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城工業區環境衛生工程治理方案你給我一份。”
辦公會結束後,張勁鬆同李學武一起出了會議室。
“現在文學同誌負責商務協調那一塊兒,亮馬河工業區的攤子都甩給了我,一時還真有點頭疼。”
他給自己點了一支煙,抽了一口後講道:“尤其是環境衛生。”
“生態工業區嘛,要是環境衛生出了問題可鬨大笑話了。”
在同李學武講這句話的時候他沒有絲毫的得意和抱怨,表現的非常坦誠和自然。
董文學因牽扯到了鋼城冶金廠4號爐安全生產責任事故被免去了亮馬河工業區管委會主任的職務。
說是商務協調,實際上是受李懷德的保護做冷處理了。
董文學現主要負責本次集團赴東德考察溝通項目籌備與實施工作,在事實上與集團內部工作做了隔離,也方便事故調查組來處理。
張勁鬆為何用了“甩”這個詞,他是一個工作嚴謹的人,這麼用詞自然有他的道理。
董文學現在的處境看似淒涼,實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最起碼李懷德沒有落井下石,那他的位置就不會出現浮動。
現在與集團工作隔離,正是給調查組區彆責任的機會和空間。
張勁鬆自然是知道的,一等調查報告出爐,董文學大概率會規避風險,繼續兼管亮馬河工業區。
紅星鋼鐵集團旗下分公司眾多,大多集中在三個地域片區。
位於京城的亮馬河生態工業區、位於鋼城的紅星工業區,以及位於津門的貿易管理中心。
津門的貿易管理中心主要集中了貿易管理、聯合儲蓄銀行對外服務、技術開發與輸出、資金結算中心以及供應鏈集采等重點業務。
高雅琴作為集團總經濟師主要負責該區域工作。
為什麼是高雅琴?
很簡單,她同張勁鬆是一起來的,這才第二年,根基不穩啊。
把津門貿易管理中心交給她來負責,老李還是能放心的。
關鍵的一點,高雅琴是從外經貿調過來的,在工業係統沒有什麼關係,且一門心思隻做工作。
紅星鋼城工業區就不用說了,集中了集團幾乎所有的重工業企業,還跨區域設置了領導小組辦公室,這等於圈定了勢力範圍一般。
李懷德說不上完全信任李學武,但他與李學武在工作上的意識形態和所追求的目標是一致的。
再說老李也找不到比李學武更能放心,也更有工作能力的人了。
所以支持李學武去遼東,老李下了一步看似風險實則很穩的棋。
再看京城亮馬河生態工業區,這就是很複雜的區域了。
不僅僅是因為集團總部就坐落在這裡,更因為集團的各大總公司、科研、福利、教育、服務以及輕工業企業體係也設置在工業區。
集團領導主要負責的工作基本上集中在這裡,你說這裡是個啥?
說龍爭虎鬥、十麵埋伏和刀光劍影也不為過,老李怎麼可能放心將這一塊至關重要的工業區交給他來負責呢。
隻能是董文學,即便有4號爐的事故,即便有某些人的推波助瀾,老李也沒動搖用他的決心。
張勁鬆非常清楚,因為自己根基尚淺,且去年有過原則性錯誤,所以老李才把自己拉過來打短工。
打短工就得有打短工的覺悟,真要大張旗鼓地燒三把火,那不等第一把火燒著了,就得把自己燎著。
他倒是會省事,不想在亮馬河工業區指手畫腳,直接抄起了作業。
李學武在鋼城工業區做出了成績,那我就蕭規曹隨,學習鋼城工業區的先進工作經驗,這麼做總沒有毛病吧?
老李的疑心病多重,彆人不知道,他在集團還能不知道嗎?
這馬上就要出差東德國,他一定很不放心家裡這些癟犢子。
所以在臨走前想要抓一個兩個的當儆猴雞給殺了。
誰在這個時候冒頭誰就是大傻,今年老蘇等人可沒少挨收拾。
你倒是看年底集團的工作總結會花團錦簇,成績耀眼,你是沒看見這一年集團內有多少暗流湧動。
彆的不說,隻說集團重點推動的組織架構變革和組織人事變革,有多少單位和部門被調整了崗位。
從集團層麵開始壓縮編製,就在新京一廠正式成立以後,原掛靠在紅星廠的乾部調走以後,集團便開始嚴格要求一正兩副製。
單位規模較小、業務量較少、人員較少的單位隻有一正一副崗。
彆說什麼工作太多忙不過來,在變革的浪潮下,你忙不過來就說明你工作能力不夠,立馬換了你。
集團層麵開始組織變革,那下麵的總公司和分公司更是如此。
下半年集團借著鋼城組織工作變革取得優秀成績的風,成立了經驗總結和工作小組,直接對集團其他單位和企業動起了手術刀。
在考察和調研過後,對一些冗餘的部門和人員進行精準切削。
李懷德在下半年組織工作會議上就講了一點,那就是能上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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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維潔也在下半年的組織工作中堅持了這一點,很多單位和部門被集團削減或者合並,壓縮編製的力度非常大。
在沒有崗位的前提下,機關管理人員要麼下沉基層,要麼外調。
主動申請外調的集團給開綠燈,去京城工業的哪個單位都支持,隻要有單位接受去哪都行。
在這種雷厲風行的工作作風下,李懷德沒少招人罵。
但他在一機部和上麵領導的心裡愈加的受重視,老李已然成為了工業係統內變革的明星人物。
關鍵是紅星鋼鐵集團在他的帶領下不僅平穩地度過了過渡期,還在此期間創造了耀眼的成績。
壓縮編製,管理人員下沉,造成的結果是基層優秀人才富集。
在提拔更年輕、具有大學教育經曆的畢業生進入到集團公司和下屬公司機關工作鍛煉,集團的整體實力和工作氛圍呈現年輕化。
年輕就代表了活力,這正是紅星鋼鐵集團在創業過程中所需要的優秀品質和內涵。
下沉到基層的管理乾部更能掌握集團的工作要求和組織建設需要,應上級要求積極完善讜的組織架構建設,完全掌握思想建設工作。
當管理層級更有活力,基層更具穩重,集團工作能不出成績嘛。
如果單純的隻是能上能下,今年的集團還稱不上波譎雲詭。
不到7萬人的集團企業,機關人員才有多少,乾部才有多少。
一年時間從上到下篩了個遍,監察處的檔案室差點不夠用。負責此項工作的監察處負責人周澤川更因“功”升調冶金廠擔任主管生產工作的副廠長,你說夠不夠刺激。
看彆人不明顯,看老了將近十歲的穀維潔最明顯,白頭發都有了。
這一年對集團的乾部是大考,對主要負責組織工作也是主考官的她也是個考驗。
選人用人,調人查人,彆的部門都在減人,唯獨監察處幾次從基層借調背景乾淨的年輕人辦專案。
李學武在鋼城都能感受到這種嚴肅的氣氛,集團的組織工作正走在涅盤重生的道路上。
集團所屬任何公司和單位都不允許私自增設管理架構,有需要的必須報請集團公司,經調查研究後才能批複設立,撥付管理資金。
任何單位私設管理架構,違規借調和抽調基層人員的,主要負責人一律做免職處理,這成了紅線。
今年的李主任火力全開,像極了暴君,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張勁鬆是不會給他立威的機會,會議一結束便積極向秘書長李學武“靠攏”了。
說起來也是好笑,一個管委會班子成員、副主任,竟然要向秘書長靠攏,說出去誰信啊。
可這就是事實,李學武所代表的務實品質正是他想要的保護傘。
李學武也看出了他的小心思,笑著講道:“一會我打電話要。”
“以後咱們就是鄰居了。”
張勁鬆指了指前麵的辦公室,笑著講道:“經常來串門啊。”
“嗬嗬——”李學武笑著擺了擺手,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沒錯,集團機關正式入駐雙子座辦公大樓,在京城紅星軋鋼廠全麵停工停產,進入拆改遷階段後,其他單位和部門完成搬遷以後,集團領導整體搬入新的辦公室。
李學武在集團總部的辦公室距離總經理辦公室很近,就隔著一個綜合辦公室,隔壁就是張勁鬆的辦公室,要不他怎麼說是鄰居呢。
新辦公室還帶著裝修後殘留的味道,明明距離裝修結束都過去好幾個月了,可能因為一直沒使用的緣故,還能聞見似有似無的味道。
“秘書長,您要的資料。”
秘書一科科員劉華東敲開了他的房門,將一份資料擺在了辦公桌上,對外辦主任樊華也走了進來。
“秘書長,下午的會議。”
比刻板謹慎的劉華東不同,樊華同李學武彙報工作的時候表現的很是鬆弛,語氣也更為自然。
“這次回京時間短,便沒有讓張恩遠跟過來。”
李學武同劉華東點了點頭,示意材料收到了,他可以回去了。
隨後講的話是同樊華說的,兩人也是老同事了,都來自保衛處。
這是劉華東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秘書長,剛剛還在想自己的表現是否合格,這會兒卻有些失落。
在同秘書長道彆後,他戀戀不舍地走出了辦公室。
剛剛爭取來的機會就這麼浪費了,誰能想到呢,秘書沒帶秘書回來竟然僅僅因為他回來的時間短。
這倒是印證了秘書長對身邊工作人員很尊重也很關心的傳聞。
可他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啊!
秘書長這一次回來的工作任務其實很重,光是今天上午和下午就分彆有重要會議要開。
這種情況集團領導應該帶自己的秘書來做服務工作的。
可是呢?
大家都沒見張恩遠跟回來,難免的會有人起彆樣的心思。
真能得到秘書長的青睞,那豈不是一步登天的機會?
樊華卻是能聽得出,剛剛領導講的那句話其實不是說給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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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不過劉華東隻沉浸在失落的情緒當中,或許沒聽出來。
“您這樣太辛苦了。”
她也沒經李學武的允許,便主動整理起了桌上的資料。
雖然李學武沒在集團工作,但他的辦公室卻有資料遞送過來。
一般較為緊急的都由常務副秘書長陳壽芝酌情電話彙報或者依照秘書長授權來負責處理。
剩下的工作則由機要秘書送到鋼城交給李學武來處理。
李學武的秘書張恩遠是從鋼城冶金廠選的,沒來過京城幾次。
就連集團機關總體搬遷李學武都沒在,更彆提張恩遠了。
這裡倒是有秘書辦公室,可李學武都是第一次來自己辦公室。
不知道是誰布置的,竟然與他在保衛處工作時期的辦公室擺設和布局非常的相似。
一張大辦公桌帶副櫃,桌上整齊擺著報紙和時效性文件;一張更大的會議桌擺在側麵,上麵堆滿了整齊的工作文件;一張方桌,正對著懸掛區域地圖的牆麵,其他空間則被全實木的櫃子占據了。
辦公室當然還有會客區,一張單人沙發,一張三人位長條沙發靠牆擺放,儘量節省空間。
這也就是新辦公樓,這也就是他的辦公室,否則還真擺不下這麼多東西,樊華整理起來都覺得累。
“不行,我得喊個人過來。”
也不等李學武同意,連她自己的工作都不顧,轉身出去了。
李學武看著屋裡堆疊的文件也是苦笑著撓了撓頭。
這裡有不少文件是從他在軋鋼廠秘書長辦公室裡搬過來的。
重要文件他已經帶走了,可留存文件和工作追蹤文件還在。
“來吧,抓著誰算誰的。”
門口傳來了樊華的聲音,隨後便是王露的玩笑。
“你這麼說好像我不願意幫秘書長乾活似的。”
兩人走進辦公室,王露看向李學武,笑著強調道:“領導,我可是主動申請來幫忙的。”
“嗬嗬,好,知道了。”
李學武也是笑著應了,給兩人擺了擺手道:“不用太過收拾,等我回來再找人收拾也行。”
“又不是很麻煩,都是整理好的,歸類就是了。”
樊華給王露輕聲解釋道:“彆人我不放心,這裡的文件……”
“我知道。”王露點頭會意道:“這裡有些文件還是我整理的呢,收拾起來不算困難。”
“張總要冶金廠環境衛生治理工程的方案文件。”
李學武看著手裡的資料,同時講道:“你們誰有工夫幫我要一下,給張總送過去。”
“得了,您就甭管了。”
王露還是給他做秘書時候的爽利,主動應聲道:“我來負責。”
“我最近工作多,秘書長在京這幾天你多辛苦一點。”
樊華輕聲交代了一句,拿著手裡的文件去文件櫃那邊歸類了。
她是知道王露同李學武之間的親戚關係的,也不虞會有人說三道四,反倒是她不太方便。
以前本就同秘書長在一個部門,連同她愛人任安也是一樣。
現在她表現的太過積極,容易讓人說閒話,尤其是她現在的崗位,對外辦最是複雜的部門。
“秘書長,下午的會議。”
樊華收拾好了手頭的文件,見領導仍然在看文件,主動走過來輕聲提醒道:“您彆忘了要發言。”
“嗯,我知道。”李學武隻是點點頭,道:“稿件是現成的。”
下午李學武要代表管委會向全集團職工代表大會做工作報告,報告的稿件自然是現成的,這個可不允許即興發言,隨機應變。
報告雖然是他主持編寫的,但上麵的一個字都不允許改動。
講話中出錯是很正常的,但下發的文件必須是管委會討論研究通過的版本。
“那您彆忘了下去吃飯。”
樊華給王露示意了一下,又點了點手上的手表提醒了李學武。
“我還有點事,先讓王露在這整理,下午我再過來。”
“嗯,忙你的去,回頭有時間再來整理也行。”
李學武抬起頭看了她講道:“辦公室鑰匙就在值班室。”
“嗯,我儘量。”
樊華沒囉嗦,她的儘量是儘量趁李學武在這的時候整理出來。
雖然李學武足夠信任她,但領導不在的時候她儘量不來這裡。
你要說領導辦公室的鑰匙管的嚴,那桌上的文件是哪來的?
很簡單,值班室有唯一一把鑰匙,其他兩把在領導和秘書張恩遠的手裡,這是機關管理規定的內容。
每次需要送資料來這邊,必須通過值班室來開門,這是程序。
從今年年初開始,集團的管理製度日趨嚴格,很多細節被摳的很死,尤其是機要科,神經繃的很緊。
也是集團接二連三發生了幾次泄密事故,讓領導惱火。
最嚴重的那一次甚至處理了主管領導,彆人不記得,外事辦主任樊華一定記得,因為牽扯到了當時聖塔雅集團剛剛到任的副總裁。
彆看跟領導關係好,可真出事的時候,就算領導不說,她也難辭其咎,至少心裡上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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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樊華走了王露這才開了口,“她現在的外號叫小陀螺。”
李學武抬了抬眼皮,看著手裡的文件講道:“你呢?紅娘啊?”
“我那是業餘的——”
王露嗔道:“這也算做好事了不是,您可不能苛責我。”
“你就是喜歡看熱鬨。”
李學武一語道破了她“做好事”的本質,卻把王露逗笑了。
“沒有熱鬨製造熱鬨也要看。”她笑著解釋道:“您不知道,看那些人處對象的彆扭勁可有意思了。”
這不就是現實版的追劇嘛——
這個年代可沒有電視劇,但並不妨礙女人對愛情的好奇心。
她倒是舍得時間付出,就為了湊這個熱鬨。
“雅軍呢?他不說你啊?”
李學武趁著翻頁的工夫抬起頭瞅了瞅她,道:“整天忙活彆人的事,自己的事都耽誤了吧?”
“您就彆催我了——”
王露歎了一口氣,道:“現在他爸媽催,我爸媽催,恨不得我現在就懷孕,他們好抱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