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喙鷹隼利的眼神死死地盯著他的表情變化,卻無法從中得到任何信息。末了隻能歎笑一聲。
「百鬼道兄,家師很看重你的心計手段,可是,道兄卻是看輕了家師乃至五宗聯盟諸位仙師的智慧……」
李珣終於確定了雷喙鷹的來意,他心中震動,臉上則將那一絲疑惑化做了然「霧隱軒?」
雷喙鷹沒想到他竟然這樣坦率地「承認」,大喜之下,忙道「正是霧隱軒,道兄……」
李珣啞然失笑道「鷹道兄問錯人了吧,當日在東南林海,我被這所謂的五宗聯盟打得抱頭鼠竄,至今鬱鬱。而如今,你們卻找我來要霧隱軒?哈,荒唐!」
不等雷喙鷹開口,他又揚眉道「看鷹道兄的模樣,霧隱軒之事,難道已經塵埃落定了?貴聯盟集數宗之力,高手無數,也沒得著好處?還是在這兒亂放煙幕,擾人視線哪?」
著,他臉上便現出極真切的疑色來。
雷喙鷹被反咬一口,哭笑不得,但此人畢竟也是了得,很快便調整心緒,也不管李珣如何轉移話題,隻是把住根基,從容一笑。
「道兄使得好障眼法。可惜,所用非人。蕭重子是個什麼材料,道兄應該也清楚,若是連那種廢柴都能在莫宗主等人眼皮子底下奪寶而去,我們五宗聯盟乾脆解散算了。」
話間,他自懷中取出一件東西,放在掌心。
這是一塊鐵石類的玩意兒,隻有指甲蓋大小,卻像是被火炙烤過,焦糊糊的看不出本來材質。
李珣剛看到這個,眼角便又是一跳。
這個變化卻是瞞不過人了,雷喙鷹看得真切,低笑道「若是尋常衣料,在腐骨仙師的「赤血亂」下,怕是早要化灰而逝。
隻是貴宗出產的「霧鬆鐵」果然材質非凡,隻是被劇毒蝕了一層下來,與毒物融在一處,稍有殘餘。」
一邊說著,他一邊拿眼去瞅李珣身穿的道袍。
這件道袍,也正是由「霧鬆鐵」拉絲織就,李珣絕沒有想到,竟會在這種事上出了紕漏,眉頭不由一皺。
雷喙鷹依然不肯放過,趁勢又道「這是前幾日腐骨仙師在整理毒物時偶然現。據他講,此毒近期內隻是在東南林海,那處湖底用過一次,由此,道兄應該不會否認,當日腐骨仙師施毒之際,也在湖底吧。」
李珣眸光一閃,嘿然道「湖底?我沒到過什麼湖底,道兄莫要欺我,霧鬆鐵固然是本宗特產,但由於質地優良,每年各宗求購的數目,可是不小,如何就能證明,這霧鬆鐵,便是從我身上刮下來的?
「按照這個說法,當年百獸宗滅門,若是在那裡扔下霧鬆鐵袍子,凶手反而是我宗嘍?」
這分明有些強詞奪理,但是出於某種考慮,雷喙鷹卻不能當真翻臉,隻能道「道兄不願承認,也是人之常情……」
「鷹道兄!」李珣微笑著打斷他的話,不急不慢地道「就我看來,貴方這先入為主的思路,恐怕是要不得的。」
雷喙鷹也不急,同樣一笑道「道兄莫急,咱們從頭說起。道兄應該不會否認,當日在我方清場的時候,曾與聯盟幾個弟子生衝突吧。那時,道兄走的是地下水路,這應該也沒錯!」
看李珣承認,雷喙鷹便點點頭,隨手折了根樹枝,在地上畫出縱橫數道線路來。
抬頭見李珣微帶疑問的眸子,他施施然道「這是那日之後,由當事人回憶、複原的路線圖。據當事人回憶,百鬼道兄似是對地下水道頗為熟悉,至今,也應該有所記憶才是。喏,這裡,便是那幾個弟子追丟道兄及水蝶蘭的地方。」
他在簡圖上畫一個小圈,稍隔一段距離,又劃了一個大圈「這是事的湖底,距離道兄消失之處,不過裡的路程,而且,中間有水道直接相連……」
他在兩個圓圈之間,再劃上一道,口上一刻不停「當然,除這直達的水道之外,還有其它的四條水道,道兄確實可能任選一條脫身。不過,也請道兄注意,其中有兩條水道在當時已經完全落入我們的控製之下,而另兩條,則由後麵追上來的弟子分頭探查,當然,最終一無所獲。
「隻有通向湖底的那一條,由於轉折頗多,又極隱秘,才被他們忽略過去。在這裡冒昧地問一句,以道兄當時狀況,又是怎麼脫身的?」
李珣麵色不動,若說對東南林海地下暗河的理解,當世恐怕無人能出其右,隻是轉眼間,他就想到了一個不錯的說法。
然而,雷喙鷹卻根本不給他回答的機會,隻是一頓,便又道「按道兄所說,這一路上,都和水蝶蘭在一處嘍?」
李珣腦中一轉,漫聲道「不錯。」
「好的很!」
雷喙鷹撫掌笑道「在湖底,那烏吉和尚致死之因也有了解釋,烏吉也算是個高手,卻被人一掌砍斷了喉嚨,其致死手法普通得過分,固然找不到什麼痕跡,但這分明已是返璞歸真的修為。精擅暗殺之道,且又有這般實力的,在當時的東南林海,也隻有一個水蝶蘭了吧。」
「烏吉和尚?」
李珣一邊在臉上露出疑惑之色,一邊心中暗惱。
這廝分明是要咬定目標不放口,這種難纏法,一時間他還真想不出好的對策來。所以,他隻能嘿嘿冷笑。
「越說越離譜了,烏吉這人的名號我是聽過,但他總不是你們五宗聯盟的人吧。這東扯一塊,西扯一篇的,往我頭上硬扣屎盆子,我便是分辯,也沒什麼意思。
「鷹道兄有什麼目的,直接說出來好了,便是不看鷹道兄的麵子,也要給摩什上師麵子不是?」
他這話殊不客氣,但雷喙鷹這次也是鐵了心的和他糾纏到底,竟也順勢笑道「道兄又看低上師的氣度了,如此洞天福地,當有緣者居之。道兄既然有緣,我們又怎麼再逆天意?摩什上師的意思,其實就是想和道兄稍做接觸,說白了,就是探探道行。
「若道兄心胸坦蕩,此事便水到渠成,反之,也就不必說了吧!」
的!以前怎麼從來沒有現,這雷鳥兒還是這麼個粘人的貨色?李珣最後一點兒耐心終於給消磨乾淨。
他緩緩搖頭,盯著雷喙鷹的眼睛,森森然道「雷鳥兒,你這是給臉不要臉!彆以為你擺一張笑臉,彆人就要護你的臉麵。
道爺陪你雲裡霧裡聊了半天,已經很給你麵子了。你明白?」
雷喙鷹沒想到李珣竟然說翻臉就翻臉,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便見百鬼嘿然聲中,一撩道袍前襟,擺出個架式來。
「上次和你見麵,打得天昏地暗,轉眼今日,卻是這般模樣。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道爺這兩天心情正糟,沒精力陪你們耍弄。你們有什麼算計,明明白白地說出來,要不,手下見真章就是!」
能將一個向來陰沉多智的人物給激成這種模樣,雷喙鷹也足堪自豪了。
隻是眼前這情形,絕不是他想要的。
他退後半步,皺眉道「道兄,雖然咱們相交不深,但我也知道,幽魂百鬼是此界公認的沉穩,向來喜怒不形於色,你這般作態,又是何苦?」
李珣冷冷一笑道「既然相交不深,你雷鳥兒也就不必妄加猜測,一句話,要麼,你敞敞亮亮說些實在的,要麼,現在動手便是!」
雷喙鷹蒼白的臉上浮上一絲紅暈,顯然也有動怒。
也難為他在這種情形下,依然能按住火氣,強笑道「也罷,我就簡單地說一句─我五宗聯盟實是想與道兄做生意的。」
借著說話的空檔,他順過氣來,語氣已不像之前那麼僵硬。
「所謂生意,自然要有等價之物交換。在這裡,我可以代表摩什上師保證,我方所出的價碼,絕對可讓道兄滿意,而道兄,則要考慮一下,是否願意拿出誠意來,完成這筆生意了!」
李珣聽得啞然失笑,虧得他前麵口口聲聲的「有緣」、「天意」,現在卻又市儈味兒十足。這雷鳥兒為了安他的心,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從這一點上看,魅魔宗倒是頗有誠意的樣子。
正說著,雷喙鷹又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符,遞了過來。
「今日道兄顯然是不願深談。也罷,這其中是敝宗獨有的「飛魃訊法」,若道兄回心轉意,便可憑借此法,與敝人聯係,再由敝人直接轉告上師,這樣可否?」
李珣抿起嘴唇,並沒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雷喙鷹的手定在半空,臉上神色絲毫不變。
「道兄,便是事情真不像我們所想的那樣,這世間萬事萬物,又哪有一成不變的道理?道兄今日沒有籌碼,難道明日依然沒有?道兄是人中之傑,對這一點,應該清楚得很。」
李珣想了一想,終於在哈哈的笑聲中,接過玉符,神念一掃,便將其中的法訣記下,又隨手將玉符捏碎,道「如此,我便保留一個與貴方聯絡的管道吧。以後,總有做生意的機會!」
「正是如此!」雷喙鷹點頭一笑,忽又略壓低聲音道「道兄最近最好小心一些……」
「嗯?」
「道兄應該還不知道吧,就在昨日,水蝶蘭反了!」
雷喙鷹的目光在李珣臉上一掃,這才又歎道「這位水仙子的性情當真是反複無常,她昨日公然與朱勾宗決裂,在蝕神刀、小朱勾等人的連手之下,從容脫身,如今已是朱勾宗明令追殺的麻煩人物了。」
李珣的臉色變得相當精采,雷喙鷹說著也苦笑出來。
「她叛出落羽宗才多長時間,這又和朱勾宗撕破了臉,兩個殺手宗門全被她給得罪了,恐怕再沒有哪個宗門敢收留她。」
李珣也笑,初時的驚訝過後,他反而能夠較坦然地接受這一變故。
想一想,水蝶蘭是誰?那可是通玄界最最頂尖的大妖魔,可以與羅摩什等人平起平坐的。
相比較而言,朱勾、落羽兩宗的千機老怪和素懷羽兩人,固然也是宗主之尊,相比羅摩什,還是差了一個檔次。
想想水蝶蘭的性情,反是必然的,隻是早晚有彆罷了。不過……水蝶蘭反了,關他什麼事?
雷喙鷹看他還沒明白過來,便提醒了一句「道兄,如今這通玄界傳你和水蝶蘭的關係,可是要傳得瘋了,人言可畏,誰知道傳到朱勾宗人的耳朵裡,會是什麼情形……」
李珣的眼皮跳了一下,不過他還是做出饒有興味的樣子,道「都有什麼樣的傳言?說給我聽聽。」
雷喙鷹哈地一笑,這種玩笑話,他自然不會當真。
「還有一件事……呃,其實貴宗宗門之事,我是不好插嘴,不過前些日子,傳說貴宗的碧水君,似乎有勾連外宗修士的嫌疑,被貴宗宗主痛斥,有沒有這回事兒呢?」
李珣這次是真的驚訝了。
他知道,雖然雷喙鷹滿嘴的都是些不確定的字眼兒,但是他既然敢在這裡說出來,那便是有相當的真實性了。
想想那日閻采兒透露的消息,難道宗門內已經亂成這種程度了?
雷喙鷹這次卻理解錯了他的表情,隻以為是李珣驚訝於魅魔宗的情報手段。
他這時便開始賣力地推銷己方的誠意,也不管李珣如何想法,乾咳一聲後,道「貴宗的事情,我是無法置評,不過據說碧水君勾連的那方,卻是落羽宗。
「此宗是出了名的「接手無悔」,就算碧水君那裡出了問題,但落羽宗依然不會罷休。而且,更重要的是,近日落羽宗高手大批向北地集結,相較於朱勾宗,或許道兄將更多的精力放在這兒,會更妥當些。」
李珣自然知道雷喙鷹打的是什麼心思,便輕描淡寫地謝了兩句,兩人再不作態,相視一笑後,同出樹林,倒似剛剛什麼事情都沒有生一般。
雷喙鷹處理事情絕不拖泥帶水,說走便走,再沒有看齊飛熊一眼,領著宗門修士遠遠飛遁。
李珣表情平靜地和秦婉如打了招呼,其實卻很有些心不在焉。現在他滿腦子都在都在琢磨雷喙鷹所透露的消息。
不得不說,霧隱軒一事如此迅地招人懷疑,甚至說是被人鎖定嫌疑,大大地出乎他的預料。
現在分析此事如何敗露已沒有任何意義,重點問題是,五宗聯盟究竟想乾什麼?
顯然,讓羅摩什紆尊降貴,主動尋求聯係的事情,絕對不簡單,而使他們投鼠忌器的難題,恐怕也不是區區一個李珣所能扛得下的。
還有幽魂噬影宗,一段時間沒回去,他的信息竟然這麼滯後了,這樣可真不妙。不過,相對於前一件事的毫無頭緒,這邊的事故,卻是能夠找人詢問的。
心中有一件事懸著已經相當痛苦,而若同時懸著兩件事,那無疑就是一種折磨。任李珣心誌如何堅韌,此時也有些吃不消,他想了想,乾脆向秦婉如提出告彆之意。
隨著他的心意,陰散人施施然從一側轉出來。
李珣忙「恭恭敬敬」地將這意向說與她聽,陰散人唇角微微一撇,淡然道「去極地?」
李珣咳了一聲,目光掃向周圍那些陰陽宗修士,這神態看在秦婉如眼中,自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她想了一想,竟開口為李珣解圍「師弟事情繁雜,這邊也不好留著,師尊,您的意思……」
陰散人拂塵輕擺,微笑道「我自然不會留他……而是與他同去。」
「同去?」
秦婉如猛吃了一驚,一邊李珣也做出驚訝狀,拿眼看來。
「古誌玄這廝,手段如此下作,我豈能與他罷休?此外,還有散修盟會……我也想看看,千萬年來,一盤散沙的百萬散修,如何給他捏成了一塊兒去!」
看陰散人說得信誓旦旦,連李珣都差點兒以為這是來真的,更彆提秦婉如了。
「師尊,古誌玄早已不是六十年前的玉散人了,此時他手下數萬修士,將極地護得不透……」
了半截,話音忽地一滯。李珣在一邊暗笑,這就是秦婉如失策了,以陰散人的高傲性情,這麼說法,豈不是激她過去?
秦婉如顯然是想到了這一點,忙又改口道「更何況,母親如今受製於靈滅絲,正要四處收集材料,打製定魂藍星,以圖救治。這些材料都是生僻之至,如果沒有師尊在旁指點,讓弟子如何找法?」
陰散人的眸光在李珣臉上一溜,接著便低低冷笑出聲。
「正是難找,才要先去找古誌玄的晦氣。若此法不成,再去找尋也不遲。我意已決,你且護著你母親回宗門休養,接下來,便著重在宗門內使力,如非必要,就不要出來了!」
李珣心中叫妙,這順勢一說,此次被秦婉如「強召」之事出現的可能,便降到了最低。
想必是陰散人有求於他,故而才如此合作。
看到這情形,李珣是越地不願意輕易許諾了,就這麼將她吊在半空,或許能獲得更多的好處。
他心中暗笑,臉上卻又露出難色,將那種心有不甘,偏又懼意甚深的姿態,表現得惟妙惟肖。
秦婉如是深知師尊個性的,見陰散人如此,知道再無可更改,隻能應了。接著又看向李珣,囑咐道「這一路上,師弟可要好好服侍師尊才是……」
她服侍我還差不多!李珣暗中冷笑,麵上當然滿口應是。
陰散人忽地在側一笑「你這聲師弟倒叫得對了,從今日起,他便是我第二個徒兒,你們師姐弟今後還要互相扶持,彼此幫助才是。」
李珣笑容一窒,秦婉如卻輕「啊」了一聲。
這種失態的表現,很快就被兩個心智群的男女克服,李珣笑容越燦爛,而秦婉如也是一臉喜色。
「那真要恭喜師弟了,唔,也要給師父道喜,畢竟像師弟這樣的俊才,也是世間罕見呢。」
李珣口上應著,心中卻有些疑惑。
要知道,陰散人此言一出,也就等於是從法理上將他納入到陰陽宗的勢力中去,可說是為他以後掌控陰陽宗鋪設好了道路。
最重要的是,由於受到思維定式的影響,秦婉如隻認為這是陰散人的籠絡手段,必然會樂意接受,不知不覺間,就將可能生的問題消解乾淨。
這正是李珣想讓她做,卻還沒吩咐的事情,這麼自覺,隻是因為她那個妹子,至於嗎?
心中雖然懷疑,但在這個情勢下,李珣是沒理由拒絕如此誘惑的,看著陰散人平靜如水的眼眸,他臉上的笑容越真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