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帶我對象來看你來了。”
周燕叫醒病床上的父親。周父幾個小時前剛做完透析，這時候剛睡了十分鐘，看到女兒挽著個年輕男人的手臂，男人把果籃放在桌上，周父連忙坐直身子，指了指椅子說：“來了來了，快坐快坐。也沒提前打個招呼，我也好有個準備。燕燕，你拿水果去水房洗洗給你朋友吃。”
楊洪今天打扮的很奇怪，一改往日休閒打扮，弄了件花裡胡哨的外套，內搭一件黑色襯衣，襯衣上的扣子開敞開多係的少，露出脖子上一根粗大的金項鏈，腋下夾著個黑色的皮包。二人在醫院門口見麵的時候，他的打扮把周燕嚇了一跳。楊洪也沒有過多解釋，拎著果籃牽著周燕的手直奔病房，這才出現剛才這一幕。
“叔，不用不用，客氣啥啊，都不是外人。我這剛從老家那旮瘩回來，俺們老家那旮瘩您去過不？冬天可冷了，冰塊凍得邦邦硬，就像個大石頭蛋子一樣樣的。叔，等您有時間了，我和燕兒帶您去我老家，俺家有好幾個山頭子，到時候去了給您杆獵槍，咱打兔子。俺們那旮瘩山上兔子老多了，打都打不完。我這槍法不行，槍一響了兔子都跑沒影兒了，哈哈哈哈……”楊洪裝著一口濃重的東北話，周燕目瞪口呆地看著楊洪，她傻眼了……
“哦，你老家是東北的啊，年輕時去過，不過是夏天去的……燕燕，你也不給爸爸介紹你朋友，他叫什麼來著？爸爸想不起來了。”
周父也是一臉疑惑，努力回憶女兒有沒有介紹過他的情況。
“爸，他叫……”
楊洪輕輕碰了碰周燕的手，搶白道：“叔，我叫楊洪，木易楊，洪水的洪。我老舅可說了，我小時候我媽找人看過，說我命裡缺水。我爹一聽說那好辦，缺啥補啥唄？這家夥給我整了洪水，幸虧沒發大水，不然再給我衝到牡丹江裡頭。聽我姥說了，牡丹江裡頭有大水怪，說比威尼斯湖裡的水怪還大老些了。我從小就不會遊泳，這家夥再給我吃了咋整？嚇得我上大學前兒都沒出俺們村口，哈哈哈哈……”
周父忍不住笑了，病房裡其他幾個病友也跟著笑了起來：“老周啊，你這個東北女婿真挺逗的，說話一套一套的。你看小情侶還手牽手呢。燕燕跟他錯不了，我看不錯。”
“艾瑪，大叔你這話說對了，我老舅也這麼說，我從小老舅看大的，比跟我爸媽感情好，他也看好我和燕兒。大學剛畢業前兒，我讓燕兒來我們那旮瘩，她死活都不樂意，這不後來我跟我爸下井去乾了幾年活，也稍微掙了倆錢兒，這才有臉來天都。我這一來就不回去了，誰說也不好使，我擱這買房了，以後就留天都了。”楊洪還在用東北話貧著呢。
周父看著眼前的年輕人，談不上討厭或者喜歡，隻覺得怪怪的，但有些問題又不便當著病友們的麵問，就讓二人攙扶他去外麵走一走。
三人走到消防通道，周父想抽支煙，周燕卻不同意，周父就問：“孩子，我相信你對我女兒的感情，可你也知道，我家這個情況，叔叔的病就是個無底洞，如果你現在放棄燕燕，叔叔不會怪你的。叔叔也這麼大歲數的人了，很多事都經曆過，得上我這種病的人，好多家庭都被拖垮了，我不能拖了你和孩子的後腿。要不這樣，你帶著燕燕遠走高飛吧，走得越遠越好，就忘記我這個人了吧，行嗎？”
周燕在一旁抹眼淚，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父親。楊洪突然蹦高了：“咋的叔，看不起人咋的？埋汰誰呢？我連後半年住院費都帶來了，你說不治就不治了？我好不容易給聯係家醫療機構，說能給解決腎源的問題，你說讓我倆遠走高飛？叔你這就不像話了，你這也是為燕兒活著啊，不考慮自己也得考慮下兒女不是？”
說完楊洪從腋下皮包裡掏出一張銀行卡塞給周父說：“叔，這錢都是我辛苦掙來的，你是燕兒的爸，也是我爸，我爸病了我能不管了？也太不是人了是不？”
周父搖搖頭，執意不肯接楊洪的銀行卡：“孩子你不懂，你的好意叔心領了，你的錢我不能要，我這病不是你去井下拚體力挖礦就能……”
楊洪揮手打斷周父的話：“不是，等會兒叔，是不是這裡麵有什麼誤會？叔，我不是挖礦的煤黑子，我剛不說了嗎，我家有幾個山頭子，那山都是我家的，每個山底下有煤，那也都是我家的。我家，我、我爹、我媽、我弟、我老舅，我們是往外倒騰著賣煤的。”
“啊……那……你……”
周父被楊洪的回答嚇了一跳，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楊洪以問帶答說：“叔，您是不是想說我這樣條件啥樣姑娘找不到，為啥要來找燕兒？叔，我打小沒談過對象，燕兒是我的初戀，大學那前兒我比她高一級，接新生的時候我接的她。艾瑪，那時候的第一眼至今難忘，燕兒那叫一個漂亮，我當時就喜歡上了，結果就這麼追了快三年，我臨離校那學期她才答應我的。這一聽說燕兒家裡有困難，我這個當男朋友的哪有躲的道理？於是我就來表決心來了。叔您放心，我這麼做不圖彆的，就想跟燕兒在一起，我爹媽那邊他們聽我的，我家我說了算，我要說非燕燕不娶，他們也奈何不了我，哈哈哈哈……”
“但是……你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再說我也不能拖累你們啊……”
周父有些猶豫不決，周燕看了眼楊洪，終於開口了：“爸，我和楊哥的事您就彆操心了，總之您就踏踏實實配合治療就行。楊哥剛也說了，幫您聯係腎源的事，其他的您就彆管了。退一萬步說，哪怕我倆將來沒有在一起，欠下所有的債，我就是去扛大包，也能一分不少地還給他！”周父看了看二人，歎了口氣，看來他不得不接受現實了。
楊洪把單據和病曆卷了卷塞進包裡，見周燕在車旁猶豫，楊洪替她拉開車門，周燕猶豫著坐了上去，楊洪一腳油門，越野車飛馳而去。
醫院角落裡，一個瘦小的男人收起望遠鏡，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老板，姓楊那小子給小妮子的短命鬼爸爸交住院費了，二人一路上還摟摟抱抱的，這會兒開車走了，八成是去開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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