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仙途!
自從李珣為雲樓攬月車彆辟「一炷香」的陣訣法度之後,每隔上幾年,總要在此基礎上添加一些新的變化,以驗證自己禁法修為的精進與否。他也就成為宗門唯一一個允許在宗門雲輦上動手腳的三代弟子。
且不說宗主的青睞令旁人多麼眼紅,隻論這宗主雲輦的本身。這幾十年來,隻飛行度一項,便又提升了近五成。此時從星河趕回連霞山,數百萬裡的路程,也僅用了八天。
這幾天時間裡,明心、星璣兩大劍宗的化解衝突的消息,已風傳天下。可是,與之相連的,星璣劍宗拒絕參加水鏡大會的消息,也如影隨形,遍傳此界。
各宗門如何應對這一變故,李珣已不想知道。
由於在星河那邊耗儘心力,縱然有途中八日休息,他仍覺渾身乏力,待告彆長輩,下了雲輦,又與幾個相熟的師兄弟說了幾句話後,便回到自己的居所,倒頭便睡,正應他傷患的身分。
這一覺睡得極好,等李珣體內機能自調節到一個完滿狀態時,他自然而然地睜開了眼睛。光芒入眼,鮮紅如血。
他心中一跳,環目四顧,待看到窗外天色時,才知道正值黃昏,這一覺怕是睡了一天有多。他先撫了下胸口,那裡的疤痕更淡了,看起來再過兩天,便會痕跡全無。
暗籲一口長氣,他翻身下榻,準備梳洗一下。卻忽地覺,樓下有低弱的人聲傳來。
李珣微微一怔,輕手輕腳地走下樓去,繞過客廳,到了書房門口。
這間兩層小竹樓本是林閣在止觀峰上的居所。林閣死後,隻餘下李珣一個弟子,便由清溟做主,將這兩層小樓送予李珣居住。
李珣對這些外物本不看重,又顧忌著師道尊嚴,便對小樓一切布置,均依舊例,數十年未曾變過。
而此時,兩位客人便在書房一側的長桌兩端,對著幾塊石板模樣的東西指指點點,寫寫畫畫。竟然沒現李珣已到了門口。
李珣也沒有進去,他隻是看著屋中一大一小二人,俯著身子,在桌上你寫一筆,我添一畫,這似曾相識的情形,在昏黃的天光下呈現出來,竟讓他看得呆了。
最後還是正對著門口的小客人現異樣,一抬頭,便呀了一聲。聽了這一聲叫,背對著他的那位女修回過臉來,一見之下,清麗柔美的臉上先是驚訝,繼而便綻開了笑靨。
「珣師弟,你醒了?」
映著夕陽的光輝,女修溫柔平和的眸光似乎直照入李珣心底,而在李珣眼中,這刹那間,對麵的玉人竟似出光來。任他心腸冷硬如鐵,此際也不免微眩,遲了一刻才行禮道「祈師姐安好。」
他的目光很快又轉向另一位,似曾相識的清秀女孩兒,此時身披粉色羅衣,梳三丫髻,遍身並無珠翠裝飾,可雙頰紅暈,似乎要融入到殘陽光輝裡去。看她神情,莫不是……
「嬰寧?」
「師父!」
也許是隔得日子久了些,這女孩兒倒不像最初時那般癡纏了,在喚了聲「師父」之後,她隻在原地盈盈施禮。
然而女孩兒的眼眸中充溢的波光,遠比任何的言辭或行為都來得動人,也許她比不得祈碧的溫婉雅致,但少女秀美的青春年歲,卻是另一番的明麗眩目。可想而知,再過上年,這女孩兒會是怎樣的一番情韻。
這一刻,李珣竟頗有些心動。
將這荒唐的念頭暫且按下,他衝著嬰寧點點頭,笑吟吟地走入室內,道「今天是吹了什麼風,祈師姐怎麼領著這小丫頭到我這裡來?」
祈碧嗔怪地看他一眼「珣師弟!」
「啊?」
李珣一愣,再看女孩兒,已是垂下臉去,倒似有些不開心。他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隻能滿臉無辜地看向祈碧。心中卻在奇怪,好像祈師姐這段日子,心情好了許多。
還是祈碧為他解圍道「師弟你離山數月,還不知道,前幾日嬰寧已經過了開山的功課,要到啟元堂繼續精進了。隻是眼下並不是我宗開山收徒之時,啟元堂裡竟沒有一個女弟子,嬰寧在裡麵竟沒個伴兒,所以,我便讓她先住在這兒,等你回來,再行安置。」
「哦,原來如此。」李珣很沒新意地回了一句,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啟元堂?嬰寧精進怎麼這般快法?」
聽出他話中有些關懷之意,嬰寧抬起頭來,喜孜孜地看著他道「以前我是築過基的,我娘親給我說過,我的天資好,說不定以後有大機緣,便不讓我修行他們的法門,卻為我尋了一本玄門正宗煉氣術……」
著說著,她應是想起了父母的慘死,神色又黯淡下去。祈碧見她這般,忙接道「嬰寧之前所修法門,雖然粗淺,卻貴在正宗。此時一接觸本宗法門,先前積累的修行便進入正軌,並無窒礙,根基是打得極牢的。」
見祈碧匆匆說完,李珣自然知道下麵說些什麼,當即轉移話題,目光飄向桌上那些紙筆,還有……石板?
看到這似曾相識的石板,李珣心中大奇。走過去拿在手裡,隻一瞧,便知道這必是他少年時的手筆,也不知被這二人從哪兒給挖了出來。
見他這般模樣,祈碧掩唇輕笑「怎樣?靈竹大師的真跡,曆經一甲子之後出土,可是價比千金呢!」
她的心情真的好多了……
李珣心中確認了這件事,臉上也笑道「當年我將這些玩意兒埋了半個坐忘峰,也虧得你們能找出來。讓我看看,嗯,這必是我攀峰四年之後才做出來的,否則,直接打爛了就是,慘不忍睹不說,誤人子弟,才是真正可氣。」
一邊說笑,他一邊又拿起石板旁邊那些紙張,翻了兩篇,就知道這是祈碧正借著石板上的紋路,教授本宗的七大禁製,隻是還是玩鬨的成分居多。
他找到一篇嬰寧的手筆,看了幾眼,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旋又平複如初。
可惜了!
李珣心中歎息。他此時毫無疑問,已是禁法宗師的水準,一眼便看出,嬰寧雖然天資聰穎,但在禁法一項上,卻是缺乏靈氣,若要尋衣缽傳人,這女孩兒必是不及格的。
雖是這樣想,但他卻笑而不語,餘光一掃桌下,竟然還有一疊半人高的石板,擺放得整整齊齊。他轉過臉來笑道「師姐這段時間真是閒得讓人嫉妒,找這些石板,怕是費了不少工夫吧。」
「這回你可猜錯了!」
祈碧燦然一笑,指著那一摞石板道「這可全是你的好兄弟們搬回來的,自從現了這類石板,他們兩個便上下坐忘峰,沿著你當年登山的路途一陣好找,快半個月了,才找到這麼多。」
「他們兩個?」
看著祈碧自內心的歡喜,李珣心頭卻是一緊,他窒了下,方開口問道「莫不是靈機和單智他們?」
祈碧沒有察覺到李珣心中的波瀾,淺笑道「正是,他們見嬰寧對這些歡喜得緊,便總會找一些修行的空檔,幫我們尋找。到後來,他們兩個,尤其是單師弟大包大攬,倒把我和嬰寧閒下來了。」
李珣麵上微笑,其實卻緊盯著祈碧的神情變化,在她說到單智的時候,尤為注意。
讓他鬆一口氣的是,祈碧從頭到尾,並無半點兒異常,就是說到單智這個名字,語氣也沒有什麼變化。倒是說到嬰寧時,投過去的眼神令李珣為之恍然。
原來如此,看祈碧那眼神,分明是將自己在孩子方麵的缺陷,移情到嬰寧這女孩兒的身上。
李珣暗歎一口氣,正要說話,門外忽又傳來人聲。聽著那邊笑嘻嘻的聲音,李珣與祈碧目光相對,都是一笑「真是不禁念叨!」
「珣師弟可醒了?」
嘴上說著,靈機捧著一疊石板走入書房,身後單智也如他一般。
兩人入屋第一眼便看到李珣笑吟吟地站在那兒,怔了一怔,方一起歡叫道「總算醒了!」
兩人忙不迭地放下石板,與李珣把臂招呼。李珣目光從單智臉上一掃而過,隻見他臉皮像是出光來,大異於之前頹廢陰鷙之態。李珣不由讚了一聲「這次回來,師兄你氣色可好得多了!」
單智咧嘴一笑,還沒說話,旁邊靈機已是感同身受地道「何止如此,師兄他這段時間修為精進極多,明鬆師叔也常常稱讚呢。」
「哦?這可這是好事情。」
李珣嘴上說著,心中卻越奇怪,難道是上次那些話,將這小子嚇醒了,助他破了魔障?正思慮間,便聽得單智笑道「這還要多虧珣師弟多次點醒於我,嘿嘿,隻恨醒來太遲啊!」
這種自嘲語氣,越顯他不僅在修為上,在心性上也有精進了。可是李珣總覺得有些古怪。而這時,單智的目光越過他肩膀,在祈碧身上一轉,與李珣相握的手臂,不自覺地緊了一下。
這點變化當然瞞不過李珣的眼睛,不過接下來,單智的表現便讓他很吃驚了。這家夥收回目光,然後竟向李珣眨眨眼,滿臉都是得意之色。
李珣馬上明白,這中間出問題了。
此時祈碧已經微笑道「今天你們收獲的可真不少,挖了幾處?珣師弟,你來看看,這些是你什麼時候的大作?」
李珣聞言拍拍單智的肩膀,順勢轉身笑道「什麼大作小作,讓孩子看著玩玩吧。」
一側靈機笑道「我曾聽珣師弟說,這些石板足有數千片,正好他回來,找個空閒,讓他自己挖去,沒來由地勞累我們,算什麼話!」
這邊說完,單智也起哄「還要有個時限才成。否則拖個十年八載,我們找誰哭去?」
看他們鬨得歡,李珣忍不住想笑。不管這哄鬨的場景有多麼拙劣,在這一刻,他收獲的,是難得的輕鬆。
笑聲中,他腦筋一轉,乾脆提議道「這樣吧,我一會兒去向師祖請安,若是那邊兒沒什麼吩咐,明天我帶你們去坐忘峰上玩耍。畢竟你們都是走馬觀花,不比我這一步步走上去的熟識地理。」
頓了頓,他又看了眼嬰寧,道「那些石板之類也就罷了,據我所知,峰上有不少宗門前輩留下的修行洞府,那上麵的封禁才真的有點兒意思。」
此話一出,靈機與單智都是擊掌叫好,倒是祈碧眉頭微皺。
李珣見她這模樣,腦子裡隻一轉便明白過來,緊接便笑道「便是不去打擾前輩洞府,這一路上也有不少佳景去處,此時正是冬日,固然沒有綠葉香花之類,但千峰簇白,銀濤雪浪,也是極好看的。」
旁人隻道是他賣力推介,哪有不願意的道理。隻有祈碧心中微訝,沒想到自己隻因為「前輩洞府」之事稍有觸動,便被李珣看了個通透。這後半段話,分明就是對她說的。
到這種地步,祈碧又怎會拒絕。
當下,見時間已是不早,眾人便訂下時辰,與李珣告彆,去準備明日的行程。隻有嬰寧這小姑娘,眼巴巴地看著李珣,一臉的無措。
李珣怔了下才明白過來,這女孩兒近日來都住在這小樓裡,可眼下主人回來了,她竟不知該走還是該留。
李珣見這情形也覺得頭痛。男女有彆,以謹慎計,是絕不能讓女孩兒留在這兒過夜的,可要是真說出口來,又有些不近人情。
正苦惱之際,祈碧終於投桃報李,微笑道「這樣吧,我師父很是喜歡嬰寧的乖巧,不如我帶她去,安頓幾夜總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