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就說吧——”
卜清芳笑著示意了兩人,道:“李組長最是謙虛謹慎,就算是有再多理由,也不願意惹了是非。”
“叫你這麼一說,我成啥人了?”
李學武笑著瞅了她一眼,道:“人家要說是我沽名釣譽之輩了。”
“那您就是應了?”
張麗笑著說道:“那就這麼說定了,下來我們就開始編輯和準備了。”
“用就用,但不要宣傳。”
李學武無奈地提出了一條要求:“既然是思想和理論支撐,那就回歸故事本身,表現同誌們就好了。”
“這又是為啥啊?”
卜清芳看了他輕笑道:“不會是真害羞吧,都用了您的書,為啥還不能說了。”
“真有故事可宣傳,那還好說,”李學武半是認真地說道:“隻是思想需要,那就沒必要宣傳了。”
“你們的心意我理解了。”
他並沒有把話說的很直白,較為委婉地講道:“《禮記·中庸》有一句,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
“什麼意思呢?”
李學武頓了頓,說道:“不要在彆人見不到聽不到的地方放鬆對自己的要求,也不要因為細小的事情而不拘小節。”
“就算沒人在意,也要謹言慎行啊。”
——
從領導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張麗還有幾分自責。
快到樓梯口的時候,她才同身邊的王亞娟問道:“領導不會生氣了吧?”
“好心辦了壞事,都怪我急功近利——”
“哪有,他不是說了沒關係的嘛。”
王亞娟見她如此懊惱,隻能安慰道:“他又不會跟咱們計較。”
“再說了,用這本書的名字,是要跟領導請示一下才好的,”她主動解釋道:“卜處長不也說了嘛。”
“唉,不好說——”
張麗似乎想到了什麼,微微搖頭道:“這機關裡的事還真是……”
“怪不得人家都說少做少錯,不做不錯呢。”
“又想到啥了啊?”
王亞娟好笑又無奈地說道:“真的沒必要擔心,領導這麼忙,哪裡有時間責怪咱們。”
“我說的不是這個——”
張麗看了一眼周圍,拉著她快步下了樓梯。
等出了保衛樓,來到了院裡,確定沒人能偷聽了,這才小聲地講道:“你不覺得卜處長帶咱們來,是彆有目的的嗎?”
“什麼?什麼意思?”
王亞娟愣了一下,問道:“我沒明白你的意思,是……”
“李組長都能看得出來,”張麗微微皺眉道:“你說她能看不出來?”
“如果她早就知道咱們的建議不妥,為啥還要帶咱們來呢?”
“你是說……”
王亞娟同樣皺起了眉頭,狐疑地問道:“她是借著咱們來他這……”
“不好說,不好說啊。”
張麗微微搖了搖頭,打斷了她的猜測。
這種話以問題的形式講出來沒啥,就算是懷疑和猜測也沒有啥毛病。
但最忌諱的是確定下來,或者言之鑿鑿,傳出去可就真的解釋不清楚了。
尤其是宣傳處這邊,誰不知道卜處長小心眼,女領導就是有這種不好的性格。
“你仔細想想,她將要麵臨的境遇。”
張麗邊走邊對她小聲地提醒道:“資曆足夠的處長是不是都已經外放了。”
“就連資格足夠的副處長都外放了多少,隻有她還不上不下地掛在機關。”
她眉毛動了動,又講道:“現在都在傳李組長要調任委辦,隻是時間上的問題了。”
“這也是晉級前的最後一次調整了,如果她來不及在這段時間裡下去,那……”
“那會怎麼著?”
王亞娟詫異又好奇地問道:“難道不能在機關裡繼續工作嗎?”
“能啊,當然能了——”
張麗嘴角一撇,道:“大部室,小處室,現在的科室全部壓縮進處室。”
“職權上下分離的背景下,科長都成了乾活的,你說她願不願意?”
“她不是資曆夠了嗎?”
王亞娟疑惑地問道:“難道不能直接進大部室裡擔任副職?”
“你倒是問問她唄,看她甘心不甘心,”張麗輕笑了一聲,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呀!”
“咱們廠女乾部少,在她那個位置的就更少了,萬一外放兩年,鬨一個大部呢?”
“額——這不可能的吧?”
王亞娟挑了挑眉毛,問道:“大部室是什麼級彆?還是正處?副廳?”
“哪有那麼快,11級吧。”
張麗倒是懂一些,胡亂猜測道:“咱們廠晉集團,到時候集團領導的職級可能高一些,但大部室和處室就不好說了。”
她挑了挑眉毛,解釋道:“這叫掐頭去尾,不要中間。”
“那還有什麼了——”
王亞娟叫她說的忍不住一笑,道:“你都打哪聽來的,真有意思。”
“有意思的多了——”
張麗點了點她,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我的歉意是表達清楚了,你可得給我傳達啊,不能讓李組長給我穿小鞋。”
“什麼呀——”
王亞娟被她的話鬨得一愣,隨即羞惱地嗔道:“這種玩笑你也亂開!”
——
“我還沒來得及確定,”卜清芳認真地問道:“往後文藝出版社那邊是歸口宣傳還是組織啊?”
“或者是綜合管理部來直接管理?”
“你怎麼就知道管組織的領導不管宣傳呢?”
李學武捏了捏眉頭,瞅了她一眼,講道:“我隻能告訴你,綜合管理部是負責組織和協調工作的部門。”
“主管責權呢?”
卜清芳沒在意李學武話裡的不耐,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她看著李學武講道:“這個還是要講清楚的,也方便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和布置。”
“主管當然是在宣傳。”
李學武沒辦法,隻能講道:“這其實是不用考慮的,大部室的建設不是分家。”
“不過你還是要搞清楚責權分家的弊端,這裡不可能政出多端,協調是一定的。”
“你要是負責協調,我就不擔心。”
卜清芳講的倒是很直白,端起茶杯說道:“我擔心的是腦袋頂上好幾張屁股,都不知道是該聽誰的話了。”
“哎——”李學武無奈地晃了晃腦袋,道:“說的這個牙磣啊,啥屁股啊。”
還得說是宣傳的乾部啊,損人都不帶臟字的。
誰家好人用屁股講話啊?
“行了啊,知道你最近壓力大,”李學武安慰她道:“多跟領導溝通一下嘛。”
“事情既然趕上了,就得解決了不是?”
他打量了對方一眼,提醒道:“鬨情緒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反而起反作用。”
“唉——我鬨什麼情緒。”
卜清芳歎了一口氣,講道:“我哪有那個資格和資曆啊,就仗著一個出身了。”
“算了,求之不得,多想無益。”
她微微搖了搖頭,道:“就算卡在宣傳處了,也無所謂,大不了再多熬五年。”
“不至於的,有希望。”
李學武喝了一口熱茶,問道:“文藝出版社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有進展嗎?”
“老丁的能力你還是知道的。”
卜清芳點點頭,說道:“將功補過,他就指著這次扳回一局呢,哪敢不賣力氣。”
“一邊搞組織建設,一邊抓業務發展,兩手抓,抓的都挺好。”
她介紹道:“文藝工作的底子好,再加上劇場和兩個電影院的支持,主題宣傳擴張的很是迅速,今年就能形成影響力。”
“廣播站這邊更是順風順水,深耕現有的節目,推陳出新,招募了不少專業人員,完善和提升了節目的整體效果。”
“重點還是在聯合工業日報社。”
卜清芳認真地講道:“如何提升聯合工業日報的影響力,才是考驗他的第一關。”
“而工業報也是出成績最優的選擇。”
“宣傳這邊的監管不要鬆懈。”
李學武聽了她的介紹,慎重地強調道:“相關的宣傳內容一定要有充分的前置審核機製,包括現場的廣播、戲劇等等。”
“廠裡搭起這個台子不容易,千萬不要出現害群之馬,影響了大家的辛苦和努力。”
他著重講了幾點注意事項,都是近期形勢變化之下,容易出現問題的方向。
卜清芳很是認真地做了記錄,她是來求佛的,可本職工作還得抓。
兩人講了許有十多分鐘,趁著彭曉力進屋的工夫,他主動結束了這場對話。
“自己的夢自己圓,我能幫你的你不用你提醒我,”李學武看著她,認真地說道:“實在不行,那你隻能跟著我混了。”
“沒彆的辦法——”他無奈地笑了笑,說道:“要不然到時候商量商量,你當我的領導也成,我都無所謂。”
“還是彆了,你領導我。”
卜清芳見李學武真給她兜了底,也是心滿意足地笑了出來。
“咱們這就說好了啊,我要是混不好,就跟著你混了,到時候彆不認賬就行。”
“嗬嗬嗬——”
李學武也是虱子多了不愁,最近來找他跑關係的實在是數不勝數,防不勝防,煩不勝煩。
彆人都可以含糊過去,卜清芳這邊還是要認真對待的。
無論是能力還是資曆,這位女將都是能打的,隻是心態不穩,錯失了良機。
真要能用起來,那一定是比鄺玉生還穩妥的合作夥伴。
要說鄺玉生……唉。
這顆棋子算是拋出去了,能不能收得回來還是個未知數。
就算是收回來了,萬一再收上來個聶成林,他真就成了冤家了,自己打自己臉?
——
“周六了啊,周末去哪玩?”
王露從辦公室裡出來,見彭曉力路過,便笑著打了聲招呼。
彭曉力見是她,好笑地說道:“你對象快回來了吧?”
“他知道你在家這麼瀟灑,回來還不得捶你啊——”
“你就是這樣才找不到對象的!”
王露撇了撇嘴角,玩笑道:“年紀輕輕的,非要把自己活成老頭子似的。”
“要論古板,我服了你才是!”
“我這叫成熟好不好!”
彭曉力有自己的小辦公室,雖然是掛在綜合辦,但平時不怎麼在那邊辦公。
綜合辦裡的辦事員見著他不是討好就是躲避,搞得他也不耐煩交往了。
唯獨王露是個異類。
這姑娘是真心大,或者說是開朗外向,對誰都大大咧咧的模樣。
就算有人說了她,那也是笑笑就過去了,有什麼好吃的也會分享給大家。
其實大家都知道她舅舅是誰,更知道她對象是保衛處未來的重點培養對象趙雅軍。
這機關裡本是齷齪醃臢之地,到她這裡卻成了遊樂場一般,肆無忌憚。
平時相處的隨意也就算了,趕上周末了還總是約年輕的同事一起出去玩。
無論男女,隻要說得來,不是爬山就是逛公園,瀟灑愜意。
當然了,都知道她訂婚了,大家不敢招惹夏中全,更不敢招惹李學武。
能去的一定是男女都有,而且懂得避諱一些麻煩。
王露也不是真傻,邀請的對象必然是先女後男,漸漸的倒是讓她結交了不少朋友。
要論吃得開,她可比彭曉力有麵子。
樓上樓下的,誰見著她都會笑著玩鬨幾句,絲毫沒有忌憚和防備。
就連保衛組以外的單位,她都交了不少朋友,一去食堂吃飯,打招呼忙不過來。
有人私下裡玩笑說,誰會防備她呢,那不成心眼小的跟針鼻兒似的了嘛。
就差明說她是個傻大姐了。
“得——你成熟去吧——”
王露擺了擺手,道:“本來還想給你介紹對象來著,現在看見你就煩。”
“我真是謝謝你了——”
彭曉力哭笑不得,滿保衛組的找,還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麵說煩的呢。
在外麵不值錢,可在保衛組,他大小也是領導的秘書,誰敢得罪他啊。
“怎麼?動心了?”
王露笑了笑,說道:“後悔了吧,我要說出約了誰,保準你更後悔。”
“誰?說說,讓我後悔一下。”
彭曉力抬了抬眉毛,逗她道:“你要能讓我後悔,我請你吃雪糕。”
“怯,誰稀罕啊,逗小孩呢!”
王露翻了個白眼,隨後又神秘兮兮地說道:“舞蹈隊的,可漂亮了……”
“還是算了吧!”
彭曉力都沒等她把話說完,連連擺手道:“領導那還等著我呢,咱們回見吧。”
“哎!我還沒說完呢!”
王露見他逃也似地快步離開,嘟囔道:“怎麼跟見了鬼似的,不識好人心!”
沒有個不見鬼,跟著李學武一年多下來,彭曉力見了太多舞蹈隊的“臟”了。
最讓他抗拒的便是周苗苗給他的印象。
彆人不知道,他消息靈通,還是知道一些特色情況的。
年前傳出來廠裡今年開始修建住宅區,已經開放了住宅置換申請渠道。
有人說周苗苗去打聽了一百平以上的房屋格局和情況,驚掉了好多人的下巴。
就算彩禮多,就算陪嫁多,就算兩口子掙的多,上來就瞄著一百平以上的房子。
這還真是讓一眾人覺得會乾的不如會說的,會說的不如又能乾又會唆的。
這年月不比後世,周苗苗活的敢脫,但沒有人羨慕她,對她的厭惡和反感也是顯而易見的,她在紅星廠混得比彭曉力還慘,根本沒有朋友。
這年月真的是名聲臭了,人就臭了。
天時、地利、人和一把抓的周苗苗注定是走不高了,現在享受倒也是明智之舉。
何為天時?李權懷德。
何為地利?竇錢耀祖。
何為人和?周愛人坦。
讓彭曉力娶一個承擔如此環保風險的姑娘,他還不如等等李雪呢,萬一呢?——
“升降機、起重機、攪拌機等等,聖塔雅集團訂單上的重型機械已經開始交付。”
彭曉力站在辦公桌前給李學武彙報道:“工業五金類,軸承、管件、緊固件等等,部分訂單內部消化,部分外包給了供應鏈,今年五月份就能辦成訂單總量的35%……”
“也就是說,”李學武抬起頭,看著他問道:“聖塔雅集團的訂單全品類都開始了生產了,對吧?”
“是這樣的,領導,”彭曉力回答道:“新增采購類商品還是隨生產計劃來調整的,生產管理處那邊沒有做特彆登記。”
“嗯,嗯,足夠了。”
李學武點點頭,手裡的鉛筆點了他問道:“工業生產數據收上來了嗎?”
他提醒道:“這是我周二就要求過的吧,跟領導那邊都已經談過了。”
“電子、汽車、船舶等大型商品都好統計,五金和食品這邊還沒收上來。”
彭曉力為難地解釋道:“主要是各分廠正在進行組織結構改造,有的還要拆分和重組,相關的業務數據也要重新修訂。”
“尤其是現在機關各部門對分廠相關部門的聯係缺乏必要的手段和渠道……”
“那就安排專人電話對接。”
李學武皺眉道:“下周外商就要來了,現在連生產數據都拿不出來?”
他想了想,得找個閒人來乾這活。
“你把這件事交給栗海洋,請李主任給各分廠打電話問數據!”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