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約阿希姆!
亞眠郊區的一條石子路上,由遠及近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放眼望去,一支灰色的隊伍正以急行軍的節奏快速行軍。隊伍中的士兵,頭盔上皆蒙著帆布,以免金屬的尖頂反射光線而成為敵方士兵的標靶。頭盔帆布罩的正麵用藍線繡出了數字,這代表著他們所屬團的番號。9,即是德國海軍第9陸戰步兵團,也稱“第9海軍步兵團”。
這些海軍步兵身上的軍服,顏色、樣式與德國陸軍的1907式步兵義務兵野戰製服有八成以上的相似度,為的就是混淆敵人的視線,讓他們難以從外觀上區分德國陸軍野戰部隊和海軍陸戰部隊。由於夜間隨時可能遭遇敵方部隊並與之發生近戰,海軍步兵們的步槍上都插上了刺刀,隻不過1888式騎槍的長度較毛瑟1898短了一大截,配備38厘米的標準型刺刀,給人的感覺有些比例失調。
在輕裝作戰的狀態下,步兵們卸下了標誌性的行軍背包,僅攜帶子彈匣、水壺、短鏟以及木柄手榴彈。為減少物件磕碰發出聲響,水壺以帆布包裹,短鏟有專門的鏟套,鏟套通常與刺刀鞘綁在一起。
仗打了一個多月,無論勝敗,交戰雙方的前線部隊都有數以萬計的官兵獲頒各級勳章,但是在這支海軍陸戰部隊,不管軍官還是士兵,胸前還都是一片空白。
榮耀,正等著他們用實際行動去爭取。
“注意……停止前進!準備戰鬥!”
隨著前麵的軍官一聲令下,海軍步兵們迅速離開道路,或匍身,或蹲地,隊伍中嘩啦啦一片子彈上膛的聲音,輕機槍射手們亦以最快的速度在周邊尋覓最佳的射擊位置,架起機槍隨時準備射擊。
“尖刀排……偵察推進!”
軍官壓低的聲音頓時帶來了無形的緊迫感。
那些擔當探路先鋒的士兵們已然列成疏密適中、錯落有致的散兵線,毫不遲疑地向前推進,他們矯健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蒙蒙夜色之中。
幾分鐘過後,清脆的槍聲和響亮的手榴彈爆炸聲突然從前方傳來,砰砰乓乓地鬨騰了好一陣,才有子彈從原地待命的德軍官兵頭頂嗖嗖飛過。顯而易見,尖刀排的小夥子們成功打了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須臾,一名德軍士兵像貓一樣隱蔽而迅速地跑了回來。聽了他的報告,負責指揮作戰的軍官急令部隊以排為戰鬥單位,用小跑前進的速度投入戰鬥。
一個排接著一個排,數以百計的德國海軍步兵就如同湧向岸邊的浪濤,一波接著一波的有序推進,他們很快橫穿了一條街區道路,穿過一處公園,在一片住宅區追上了尖刀排的同伴。這裡到處都是法軍士兵的屍體,看得出來,他們所依靠的隻有普通手動步槍,而不像德國海軍步兵,輕機槍裝備到了班排一級,並大量配發手槍和手榴彈。
隨著後援部隊的抵達,彪悍的德國海軍步兵果斷發起衝鋒,他們一鼓作氣打垮了沿街路組織戰線的百多名法軍官兵,一部分人留下來繼續清理躲進街邊房舍的法國士兵,多數人追著法軍敗兵的腳步向市區方向攻擊前進。
與此同時,在橫跨索姆河的凡爾納鐵路橋西岸,隸屬於第1和第3海軍步兵旅的近兩千名德軍官兵正依托弧形陣地抵擋法軍衝擊,令他們感到訝異的是,法國士兵拿出了他們在戰爭之初所推崇備至的進攻精神。儘管戰場上的盲目進攻已被證明是愚蠢無用的,但在這樣一場破釜沉舟的反擊戰中,唯有不惜代價的猛攻才能讓兵力處於劣勢的法隊看到逆轉取勝的一線希望。
連番激戰過後,德軍陣地前方的鐵路線兩側已躺滿了法軍陣亡士兵,離德軍陣地二三十米的地方還能看到兩團餘煙嫋嫋的車輛殘骸。為配合此次反擊,法軍從巴黎調來了裝甲列車,但在德軍偵察部隊的襲擾下,法國工兵沒能修複之前受到破壞的鐵路線,這種有著陸上戰艦之稱的重型戰鬥裝備沒能獲得顯露身手的機會,而在奪取凡爾納鐵路橋的戰鬥中,法國人投入了另一種作戰裝備,輪式裝甲戰車。
早在1855年,英國人科恩在蒸汽拖拉機的底盤上安裝機槍和裝甲,製成了一輛輪式裝甲車,並獲得專利權,但這種裝甲車未能實際應用。44年後,英國人西姆斯將馬克沁機槍裝到四輪機動車上,並加上防盾,製成了最初的機動戰車,並於一年後在布爾戰爭中發揮了作用。1902年,西姆斯推出了改進型的“戰鬥機動車”,它是世界上第一種車體全麵覆蓋鋼板裝甲的重型裝甲車,它裝載1台最大功率16馬力的戴姆勒汽油機,最大速度達到14千米每小時,車體前後各裝1挺機槍,機槍可以左右轉動射擊。儘管西姆斯戰車被認為是現代裝甲車輛的始祖,卻因形體較大,橫向穩定性差,再加上行動裝置采用鏈條傳動,可靠性不佳,最終未被英方選用。
此後幾年,英、法、德、奧、意、俄等歐洲國家紛紛研製出各種樣式的輪式戰車,法國人的“沙隆”裝甲車成為了那個時代最具代表性的實用型戰車。它於1908年定型生產,車體使用鉚接的薄裝甲板,駕駛室前部設置了一塊用鉸鏈連接的裝甲板,打開後可以擴大駕駛員的視野;車體上部裝有圓柱形的機槍塔,通過旋轉手輪使機槍塔升降。俄國從法國購置了一批“沙隆”並加以仿製,接著這批裝甲車經鐵路線運輸過境的機會,德方對它們進行了研究,所以在後來裝備德國陸軍的輪式裝甲車上也能夠看到“沙隆”的影子。
戰爭爆發時,法國陸軍擁有輪式裝甲車200多輛,這一數字僅次於格外熱衷此器的俄國人。儘管這些裝甲車使用了防彈性能較好的鋼板和實心橡膠輪胎,能夠抵禦槍彈和彈片的侵襲,法方也曾對它們的戰場突破能力寄予厚望,可是在阿爾薩斯和洛林的進攻作戰中,法軍派遣上陣的輪式裝甲車被德軍炮兵用榴霰彈轟得一塌糊塗,有限的越野能力使得它們甚至無法越過一條普通的塹壕。至馬恩河會戰時,法軍尚有20個戰車排90餘輛輪式裝甲車,卻隻有半數投入會戰,其餘基本集結在巴黎等戰略要地進行輔助防禦。
朦朧夜色中,端著刺刀的法軍步兵又上來了。沒等他們靠近陣地,德軍重機槍手紛紛開火,四挺08以交叉射擊的方式牢牢控製著鐵路線周邊的開闊地帶,它們彈藥充足,法國人來多少便能乾掉多少。法軍的哈奇開斯機槍在遠處咯咯咯地嘶吼著,怎奈德軍機槍布設在事先構築的掩體裡,僅以步槍和機槍火力很難將其摧毀。
眼看己方步兵一排排被撂倒,法軍的戰場指揮官埃布爾上校急了,他強令裝甲車成員直接衝擊德軍陣地——由集團軍司令部調派來的輪式裝甲車一共五輛,一輛在德軍空襲中損壞,一輛在奔赴戰場途中因傳動裝置故障而拋錨,餘下三輛都派到了他這裡,足見菲利普貝當對奪回凡爾納鐵路橋的厚望。儘管德軍守橋部隊沒有配屬履帶戰車,可法國裝甲車第一次進攻就吃了癟,它們在德軍陣地前遭到手榴彈攻擊,兩輛裝甲車當場被擊毀,車內乘員無一生還。正因為有了前車之鑒,最後這輛裝甲車在後麵的攻勢中,每到離德軍陣地兩三百米位置便不再前進。
無視步兵指揮官的死命令,裝甲車乘員再一次在老地方停止前進,繼而用機槍支援步兵們衝鋒。機槍子彈掃過之處,德軍的防守火力必定削弱不少,可這根本無助於改變戰局。相比之下,同時裝備小口徑火炮和車載機槍的德國海軍戰車擁有更加強效的近距支援能力,它們能夠摧毀堅固的掩體,一一拔除敵方陣地上的火力點。
前麵的進攻始終打不開局麵,埃布爾上校焦急不堪地頻頻看表,他的部隊已經在這裡受阻了四十分鐘,突然進攻的效果早已蕩然無存。儘管這四十分鐘在一場戰役中隻是微不足道的時間,自戰爭爆發以來,雙方在列日要塞、阿爾薩斯洛林、邊境地區、凡爾登要塞乃至馬恩河的交手莫不是曠日持久的激戰,但德軍占領盧森堡、突破馬斯河、強渡埃納河的行動也讓人看到了速攻速勝的威力,而且他一直擔心德軍戰車隨時可能到來。這些履帶戰車在凡爾登的初次亮相並不算特彆成功,但到了馬恩河戰場,馳援前線的戰車部隊屢屢挽救戰局,攻克亞眠的戰鬥中,它們的作用更是無可替代。
隨著從背後傳來的槍聲越逼越近,這支重抵索姆河畔的法軍部隊漸漸陷入了德軍的反包圍。在與師部聯絡未果的情況下,埃布爾上校自行作出了突圍的決定。他所率領的五千官兵這時仍有三千多人,但近半數都是行動不便的傷兵,還有不少擔任側衛的連排無法及時聯絡。在這種情況下,上校橫下一心,以他的主力步兵團擔任後衛,全員沿索姆河向東南方的莫勒伊撤退。