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長,時間到了。”
孫佳去辦公室提醒了張恩遠,張恩遠則來通知李學武調研的時間到了。
李學武看了最後一眼手裡的文件,交代道:“再幫我找一下今年下半年遼東煤炭的綜合產量,儘快。”
“好,我讓王瑉跑一趟。”
張恩遠進來的時候便摘了門口掛著的大衣,在李學武起身後幫他穿上。
“周副廠長已經在等了。”
並沒有刻意的提醒,隻是輕聲說了這麼一句,再沒有下文。
李學武沒開口說話,他隻麻利地簡單收拾了桌麵,拿了領導的手包和保溫杯跟在了後麵出門。
“秘書長。”
“澤川同誌,邊走邊說。”
周澤川就等在樓梯口,見李學武從辦公室裡出來便主動打了招呼。
李學武點點頭,招手示意道:“時間有點緊了,有份文件耽誤了。”
兩人早在上午的見麵會上打過招呼,以前也不是沒打過交道。
也是見李學武沒有任何客氣和寒暄的意思,這倒是讓周澤川的內心暗暗鬆了一口氣。
如果李學武真對他客氣,那他可要緊張起來了。
“能源總公司瞄準了鋼城火電。”
李學武絲毫沒有隱瞞他的意思,邊下樓邊講道:“近期可能發起收購談判,集團安排我負責盯一下。”
原本也沒覺得李學武是在敷衍他。
是,沒錯,是有單位一把為了給班子新成員個下馬威,故意讓人多等一會。
可至少在周澤川的認知裡,李學武絕對不會這麼做。
你可以說李學武工於心計,也可以說他老於世故,但絕對不能說他陰險狡詐,因為這位秘書長從未做過小人。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秘書長要做什麼事,從來都是正麵招呼,不會玩暗地裡的陰損招數。
所以當聽到要來鋼城冶金廠任職,周澤川首先的感受不是怕,而是畏。
小人畏威不畏德,君子畏德不畏威。
在集團,在遼東工業,在冶金廠,李學武真正意義上樹立起了威和德。
他說因為文件絆住了腳,耽誤了時間,那一定不是故意拖延時間。
他說正在看煤炭相關的文件,絕對不會是臨時抓包來給他解釋狀況。
因為李學武不需要特彆跟他解釋。
從冶金廠常務副廠長楊宗芳以下,所有班子成員都是絕對的下屬。
不要說什麼集體決議,在集團所屬的遼東工業李學武也是擁有絕對話語權,更彆說在冶金廠了。
“這個我還真沒聽說。”
周澤川走在李學武的身側落後半步,下樓的節奏控製得很精準。
“是卜總上任後的第一把火嗎?”
“嗬嗬嗬——”
聽著一貫嚴肅形象示人的原集團監察處處長的玩笑,李學武是真笑了。
他同站在樓梯下打招呼的科員點了點頭,嘴裡則講道:“不是第一把。”
幾人邁步下了樓梯,徑直向大門方向走去,保衛已經站在了大廳門口,當他們臨近時打開大門,同時敬了禮。
李學武親手締造了集團保衛係統,今天所有享受保衛係統福利的保衛都是發自內心地尊重他,這個禮非常標準。
不過李學武隻是微笑著點了點頭,自不再擔任保衛工作負責人以後,他便沒再回過禮,至少在集團內部是這樣。
可以說是在刻意弱化這種身份,也可以說是讓老李安心。
一個在保衛係統擁有絕對影響力,隨時都能調集絕對力量的秘書長在班子裡,老李睡覺都有可能被噩夢給驚醒。
保衛乾部要嚴肅認真,業務乾部要適應環境,隨機應變。
在什麼崗位做什麼事,彆被自己昔日那點成績絆住繼續前進的腳步。
這一點走在他身後的周澤川感受的尤為深刻,他剛來,點點滴滴都是關注重點,也是他心思細膩的敏感點。
一個正在全麵掌握遼東工業脈搏的秘書長在集團班子裡也是大能的存在。
有句話說的好,是金子在哪都發光,可秘書長的光發的讓人心慌。
誰能想到僅僅用了不到一年,李學武便已經完全梳理好了遼東工業,甚至在下半年循序漸進地推進業務拓展。
鋼城紅星工業區基礎建設、鋼飛與沈飛的深度合作、軋鋼廠全麵搬遷、工業展廳搭建、營城港區建設、塔東機場項目……
集團上下沒有一個人敢說這位秘書長屍位素餐,不務正業。
北方工業報說的不算數,集團在鋼城的聯合醫院、工人住宅區和療養院等項目建設速度非常快,就連響應深挖洞政策拓建工業區地下三防工程都沒有耽誤工業區基礎建設規劃和速度。
光用嘴說不行,這樣的統籌管理和協調能力,集團年輕一代乾部裡無出其右,就是集團領導又有幾個能做到。
周末上山打獵?學直升機駕駛技術?去體育館練習摔跤和搏擊?
這些業餘活動在絕對的能力和耀眼的成績倒成了他獨特的人格魅力。
一個能摔、能打、能動腦的全能型鐵漢形象正在深入集團上下職工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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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於休息時間不是喝茶就是看報紙的其他乾部,這位秘書長打破了職工們對乾部形象的刻板認知。
年輕、有能力,敢作為,有擔當,這樣的乾部誰不喜歡,誰不尊重。
周澤川隻剛來了半天,還沒走出辦公大樓呢,便能在這新的辦公環境裡處處感受到來自秘書長的影響和壓力。
李學武的精神狀態積極向上,整個冶金廠的工作氣氛也是緊張向上的。
其實不用下去看,更不用去工業區其他單位看,周澤川相信到哪都是一個樣,處處都有李學武的符號和烙印。
“可以說是第二把火了。”
就在出了大門邁步下台階準備上車的時候,李學武對他笑著講道:“第一把火燒掉了能源總公司三位處長,兩位副處長,她這才叫雄心壯誌,野心勃勃呢。”
“嗬嗬嗬——”
周澤川聽懂他的話外音了,有的時候雄心和野心沒什麼區彆。
業務乾部沒有雄心說明他沒有鬥誌,沒有野心就說明他沒有手段。
沒有鬥誌和手段的業務乾部能做出什麼成績來。
沒錯,李學武現在是在說卜清芳,可也確確實實是在點他。
這話是在告訴他,要積極做好心態轉變,從以往的監察乾部身份向業務乾部轉化,得表現出野心和雄心。
有人說當領導真累,連說話都暗藏玄機,句句藏鋒。
其實不然,早就習慣了言簡意賅,用最簡單的話語和態度,和諧守序地表達出自己的意見,這叫基本工作能力。
你沒有這種能力說明你需要學習和提升自己,而不是自我劃分階級。
周澤川初來乍到,難道要讓李學武直白地提醒他要注意身份轉換?
那樣關係和態度是不是顯得太生硬了,兩人是同誌關係,不是師生關係。
多說一句,這也是社會上普遍的認知,教師難相處,機關老好人。
老師和學生之間沒有複雜的社會關係,早就習慣了直來直去,且教學壓力越來越大,在社會交際中失去了能力。
但以人際關係為基礎能力的機關,社會關係也是工作的一方麵。
要是沒有以往的作為,恐怕到了遼東,到了冶金廠周澤川也是個空架子。
集團安排他來冶金廠工作絕不是單純地想要踢開他,組織選人用人是有原則的。
李學武也不會容忍一個什麼都不懂,沒有任何工作基礎的乾部來冶金廠擔任主管生產工作的副廠長。
今天親自帶他下來調研,到4號爐車間就有提醒和幫助他的意思。
到4號爐是提醒他,他的上一任是怎麼下去的。
到4號爐也是幫助他,這是上一任的終點,也是他的起點。
有秘書長親自帶著他到4號爐車間,他在冶金廠的第一步算是走穩了。
這也正說明李學武對他的認可,表現給冶金廠的其他乾部看。
一個秘書長支持的副廠長,需要儘快接手生產工作的要求就擺在他麵前。
卜清芳到能源總公司都準備燒第二把火了,他到冶金廠後三把火怎麼燒?
“問題應該是出在了材料上。”
作為4號爐工程整改項目組的負責人,王一舟壓力非常大。
不僅僅是工作強度高造成的,還有最近的一場場風波,搞得他筋疲力儘。
今天秘書長帶著冶金廠新的主管生產工作的副廠長來現場調研,他也是第一次彙報了項目的重大進展。
“我們按照排除法,從4號爐整體工程篩選關鍵點進行了采樣分析。”
王一舟指著手裡圖紙上的位置,又指向4號爐的實際位置做了介紹。
“就在那個位置,我們確定施工材料不達標,可能是造成4號爐安全生產事故的主要原因。”
他看向李學武解釋道:“不是我們無法清晰地表述問題,是工程量太大,需要排除的關鍵點太多了。”
“嗯,我能理解你們。”
李學武背著手打量著他剛剛指的地方,其實看不出來什麼異樣。
這不是廢話嘛,真要能用肉眼看出來,那劉永年查了幾個月早就查出來了。
“儘快確定問題的所在,將結果和責任落在紙麵上。”
他扭頭看向王一舟講道:“我還要儘快看到4號爐的整改方案。”
“你應該知道,4號爐每停工一天,造成的損失都是巨大的。”
“我知道,我們正在做工作。”
王一舟點頭應道:“這幾天我們就要對新發現的問題部位進行全麵分析,並且繼續排查其他部分。”
“嗯,具體工作還是以你們為主。”李學武很體諒他們,講道:“你們才是專業的,術業有專攻。”
“謝謝您的理解。”
王一舟真的很感動,他就怕今天領導過來催促他們工作進度。
要說工程建設催進度沒問題,無非是增加工人數量,增加工作時長罷了。
但工程調查不一樣,這個工作不僅考驗思維和耐心,還要有精準把握問題的敏銳洞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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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工程有把子力氣就可以,但做調查必須要會動腦筋。
周澤川全程都跟在李學武的身邊,看得多,問的少。
他原本的身份已經足夠能說明集團對冶金廠生產工作的不滿和重視。
一般來說,主管生產工作的副廠長都是從原單位提拔,且都是具有車間主任這樣工作經曆和背景的乾部。
這一次集團選用了監察乾部來擔任生產乾部,還是一個從未接觸過生產工作的乾部,集團這是什麼意思?
相信這個問題不少人都在思考和琢磨,更有甚者說周澤川是某人安排來的。
這話周澤川是沒聽見,真要聽見了臉色絕對會變的不滿。
哪個乾部調動不是被人安排的,可說他是帶著某種目的來的就真是太冤枉人了。
自從上一次的交鋒過後,他已經成了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局外人。
就算現在重新入局,那也是不是他自願的,更沒有人指點他做什麼。
周澤川早就在來時的路上想好了,既來之則安之,哪怕是一輩子窩在鋼城冶金廠他也認了,殺人不過頭點地嘛。
他還就不相信了,兢兢業業努力工作會招來李學武的記恨和為難。
沒錯,周澤川完全放棄了集團的關注和期待,最大的目標就是讓李學武滿意。
真確定了這一點,他在鋼城的處境和心態倒是輕鬆了許多。
隻要他努力工作,做出成績,無論上麵怎麼為難他,李學武都會為他出頭,這是作為遼東工業一把的義務。
回單位的路上,同車的兩人對4號爐和接下來冶金廠的工作做了交流。
李學武很坦誠,周澤川也知趣,不需要李學武提醒,他已經學著適應新身份。
不懂的可以學嘛,集團是讓他做生產管理,又不是讓他下車間乾活。
“從前年開始,集團決定要實施技術改革,冶金廠率先行動。”
李學武強調道:“當時第一個目標就是特種鋼材以及合金材料。”
“後來與聖塔雅集團的全麵技術合作給這個項目帶來了強勁的推動力。”
他對身邊的周澤川講道:“三年時間建起了十幾座高爐和車間,冶金廠的發展不可謂不神速。”
“在這種遠超常規的發展速度中出現問題並不是問題,不出問題才是問題。”
“我能理解您的意思。”
周澤川聽得懂李學武講話,微微點頭認同地講道:“就怕問題積攢成災難。”
“我們是有過深刻教訓的。”
李學武長歎了一聲,看向車窗外說道:“今年的安全生產事故本是可以避免的,但恰恰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
“要從根源找原因,也要從日常管理中尋找解決的辦法。”
他轉頭對周澤川講道:“我已經同宗芳同誌談過了,最近一段時間他會配合和幫助你儘快了解情況的。”
“謝謝,我儘自己最大努力。”
周澤川鄭重地點頭,上午被安排秘書的不滿在這一刻真不算什麼了。
或許李學武真是出於公心呢,想要他快點進入到角色,這才獨斷專行的?
“今天下午沒時間了,明天吧。”
李學武在下車前同他講道:“讓孫主任陪你去探望一下於鐵成同誌的愛人。”
“是4號爐的總設計師?”
周澤川來鋼城不可能沒有一點準備,尤其是冶金廠最近的旋渦重點。
他聽過這個名字,也在報紙上看到過相關的新聞,所以並不陌生。
李學武點頭道:“現在去正合適,問題真正調查清楚前最好去見見她。”
“我明白了,我會跟孫主任說。”
周澤川嚴肅地點點頭,說道:“一有什麼情況我會及時跟您彙報的。”
“儘快吧。”李學武看了他一眼便下了汽車,在上台階前等了對方過來,這才一起走,“下個月我還有其他工作要忙,爭取儘快掌握工作情況。”
“一定。”
周澤川也是茅坑拉屎臉朝外的主,既然李學武如此坦誠,他也不能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