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仙途!
七修尊者、車宰臣!
來人中當頭的兩位這裡絕大部份人都認識。
七修尊者是天妖劍宗的宗主也是邪宗地位僅在羅摩什之下的宗師人物。
而車宰臣則是戰魔宗第一高手號稱「狂戰不死」距離真一宗師僅差一線而已。
隻這兩人便穩壓幽魂噬影宗一頭。
七修尊者身材高瘦挺拔如鬆模樣倒和碧水君那死鬼有些相似連性情都是同樣的剛愎自用。不過膚色漆黑瞳孔中則透著碧綠的幽光令人望之膽寒。
他瞥了眼水麵上的浮屍瘦臉上波紋不興。
「這是怎麼回事?」
開口的是車宰臣他雖號稱「狂戰不死」偏偏外貌溫文爾雅個子不高穿一身寬綽的長衫皮膚白皙臉上也笑容不斷。
由他進行交涉倒是頗為合適。
隻不過此時他的笑臉也有些僵。
「七修宗主、車道友今天好雅興本宗祭祖大典也要來瞧瞧?可惜呀宗門不幸……」
因為碧水君的死亡幽魂噬影宗這邊有些茫然失措。
冥火閻羅眯著眼睛一言不像一尊即將傾頹的神像。
隻有陰饉扶著拐杖恨恨地道「碧水被豬油蒙了心竟然意欲逼宮可惱可恨。如此狼子野心之輩當場擊殺還算輕的長老聯席一致決定革除其長老之名門下弟子收押看管禁足十載以觀後效!」
她這邊說著李珣也在給閻夫人一係的長老使眼色。
所以沒等這半真半假的言語引大的混亂便有至少五位長老轟然回應「正是如此。」
碧水君一係餘下的四位長老本是神思不屬被吼聲震蕩蒼冥子最先回過神來。
他與碧水君同出一師交情深厚聞言怒如狂當場便要衝出來。
哪知手臂一緊已被幽習緊緊抱住。
「不要衝動他們沒想著斬儘殺絕!」
「放……」
蒼冥子正要大罵幽習乾脆捂住了他的嘴巴「蠢材!碧水已死你若再亡冥魃一脈想要就此斷絕麼?」
冥魃便是碧水君和蒼冥子的恩師當年死在宗門內亂之中幽習拿出這個名字果然讓蒼冥子充血的腦袋清醒不少。
這時旁邊兩位長老才回過神來將蒼冥子死死扣住。
不管陰饉是否顛倒黑白如今便是笨蛋都能看出來在「不要授人以柄」的鐵則之下閻夫人師徒殺伐果斷碧水君身亡他這一係便大勢已去。
難得陰饉話中有「一致決定」之辭又僅禍及碧水君的親傳弟子其中的含義還有誰不明白?
湖心島上碧水君的六名大姓弟子不是沒有想難的可是冥璃、鬼機等人早有準備挾碧水君身死的衝擊餘勢突然出手轉眼便控製了大半局麵。
而後來陰饉「禁足十載」的言語一出便是仍在掙紮的也有些傻了。
十年禁足對生命動轍以數百年計的修士來說有什麼意義?
當然他們也知道今日之後自己在宗門內的地位將一落千丈處處受人排擠。
可是這與性命相較孰輕孰重?
混亂很快被控製。
當然這場麵瞞不過不請自來的「客人」但更要佩服陰老太婆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三兩句話死死擠兌住七修等人若他們再持異議便是與整個幽魂噬影宗作對。
至此時為止事態的展更接近於閻夫人的推測。
簡單粗暴的方式絕非西聯諸宗所願。
七修尊者與車宰臣對視一眼目光卻都望向小島上空那位似乎已被遺忘的「保鏢」。
那人嘿了一聲隨手撕下罩著的祭袍露出猶帶羞惱之色的真容。
其人方臉短須身穿麻袍草鞋頭披散以白布抹額看上去十分彪悍。
很難想像之前那一手精純的幻術竟是他使出來的。
他能在彌漫陰氣的鬼門湖範圍內展示出驚人手段實力當不在車宰臣之下。此時大概是覺得丟了顏麵也不說話隻拿眼睛惡狠狠地盯著陰饉想看看有證人在此這老太婆還有什麼說辭。
陰饉一副老眼昏花的模樣對那人的逼視沒有任何反應嘴裡含含混混地道「收屍、收屍碧水小子交友不慎不敬尊長卻也不能挺屍在外招人笑話……誰敢動!」
古藤拐杖忽地重重頓下如同響了個炸雷震得鬼門湖上下顫動。
天上天下諸多修士齊齊看來然而半空中忽然「砰」的一聲響有人在低呃聲中把身子向同伴身後縮去。
數片辨不出原樣的木質碎片飄飄灑灑落了下來。
人們的目光又都移過去耳邊聽得陰老太婆嘿嘿冷笑「本宗從來都不歡迎冥王宗的惡客今日不比尋常也就罷了。不過我們自家的屍自家收拾用不著旁人代勞!」
說著她伸手揚袖湖麵上一點瑩瑩碧火飄飛起來在虛空中浮遊數息悠悠地沒入老太婆的大袖中。
這一點碧火便是碧水君一縷殘魂。
剛才半空中冥王宗某人想用法寶收取再作謀劃卻被陰饉識破當場給了他好看。
各方的目光在此刻均落在陰饉身上。不論是那些不請自來的惡客還是湖邊猶半懂不懂的低輩弟子看到陰老太婆凜凜神威都覺得腦子轉不過來。
眼前縱橫捭闔壓得惡客們抬不起頭來的老太婆還是那個一天到晚絮絮叨叨不辨是非的老糊塗嗎?
蒼冥子終於反應過來猛然間一聲悲呼「碧水師哥!」
陰饉瞥過去一眼聲音卻柔和了許多「生生死死有什麼值得掛懷的?老太婆今天也要去死頂多在列祖列宗麵前護著這小混蛋。至於轉生與否且看他的造化!」
蒼冥子呆在那裡失魂落魄終於還是被幽習扯著回到了長老佇列之中。
在這詭異的氛圍下人們無法再去糾纏往事。
此刻湖邊數千修士、湖心島上二十餘名大姓弟子、還有祭台之下十二位宗門長老及垂垂待斃的宗主便是幽魂噬影宗的全部力量。在惡客臨門之時難道還要爭爭扯扯徒令彆人看他們的笑話嗎?
祭壇上灰白的火光已膨脹到隨時會爆炸的地步。
熱浪包圍了整個祭台推擠著前麵風吹便倒的病癆鬼空氣爆裂聲不絕於耳。
冥火閻羅似乎終於撐不住了身子略向前傾所有人的目光立時集中在他的身上。
李珣想伸手去扶卻被他用力推開旁邊陰饉低聲道「百鬼你已經是宗門長老還不到你的位子上去?」
半空中七修尊者與車宰臣目光都是一閃瞬息交換了意見。
車宰臣輕咳一聲正要說話幽幽的低音便挾在凶猛的熱浪裡漫過所有人耳邊。
「物傷其類兔死狐悲……」
冥火閻羅似乎剛從夢裡回神嘴裡喃喃說著晦澀難懂的話顫巍巍地要轉過身去似乎突然想起忘了什麼又止住身形低聲道「閻鴛你過來。」
猶在小島邊上的閻夫人聞言移步上前。
厚重的祭袍風帽擋住了蒼冥子的仇恨眼神也讓人無法見到她此時神情如何。
她一直走到祭台之下、剛剛碧水君所立之處方停住身形掀起風帽露出秀麗蒼白的麵容垂下頭去。
在旁的李珣眼尖恰看到有一層黑霧從她脖頸處縮下去還其本來的雪膚顏色。
冥火閻羅注視她一會兒點頭道「不論如何在我死後你便是幽魂噬影宗之主。」
周圍略有些雜音但很快就消褪下去。
閻夫人麵上現出一層嬌豔的紅暈神情卻還能保持著從容淡定。
她靜默了一下以平靜的語氣開口。
「閻鴛遵命。」
冥火閻羅眉目間的疲倦和死氣已經肆無忌憚地擴散出去。他點頭道「做宗主並不簡單。當此鬼靈返生之日你且觀我如何祭拜祖宗日後依例奉行遵行不悖不可輕忽懈怠。」
這話便有些古怪了閻夫人微微一怔最終還是垂應是。
冥火閻羅微微一笑緩緩轉過身去。
眼看著他便要登階忽又道「宗門大典唯精唯誠。觀禮之人亦需誠心靜意躡虛踏空豈是為客之道。」
他由始至終都沒有抬頭卻狠狠刮落惡客的麵子。
七修尊者的麵孔依然波紋不興眼眸中碧綠光芒卻是大盛。
但最終他還是領頭降到湖心島上連著那「保鏢」十幾人合在一處抱臂旁觀。
「此亦為奇恥大辱宗門修士需刻心以記。」
如此低語便隻有小島上諸位長老才聽得到了。
不管各自心中想些什麼至少在語音落下的一瞬間他們的想法是最接近的。
人們一起垂下頭去合聲道「喏。」
冥火閻羅無聲一笑拾階而上。
才登了兩階祭台上熊熊燃燒的陰火已迫不及待地將他攏了進去。
刹那間祭台上的火光變成熾白顏色寬大的祭袍在火焰中狂舞恍惚中有一股澎湃的力量從冥火閻羅已形槁骨立的身體中勃出來如一隻無形的大手瞬間主導了陰火的跳躍和流動。
因為突生變故而呈現亂象的宗門修士在見看此種景象的時候終於恢複了祭祖大典時的莊重。
湖邊數千弟子再度匍匐地上在火焰跳躍的某個間歇再呼嘯。
自遠古傳下的旋律浩蕩奔流充斥了鬼門湖每個角落。
冥火閻羅慢慢舉起雙手在頭頂合攏向虛空一點下沉至眉心稍頓然後整個身子均虔誠地彎下去。
水泡滾動炸裂的「咕咕」聲響起來那是祭台的另一麵化陰池裡的「太素化陰玉液」對周圍環境異變做出的反應。
而化陰池正上方空間裂隙已伸展為半人高且在不住地擴大。
透過裂隙似乎可以看到另一個世界無邊無際的虛空偶爾有精煉純淨的九幽地氣漏出來便似在火堆上灑了一把油使得祭台上的火光爆出更奪目的光芒。
冥火閻羅嘴裡開始念頌近萬年不變的讚辭對他來說這恐怕是最困難的考驗。
已經喪失活性的聲帶擠出佶屈聱牙的句子在隆隆的火焰噴中更是支離破碎模糊不清。
可就是那些殘留的隻言片語也都灌注著他毫無保留的情感心力似乎每一個字音都與天地間浮遊的陰火摩娑共鳴綿密的震蕩從立身之處起直透入另一個遙遠深寂的空間中去。
語調漸趨高亢很多次病癆鬼都讀破了音然而陰火燃燒的聲威仍然一波又一波地拔高。
灼目的火光完全將祭台上的人影吞沒空氣爆裂聲連成一片壓過了瀕臨結束的頌念聲。
小島上諸長老略有騷動以往的祭祖大典似乎還沒有這般聲勢。有那麼一刻人們還以為冥火閻羅已經給燒成了灰。不過很快的他微弱的聲音穿過火焰響在諸人耳邊。
「鬼靈返生之時兩界之路洞開。宗門有功之士若自覺今生悟道無望者可循此路入九幽之域轉生來世再參造化。今日可有人麼?」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陰饉。
老太婆臉上皺紋堆積排出一個笑臉「那自然便是老婆子我了。」
火焰中傳回冥火閻羅幽幽的回應。
「陰長老全心全意維護宗門以至於肉身崩壞今日脫去皮囊洗脫俗累安知他日不能得證大道霞舉飛升?」
話音方落衝天火光中分讓出一條通路。貫穿祭台直達台後化陰池。冥火閻羅的身形卻依然隱藏在火光之中。
陰饉笑意稍減先看了眼火光中的通道又回過頭來昏濁的目光從諸人麵上掃過。
目光所到之處不論人們持著何種立場均低下頭去向這位駐世幾近五千載的宗門前輩致以敬意。
「好聚好散若老婆子僥幸得以轉生成功焉知他日不能與諸位再聚?」
言罷她咧嘴一笑就那麼拄著拐杖走上祭台。火焰通道在她身後合攏遮去她在人世最後的影像。
湖邊呼嘯之聲再起。
屬於遠古的蒼茫雄壯之中終於摻入一分悲意。
湖心島上七修尊者冷冷凝注眼眶中碧火明滅不定。身邊車宰臣轉過臉來苦笑道「滑不溜手無處下嘴奈何?」
「此時下不得嘴未必他日不成。冥火去後餘子不足為慮至於血魔。嘿人人喊打的東西又有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