓上去都得掛在上麵,更彆提人了。
門口的保衛比其他廠的保衛精神和謹慎的不是一倍兩倍,沒有同行證件,沒有熟人帶,根本進不去。
保衛崗隻端著槍不管事,但那些老嗶登一個個閒的沒溜,啥都問,根本糊弄不過去。
所以,進廠偷是沒轍了,隻能在外麵蹲守,等啥時候司機落單了,好上去搶下來開走。
“我是這麼估計的——”
聶小光扒拉一口飯,挑著眉毛,嘴裡咕噥咕噥地說道:“他們是想先搶了車,等玩沒油了,隨便一丟,反正你也抓不著他。”
“隻要司機沒認出他們,隻要沒抓現行,他們總有脫身的辦法。”
他中午被從炕上抓起來,還一直沒有吃飯呢。
半大小子,餓死老子,昨晚上忙了一宿,早晨飯也沒吃呢。
所以兩大盒米飯,一大盒燒肉,吃的是滿嘴肥油啊。
李學武也是下得去血本,隻要能破了這個案子,哪怕是給這小子吃龍肉也值得啊。
聶小光也是混蛋,彆人問話他不說,吊兒郎當的氣死人。
可當著李學武的麵,他又成了好孩子了,不用問,叭叭叭的一個勁地說著,很怕李學武不跟他聊了似的,說的都還是“內部”消息。
當然了,這個內部指的是他們這個所謂的圈子,也就是老兵的外圍圈子。
嗨,啥圈子大了都有外圍,都有鄙視鏈,彆奇怪,彆驚訝。
“你說說,他們憑什麼認為我們就算知道了是他們”李學武抱著胳膊,坐在椅子上問道:“如果在沒有出現這種惡劣事故的情況下,不會抓他們。”
“嗬嗬——”
聶小光抬起頭看了李學武一眼,輕笑道:“這還用問?”
“您彆逗我了,我也不是第一天出來混,您更不是——”
他笑著抿了嘴角邊的飯粒,道:“您可是我們的偶像,四九城裡一提您,誰不知道。”
“……”
屋裡其他值班人員使勁地抿住了嘴角,不讓自己露出笑意來。
有的更是轉身出了審訊室,這不是他們能聽的話。
領導的過往,萬一傳出去,他們就有小鞋穿了。
李學武倒是沒在意,親自來審聶小光,就知道他會胡說八道。
“那好,咱們往回說——”
他手指敲了敲桌子,問道:“你覺得衛國這些人是在什麼情況下,或者叫境遇也好,心裡狀態也罷,是怎麼突然行凶殺人的。”
“沒關係,我知道跟你沒關係,我就是問問。”
李學武抬了抬下巴道:“你跟了他那麼長時間了,對他的性格和人品一定有所了解的。”
“彆有心理負擔,就隨便聊聊,興許你沒說完,他就來了。”
“嘿嘿,我可不怕他出去了報複我,他也出不去了。”
聶小光嘿笑道:“我更不是怕您,我就是想看他倒黴。”
“您也彆說我公報私仇,小肚雞腸,我最恨彆人欺負我了。”
他看著李學武說道:“當初他要一個人來報仇,我哪都接著。”
“可他不僅打我的埋伏,還砸了我的家,這沒說的。”
“嗯,就是聊聊——”
李學武很鬆弛地靠在椅子上,右腿疊在左腿上,說道:“反正我得在這等著他,閒著也是閒著,咱們聊聊這件事。”
“沒問題,隻要您彆趕我走就行了——”
聶小光壞笑著說道:“我得留在這看看熱鬨,反正不能白來!”
“嘿!我說你小子哎!”
治安員笑罵道:“真當自己是客人了,我們請你來看戲的!”
“彆說那個,你還懟我肚子了呢,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聶小光白了他一眼,也沒理會在李學武麵前變顏變色的治安員,昂著腦袋說道:“我絕對配合。”
“畢竟我李哥在這,誰的麵子不給,李哥的麵子必須給。”
他吃飽了,推開了麵前的飯盒,打了個飽嗝過後,借著沒上銬子的工夫,給治安員招了招手,要茶水喝,說他渴了。
治安員臉色很是彆扭地給他沏了一杯茶,收走了桌上的飯盒。
眼瞅著快六點了,天就要黑了,今天值班的這些人也開始換崗吃飯了,李學武卻留下來陪著他。
聶小光喝了一口熱茶,衝著李學武問道:“李哥,有煙嗎?”
“你彆蹬鼻子上臉啊!”治安員一瞪眼睛,罵道:“給你臉了是不是?”
“沒有,我早就戒煙了。”
李學武一攤手,沒在意治安員的話,他現在很少直接管人。
隻對著聶小光很真誠地問道:“要不出去給你買吧,你喜歡抽什麼牌子的?”
“算了——”
聶小光也就是沒事找抽,他仗著現在有指性,跟這無理取鬨呢。
可李學武越是不接他下茬,他越是沒轍,隻覺得怪沒意思的。
真叫李學武親自出去給他買煙抽,出外頭說去也不露臉。
能得著李學武親自敬煙那才叫真爺們。
所以這會兒也沒再打馬虎眼,李學武問什麼,他就說了什麼。
“我可能是胡說啊,也可能是猜錯了啊,我就是這麼一說。”
聶小光認真起來還是很謹慎的,他見李學武點頭,這才講道:“衛國不是沒有心眼子的人,八成是讓人給坑了,不得已才……”
“你可能不知道,跟他一起的有個亡命徒,最是凶狠。”
他講道:“是跟著他從大西北回來的,一直得他照顧,也給他當打手,衛國養著他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