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扛?彆鬨了——”
王瑉撇了撇嘴角,一邊收拾著辦公桌上的文件一邊說道:“扛不住的。”
“你想吧,這4號爐都燒走多少人了,他身板可堵不住這個大窟窿。”
“說的嚇人鬨怪的——”
周佩蘭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道:“你要是閒的沒事乾就來幫我的忙。”
“幫你?我哪有那個能耐。”
王瑉站起身,將一份文件遞給了李慕親,道:“你不知道我最受不了這個,尤其是白事的哭聲,嘖嘖——”
這麼說著他還嘖嘖出聲,好像是在惋惜什麼,又好像故意誇張似的。
周佩蘭懶得搭理他,轉頭看向周令華,伸手敲了敲他的辦公桌說道:“令華,這一周就麻煩你了,我沒轍了。”
“沒事,早就習慣了。”
正在看文件的周令華抬起頭,笑了笑說道:“張主任已經跟我說了。”
他拉開抽屜,取了早就準備好的保溫杯遞給周佩蘭,道:“送你的。”
“呀!是紅星一號標準款!”周佩蘭驚喜地接過保溫杯仔細打量了起來,嘴裡問道:“你哪裡弄來的?”
“領導給的,我用不到。”
周令華臉紅著低下頭,解釋道:“你現在要出外勤,多喝熱水。”
“謝謝你了,令華同誌。”
周佩蘭十分感激地看著他說道:“你知道我早就想要這個了,問了好多人都沒有渠道,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了——”
“無以為報,以身相許好了——”
王瑉站在李慕親辦公桌旁交接著工作,聽兩人的對話順嘴來了一句。
李慕親的眼神也是怪怪的,兩人對視一眼更是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呸——”周佩蘭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嗔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你就不能學學令華?”
她瞪了王瑉道:“這關心同誌的優良作風怎麼從你身上就找不到呢?”
“哎——是你沒看見。”
王瑉看向李慕親挑眉說道:“我又不喜歡你,憑什麼關心你啊。”
“找死了是吧你——”
周佩蘭眯起眼睛狠聲道:“你要是皮子緊了就直說,我幫你鬆鬆。”
“我又沒說你,憑什麼。”
王瑉調侃道:“我這兒跟李慕親說話呢,是吧,慕親同誌?”
“她打你我可不拉著。”
李慕親見周佩蘭跟小公雞似的,嘿嘿笑著說道:“要動手彆在我跟前兒,我怕崩身上血。”
“呦,好熱鬨啊——”
就在辦公室裡幾人玩笑的時候,辦事員馬寶森抱著一大摞文件走了進來。
他意外地看了周佩蘭一眼,問道:“你不是去做家屬工作了嗎?怎麼還在這裡?”
“工作不交接啊?”周佩蘭拿著心心念念的保溫杯往外走,順手敲了他抱著的文件一下,道:“好好工作啊。”
走到王瑉身邊時還懟了對方一杵子,也不顧王瑉齜牙咧嘴,她瞪著眼睛警告道:“再敢蓄意破壞我和周令華同誌之間純潔的革命友誼就不止這樣了。”
“啊——”王瑉看著她離開的身影叫囂道:“你們都當我瞎啊?”
“怎麼了這是?”馬寶森撂下文件,剛轉身便見周令華拿著文件往外走,出門的時候還瞪了王瑉一眼。
王瑉不以為意,看向他挑眉問道:“寶森同誌,最近你有沒有發現周姑娘同周小夥有什麼不一樣了?”
“什麼周姑娘周小夥的?”
馬寶森疑惑地瞅了瞅他,又看了看門口,好像明白了什麼。
“哼哼——走著瞧。”
王瑉撇嘴道:“這兩人要沒點什麼,我王字倒著寫!”
“那不一樣嘛——”
馬寶森嗬嗬笑著說道:“你這王字倒著寫不還是個王字嘛。”
“去——淨搗亂——”
王瑉不滿他的調侃,好笑地白了他一眼,而後想到了什麼,瞅著他挑了挑眉毛,問道:“你出去一圈聽沒聽見點什麼?”
“聽見什麼?”馬寶森站在辦公桌旁抱怨道:“我都快要忙死了,哪有工夫聽人家說什麼。”
“咱們的寶森同誌就是這樣。”
王瑉端著自己的大茶缸子眉飛色舞地學著老同誌的樣子講道:“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想乾工作,是不是?”
“我看你真是閒的——”
馬寶森撇了撇嘴角,這間辦公室裡就屬王瑉的嘴最碎了。
不過說起來,還真得是王瑉才讓大家知道了更多的小道消息。
你甭管這消息是不是小道來的,隻要他能說的明白,說的準確就行了。
王瑉同周佩蘭、周令華和李慕親一樣是從集團調來的,四人都大學生。
這間辦公室在冶金廠,但這四人連同辦公室主任張兢以及辦事員馬寶森的組織人事關係是在集團人事處。
他們的工作崗位是集團遼東工業領導小組辦公室,是為秘書長服務的。
正因為組織關係和工作性質比較特殊,他們這幾人在冶金廠機關裡屬於另類的存在。
平日裡他們也不跟其他辦公室亂竄,相處下來關係十分的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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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話多的王瑉都不討人嫌,說說鬨鬨大家都當他是話癆。
不過要說關係好,還得是王瑉和李慕親,因為周令華喜歡周佩蘭。
有過辦公室戀愛經驗的人都知道,當出現辦公室戀情的時候根本瞞不住,因為大家都會主動跟你們劃清界限。
這種反應也針對偷情。
不要抱著僥幸心理,跟女秘書和女下屬偷情的讀者一定知道這一點。
當周令華自以為彆人不知道的情況下偷偷向周佩蘭示好的時候,王瑉和李慕親就成了辦公室裡看熱鬨的那一對。
“哎,你說劉廠長會咋整?”
李慕親想起了剛開始的話題,一邊工作一邊問了王瑉。
王瑉則是冷笑了一聲,道:“還能咋整,領導已經算是仁至義儘了。”
“現在4號爐的問題一下子爆發出來,根本不是死了一個設計師的事。”
他走到茶櫃邊給自己的大茶缸子裡倒了些熱水,講道:“你瞧著吧,要說這件事背後沒有人搞鬼我王字……”
“領導就聽之任之了?”
李慕親不想討論他的姓氏該怎麼寫,他隻想知道報紙會怎麼寫。
“那之前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白費?怎麼可能呢。”
王瑉將印有紅色“先進個人”字樣的茶缸子放在了自己的辦公桌上,坐下後講道:“領導本來就不支持他。”
“怎麼可能呢——”
李慕親驚訝地回過身,挑眉問道:“如果領導不支持他,又怎麼會給他這麼長的時間來調查這件事。”
“你好好想想。”王瑉一副天知地知我全知的模樣看著他講道:“如果有領導的支持,這件事能查這麼久?”
“正因為領導不支持他,才讓他查了這麼久。”
他嘴角微微上揚,道:“否則怎麼會出現這麼大的簍子。”
“這個我還真是……”
李慕親表現出了足夠多的驚訝,因為他從未想過這一點。
馬寶森不同兩人的話多,隻是豎起耳朵聽著,這是他師傅教給他的。
這間辦公室裡除了他以外全是科員級,而他距離這一級還有三級。
說白了,他就是這間辦公室裡打雜的,隻不過有個好師父罷了。
他表現的勤奮嚴謹,才能得到這些人的信任,否則早就被玩死了。
你當這些大學畢業生就都是好玩意了啊?
王瑉他們來遼東以前已經在集團多個處室和部門實習過了。
你想吧,能轉多個崗位,並且得到秘書長的欣賞,能是簡單貨色?
說王瑉話癆,彆以為這人就不靠譜,他可精明著呢。
能及時獲得彆人打聽不到的消息,這本身就是一種能力。
況且他總能將這些事情分析的頭頭是道,你能說他不靠譜?
剛剛兩人的談話馬寶森都聽見了,他卻知道不是李慕親沒想到,而是對方不敢想,更不敢像王瑉這樣說出來。
李慕親的父親隻是個工人,而王瑉的父親是京裡某個企業的乾部。
不要問王瑉為什麼不去他爸的單位,他當然不會說他父親為了把他安排到紅星廠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力氣。
昨天記者堵門的事件終究成了陰雲密布,整個辦公區都很壓抑。
今天的報紙上沒看見什麼有關於昨天那件事的消息,但備不住明天就有了。
今天沒有可能是某些環節出現了卡頓,但不代表所有文章都發不出來。
一旦有人先發表,勢必會形成星星之火燎原之勢。
現在集團宣傳部門一定是在發揮作用,阻礙這種消息的傳播。
可擋不擋得住就不知道了,真出了事大家都會受到影響。
畢竟事情就發生在鋼城冶金廠,一旦上麵怪罪下來,誰承擔?
秘書長是集團在遼東的主管領導,他的責任躲都躲不掉。
李學武一旦受到責罰,甚至調回京城的話,那整個遼東工業都將麵臨著洗牌的風險。
從這一點就能看得出,昨天那件事,乃至是記者來訪絕非偶然。
昨晚發生的事,那些記者竟然比秘書長先到的單位,甚至提前知道了一些內幕,這正常嗎?
11月24日,京城紅星軋鋼廠正式關閉,集團已經完成注銷公示手續。
而鋼城紅星軋鋼廠所有車間進入正式生產程序,與遼東工業接軌。
接下來鋼城軋鋼廠將作為遼東工業序列組成接受一機部配屬的生產任務。
不過受之前合作條件約束,鋼城軋鋼廠會將新京一廠作為幫扶對象,共同完成京城工業的軋鋼生產指標。
說是幫扶,說是共同完成,其實就是給新京一廠兜底。
京城工業用幾千個安置指標拿到了紅星鋼鐵集團的承諾。
一座京一廠能養活多少人,幾千個安置指標算什麼,擠一擠哪都能放下。
軋鋼廠的鄺玉生再沒有時間悠閒地來李學武辦公室喝茶,多重任務壓的他團團轉。
而集團也傳來了好消息,在與京城二汽完成合作簽約後,又同首汽完成了合作簽約,李學武負責的兩個大項目全部實現了預定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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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這種喜訊在4號爐事故的影響下有些黯然失色,甚至沒人主動提及。
李學武更不會給自己表功,除了關注4號爐的調查結果,他還得忙冶金廠和遼東工業的事。
無論4號爐的調查結果如何,都不會影響他陪同李懷德隨團出訪的安排。
所以他要在下個月之前將所有工作妥善安排,爭取不再出現問題。
其實4號爐的處理結果已經出來了,隻是沒有在集團公開通報罷了。
集團管委會副主任董文學已經不再兼管亮馬河工業區,暫時負責對外合作項目,也就是管委會主任李懷德隨團出訪想要達成的合作項目。
他兼任了對外合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的副組長,明眼人都知道他被架空了。
當然了,下麵有人說他被架空了,也有人說上麵要調查他,更有人說這是李主任在保護他,說法什麼樣都有。
董文學的分工出現變動,連帶著某種猜測也上升到了他所在的層麵。
當初煉鋼廠招待所服務員的事也被翻了出來,董文學一時非常的被動。
而作為他的學生,鐵杆的盟友,李學武竟然沒有給他打一個電話。
很多人都在猜測兩人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或者是更為複雜的局麵。
麵對這種猜測,李學武的選擇是沉默應對,甚至是沒時間考慮。
在聽取了韓戰對案件的調查彙報後,李學武又叫來了王亞娟。
主管冶金廠宣傳工作的是副廠長曾梅一,組織工作處負責人是鄒武成,副處長是李曰湯,宣傳科長則是王亞娟。
李學武在冶金廠的身份特殊,為了效率,他在安排工作的時候會忽視掉一些規則,直接越級安排做事。
這麼做當然很討厭,但誰敢說他?
給下麵的人穿小鞋?
他們不怕李學武給他們穿小鞋嗎?
集團領導擔任廠領導,這件事本身就很特殊,誰敢跟他提意見。
王亞娟走進辦公室,見韓戰也在,便點頭問了好。
李學武指了指韓戰,道:“案子的情況你們對接一下,今天就發出去。”
“是以廣播的形式還是通過聯合工業報?”王亞娟沒懂他的意思,主動問道:“是以案情通報的形式還是以新聞播報的形式?”
“廣播和報紙都要報。”
李學武手指一劃拉,看向她強調道:“就以嚴肅的案情通報格式來報道,不要給任何人留有發揮想象的空間。”
“明白了,我現在就去辦。”
王亞娟點點頭,說道:“今晚先安排廣播播出,明天安排工業報通報。”
“你打申請,總台通報。”
李學武再一次強調道:“儘可能地將這份通報公開化。”
“這樣——”王亞娟微微皺起眉頭,擔憂地講道:“會不會引起更多沒必要的誤會和誤解?”
“嚴肅的通報哪來的誤解?”
李學武靠坐在了椅子上,看著兩人講道:“你們越是捂的嚴,人家越以為這裡麵有問題。”
“從現在開始,針對那些記者詢問的問題總結一下做個通報出來。”
他坐直了身子,點了點辦公桌講道:“就以冶金廠保衛處的名義。”
“在這個案子沒有完全調查清楚之前我不想看到任何猜測報道。”
李學武對王亞娟安排道:“誰敢亂寫你就上報,由集團出麵向上級舉報。”
“明白。”王亞娟見他講的如此認真,態度如此堅決,便也就明白了。
李學武做管理工作一向如此,他要你做什麼不需要你完全明白,隻要按他的安排做就是了。
“還有,你們宣傳部門要加強文化領域宣傳和普及工作。”
不等王亞娟要轉身出去,他又強調道:“妖魔鬼怪的話題就不要有了。”
“我明白了,下來我安排。”
王亞娟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最近的那些言論她也聽見了。
現在晚上車間女工都不敢走4號爐車間那條路,男工人走那邊也膽杵。
傳言如此,大家都知道是假的,可心裡就是發毛,這種影響太不好了。
李學武要求她在文化領域做出工作,那她便決定以李學武為核心在工業、經濟、組織、文化四個領域做宣傳工作。
這四個領域不是亂拚湊的,這是李學武上任遼東以後決定要做的四件事。
發展工業,振興經濟,加強組織,弘揚文化,可以說任務非常艱巨。
她也是會做事的,李學武讓她加強單方麵的文化宣傳,反手就給李學武安排了一係列的宣傳工作。
沒錯,是王亞娟給李學武安排宣傳工作,並且親自給他講了宣傳重點。
並不是作秀的那種,而是強調李學武要注意在日常工作中關注宣傳工作。
比如說11月26日,李學武帶隊前往鋼城工業區地下工程工地參與義務勞動,王亞娟便安排了電台記者隨行。
鋼汽答應給他們的海獅客車已經改裝完成,采訪車非常的先進。
義務勞動現場的情況可以直接通過廣播傳播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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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隻是李學武要重視宣傳工作,從這件事吸取到的教訓,集團也越來越重視宣傳工作。
11月30日,位於亮馬河工業區河畔花園的廣播電視大樓正式竣工。
不要問沒有電視業務的紅星鋼鐵集團為什麼給自己家的大樓冠上了電視兩個字,因為這個時候電視兩字更高級。
甭管有沒有,先叫了再說,按正常思路來講,叫著叫著就有了。
大樓隻有六層,以八角形的奇特造型設計吸引了眾多來亮馬河工業區遊玩的市民。
當知道他們收聽到的紅星廣播電台的節目將從這裡誕生的時候,他們對廣播的興趣就更濃厚了。
這種興趣和羨慕在無形之中提升了紅星鋼鐵集團的影響力。
就在廣播電視大樓竣工的同一天,集團第一次正式公布了4號爐生產事故的對冶金廠主管工業生產工作的副廠長劉永年進行免職,同時對其展開調查審查的處理決定。
劉永年終究沒能逃過這張大網,他在4號爐車間調查了兩個月,什麼都沒查到,集團不處理他還能處理誰?
集團組織工作部監察處副處長孟念生帶隊來鋼城宣讀該項決定前先拜訪了集團秘書長李學武,是征得李學武的同意後才對劉永年宣讀了組織決定。
集團已經下了命令,李學武還能說什麼,難道說不同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