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們,不是你們。”
侯慶華抓著兒媳婦的手,看向一大爺說道:“他一大爺,這錢我拿,我都拿。”
“閆解放,你說呢?”
一大爺要講話的被葛淑琴打亂了節奏,這會兒看向了滿眼複雜神色的閆解放。
閆解放則是看了看媳婦,又看了看弟弟妹妹,以及老娘,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一大爺,我……”
“行了,剩下的話留著你們家裡說吧。”
易忠海沒有給他感慨的機會,叫了葛淑琴起來,問道:“你們兩口子得拿個態度出來,話還是要講清楚的。”
“頂門養家,這日子怎麼過,拿出個章程來。”
他頓了頓,提醒道:“今天話已經到這了,說清楚,以後也少了嘰咯。”
“跟你婆婆這裡好說,你小叔子和小姑子怎麼辦?”
“閆解放——”
葛淑琴站在婆婆身邊,手邊是她拉著站起來的小姑子。
閆解放被她叫著,也是滿臉為難和無奈地點點頭,說道:“咱們家你做主,你說了算。”
“那一大爺,我就說話。”
葛淑琴眼睛裡還帶著眼淚,一邊拉著婆婆的手,一邊拉著小姑子的手。
“我婆婆養我們的小,我們就養她的老。”
她緊了緊婆婆的手,又看向了小姑子和小叔子,道:“解曠和解娣這學是上不成了,咱家也沒那個能耐再往下安排,我說指望不上學校,你們應不應?”
閆富貴沒了,按道理來講,學校是應該安排子女就業的,但目前這個形勢,以及閆解曠的情況,甭說沒有關係,就是有關係也夠嗆,哪有那麼多位置可安排啊。
早前的紅星小學還有紅星廠養著,現在分開了,劃歸地方管理,早就不成樣子了。
閆解曠要排隊都得等一年後,這一年不能餓死吧。
你要說上學,他小學畢了業,借著他爹的光上了中學,中學念到現在就算是畢業了。
為啥說就算是呢,因為算上學時間早就畢業了,算學業是嘛玩意兒都沒學,光顧著搞大學習活動了。
閆解娣的情況也一樣,大姑娘了,學上不成,在家裡混吃等著出嫁,這一定是不行的。
今天叫了一大爺等人來,吵吵了一天,也多是有兩人的原因。
主要還是這幾年他們倆在沒有工作的情況下怎麼活。
早前可以指望爹媽養,現在嫂子當家了,問他們的意見,他們能說啥,隻能默默點頭。
“既然學校指望不上,那就看點實際的。”
葛淑琴經曆了太多的生離死彆,早就鍛煉了一副剛強心。
不要臉的日子都過了,現在隻想好好活著。
“媽拿出來這錢我們不要。”
她拉著小姑子的手,又看向了小叔子說道:“你二哥能收廢品,你們也能收,這錢自己掙來不寒磣。”
“媽給的這錢叫你二哥買台三輪摩托車,不夠的我們來填,就按這錢分股份,你們兄妹仨齊心協力。”
葛淑琴又看向了婆婆講道:“解曠和解娣掙的錢我們也是一分不要,都他們自己攢著以後。”
“有這一分能耐,我們就送解娣出嫁,給解曠娶媳婦,要是沒有這個能耐,您也彆埋怨我們。”
“嗚嗚——”
到這會兒侯慶華終於是放心地哭了,這次哭的更滿意,更舒心。
尤其是葛淑琴的兩個一分錢不要,真把她給說服了。
閆家一大家子人,從來沒有讓葛淑琴說過話,當過家,全家都在為錢算計。
到頭來,還是不算計的兒媳婦當了家,把這個扣給解開了。
葛淑琴能說服婆婆,能壓住閆解放,更能讓小叔子和小姑子滿意,這個家必須是她來當了。
“媽,我也不是沒要求。”
她給婆婆擦了眼淚,直白地講道:“既然我們當了這個家,那住房的問題就得我們說了算。”
“這邊的房屋一分為二,我們一間,解曠一間,以後不能耽誤他娶媳婦。”
葛淑琴蹲下身子,看著婆婆講道:“現在您跟解娣可以同我們住在一起,但往後你得讓出來。”
說完她又看向了閆解曠說道:“我和你二哥搬來上屋住,方便媽幫忙帶孩子,你先搬到耳房去住。”
“等你結婚的時候,這裡有你一間房,可以吧?”
“我沒意見——”
閆解曠聽嫂子這麼安排,心裡隻覺得公平,點頭說道:“現在住哪都一樣,我聽您的,嫂子。”
這句嫂子叫的真心實意,也是一年多都沒叫過了,自從大哥從家裡出去單過以後,一家人都彆扭著。
“解娣,家裡沒你留地方。”
葛淑琴拉了拉小姑子,說道:“但嫂子答應你,出嫁的時候比照街坊鄰居的標準,絕不讓你委屈了。”
“我聽你的,嫂子——”
閆解娣當姑娘的,早有這個心理準備,她嫂子給她留了出嫁的體麵,又留了三輪車的裡子,還說啥。
就算是她想要,這家裡還有什麼可要的,真分起來,那錢都不一定是她的,所以這會兒也沒有意見。
“解放,解曠,過來。”
葛淑琴招手叫來了閆解放和閆解曠,幾個兒女一起到了侯慶華的跟前兒。
她輕聲問道:“媽,您看我說的行不行。”
“——嗚嗚——”
侯慶華哪裡還有說不行的,就算是哭著,也是點著頭。
“都說家和萬事興。”
易忠海歎了一口氣,講道:“早知道這麼個道理,哪裡還用說這麼多話,遭這麼多罪。”
他看向李學武,說道:“學武啊,一大爺跟你說聲對不起,今天這事還把你給拉來了。”
“幸好結果是好的,”李學武輕笑了一聲,道:“不然我真就虧了,也得埋怨您了。”
“嗬嗬嗬——”
到最後皆大歡喜,一屋子來作證的鄰居們也都輕鬆了下來,見著一大爺起身,也都紛紛跟著起身。
葛淑琴拽了閆解放過來道謝,挨個給大家夥鞠躬,嘴裡不住地說著感謝和麻煩的話。
“我就不說了,好好過日子吧。”
李學武被閆家幾人看著,一大爺是想請他說幾句的,他是不願意攙和人家的事。
“解放啊,惜福啊,好好乾。”
他在走的時候拍了拍閆解放的胳膊說道:“你能養得了小家,就能養得了大家。”
“一家子四個勞力,”站在門口,劉海中講了今天的第一句話,“隻要心往一處使,日子還能過不好?”
——
“來吧,來家裡坐一會。”
從閆家出來,李學武見時間不早了,是想往家裡去的。
跟爹媽說會話,找個地方睡覺去了。
可一大爺拉著他,非要往後院坐一會去,似是有話要說,或者表達一下心意。
“一大媽不得休息了啊。”
他沒奈何,不好跟一大爺拉扯,隻能跟著往後院走了。
“早著呢,這才九點不到。”
易忠海的心情尚好,畢竟事情得以圓滿解決,這院裡也少了紛爭,耳根子清靜清靜。
“我還以為得到半夜呢。”
劉海中苦笑著說道:“一上午吵吵的我腦仁疼,真沒想到解決的這麼容易。”
“還得說淮茹聰明,葛淑琴也聰明。”
易忠海點點頭,說道:“有的時候女人真不比男人差,尤其是在家事上,對吧?”
“嗬嗬嗬——”
李學武和劉海中都笑了起來,算是認同了他的說法。
秦淮茹聰明,就像他說的那樣,快刀斬亂麻,不給事情再往下發展的機會了。
寡婦持家,頂不過家裡還有倆兒子的閆家,這是事實,她不能拿棒梗當賭注。
再一個,這件事鬨的過了,影響棒梗的名聲,更影響她的名聲,她不是以前的秦淮茹了。
最後便是這大院裡的關係,棒梗要是五六歲,不會有人在意他。
但半大小子了,大半夜的擾民,大家都帶著怨氣呢,更彆說閆富貴的死也有牽扯。
她這一百塊錢花的不冤枉,解了院裡鄰居們的氣,也讓閆家消了氣,服了氣。
否則這院裡敬畏她是副科長,可也瞧不起她,看不上她,早晚都得出事。
易忠海也看出來了,不是秦淮茹聰明,而是李學武來了,這件事秦淮茹有了更好更乾脆的解決辦法,不怕閆家上綱上線多要錢了。
他說葛淑琴聰明,這份當家講話的勇氣其實也是李學武給的。
這也是他請李學武來坐鎮的重要原因。
能允許葛淑琴講話,那這個扣就解開了。
葛淑琴說不要侯慶華拿出來的存款,講的是給哥仨兒買三輪摩托車一起乾活。
看著是閆解放帶著兄妹兩個討生活,實際上閆解放不也分著錢了嘛,乾什麼活、怎麼分錢也是他說了算。
她說不要小叔子和小姑子掙來的錢,都讓他們自己攢著,可實際上想想,她要得上來嗎?
倒不如大方些,還能讓兄妹兩個心甘情願放棄幻想,主動跟著閆解放乾活掙錢養自己。
說不要錢,家裡的夥食費都是定人定量的,誰好意思不拿自己的口糧啊?
就算她和閆解放搭的夥食費多一些,主動提出養婆婆的老,可婆婆給看孩子做飯呢。
他們能省下多少時間和精力放在生活和工作上呢,這份錢早就掙出來了。
再說養婆婆的話,隻這麼一句,就把婆婆的立場拉到了自己的這邊。
侯慶華往後要跟著他們過日子,能不向著這一房說話?
不要錢和養婆婆的這些好話都說了,她才光明正大地提了要房子的條件。
她把分最後這點家產的話說得漂亮極了,鄰居們服了,易忠海都服了。
能擺平小叔子和小姑子,把他們對未來生活的指望攥在手裡,也就是那台摩托車,真正地做到心往一處使。
先說了上房三間,兄弟兩個一人一間,可沒說耳房,那耳房還是她和閆解放的。
到這裡就把閆解曠拿住了,再說讓婆婆和小姑子住在上午,讓閆解曠住去耳房,閆解曠能有啥不滿意的。
閆解曠都滿意了,住在上屋的侯慶華和閆解娣有啥不滿意的。
要說不滿意,也應該是閆解娣不滿意,因為除了浮財啥都沒分著,哪怕是那間耳房呢,浮財還被二哥攥著呢。
可家裡就這麼幾個人,葛淑琴已經擺平了她媽和她三哥,她成了孤家寡人了,能說啥?
況且葛淑琴話說的很漂亮,風光讓她出嫁,她哪裡還有反駁的話可說呢。
到這裡再盤算一番,閆家各人都得了什麼了?
侯慶華掏出老本,交出權利,還得給帶孩子做飯,不過得了養老的保證,跟著二兒子一家生活。
閆解曠得了上屋一間,三輪摩托車的股份,可必須得跟著乾活養活自己,結婚娶媳婦當然也得靠自己。
閆解娣得了三輪摩托車的股份以及出嫁的保證,暫住上房,直到出嫁。
閆解放和葛淑琴呢?
上房一間,浮財大半,外帶免費的保姆一個。
細琢磨琢磨,她是不是還扭轉了閆家的名聲,也扭轉了她一直以來在大院裡的名聲。
從今往後,這院裡必然都得說她的好,閆家往後有事也都得指著她來辦。
“侯慶華帶著倆孩子鬨了一大通,就得了個這?”
傻柱抱著胳膊也是一臉的不敢置信,他站在一大爺的屋裡聽了兩人的談論,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關鍵是人家都滿意呢!”
李學武笑著搖了搖頭,道:“以前沒看出來吧?”
“真沒看出來——”
傻柱也是晃了晃腦袋,笑著說道:“剛開始聽你們說,我還覺得她這個人不錯的,沒想到心眼子……”
“哎——”易忠海提醒了他,道:“不能這麼說。”
“就是,出外頭彆多嘴啊!”
一大媽坐在床邊,特彆提醒了傻柱道:“私下裡就著事說一嘴知道就得了,可不能當真了。”
“一大媽說的沒錯——”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對傻柱說道:“事情辦的漂亮,不代表人心就是壞的,清官難斷家務事。”
他又看向了一大爺講道:“我看今天這個結果,對閆家來說也好,對他們個人來說也罷,都是個好的結果。”
“嗯,我也是這麼想啊!”
易忠海感慨著點了點頭,說道:“要依著閆富貴過日子的辦法,這家早晚要鬨騰,倒不如葛淑琴管家了。”
“真就在院裡過生活,她是不敢說話不算話的。”
他拎了暖瓶給李學武的茶杯裡續了熱水,講道:“真養了侯慶華的老,給小叔子和小姑子帶大,成了家。”
“這家庭和睦,各有所得,就算心眼子多了又怎麼了,對不對?”
“是這麼個理兒呢——”
李學武笑著點了點頭,道:“還沒聽說心眼子多的人就槍斃的呢,哈哈哈。”
沒錯,他就是聽不慣有人貶低心眼多,心眼多怎麼了,人聰明,管得著嘛!
當然了,他是很公平的,這麼說不是為了他自己啊。
誰心眼多啊?他心眼可不多!
李學武自認為他是一個憨厚淳樸,誠實可靠,熱情大方,坦蕩待人,從不搞歪門邪道的好青年。
“我得離你們遠點了——”
傻柱一看見李學武這麼笑,就覺得後脊梁骨癢癢,好像被壞人盯上了一樣。
他是一點心眼子都沒有啊,要是有也不能光棍那麼多年,還沒得一個好名聲。
“這要叫閆解放掙著錢,那葛淑琴在這一片真就了得了,活脫脫下一個秦淮茹啊!”
“備不住——”
李學武吹了吹茶葉,笑著說道:“他跟我說過一嘴,我倒是覺得很有門。”
“真的假的?”
傻柱愣了一下,問道:“蹬三輪車收破爛都不夠用了,還得買三輪摩托車?”
“誰告訴你買三輪摩托車就是為了收破爛的?”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反問道:“她在屋裡那麼說了,你就信了?”
“哎呦——”傻柱反應了過來,驚訝的一拍巴掌,瞪大了眼睛問道:“是不是上次在倒座房吃飯,閆解放說要搞運輸的那一回啊?”
“你想起來了?”
李學武笑著瞅了他一眼,道:“上次不是喝多了嘛,我還以為你不記得了呢。”
“嘿,真叫你說的,”傻柱抬了抬眉毛,問道:“這買三輪摩托車真能掙運輸的錢?”
“咋地,你也心動了啊?”
李學武笑著看了一大爺一眼,心知道他是惦記一大爺這點錢呢。
“人家有工夫出去乾活,也舍得賣力氣,你們家誰出去開車,誰去扛大包啊?”
他逗笑道:“給你們家何壯買的啊,這麼小就出去掙錢了?你也真敢想啊。”
“嘿嘿嘿,我倒是琢磨呢。”
傻柱一點都不傻,眼珠子嘰溜嘰溜的。
他挑了眉毛說道:“看他們買彗星摩托車我是眼饞啊,可不如這三輪摩托車。”
“你說平時能乘用,拉貨也能用,我整一台給廠裡跑食堂的運輸活怎麼樣?”
“把你能耐的——”
一大爺瞪了他一眼,說道:“你先把郭胖子整下去吧,不然他能容了你?”
“彆做白日夢了,”李學武笑著附和了一大爺的話,對傻柱說道:“你當郭胖子是怎麼胖的?采購運輸的活能讓給你?殺了他吧。”
“你要真想活一活手裡的錢,我教給你一招,”他點了傻柱挑眉道:“找兩個搭夥的,出去給人包紅白事去,帶上桌椅板凳,鍋碗瓢盆,賺個服務費,這還是個買車的理由。”
“其他的,你這個腦子啊。”
他笑著點了點頭,道:“你能想到的,是個人都能想到了,彆想著撞大運了。”
“住最好的房子,娶妻生子,工作穩定,還有一大爺和一大媽幫襯你,又撿了老太太的房子。”
李學武笑著站起身說道:“你在這院裡已經是撞了最大的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